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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打……打……”

阿喾带着月月、满满、涂山塬沿着昏暗的地下走廊走去,远远听到嘈杂的呐喊声自地下斗兽场响起。

自玱玹即位,一统大荒,便严令禁止开设斗兽场,三界生灵享有同等的权利。但离戎族本就是靠赌博斗兽起家,根基深厚,与各大氏族之间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一次连根拔除,仅能徐徐图之,因此玱玹对离戎族假借赌场名义私设斗兽场的行为,只佯装不知。

阿喾四人戴着狗头面具,进入斗兽场,停在人群之后。

离戎族上古时的先祖是双头狗妖,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每个进入地下赌场的男人都必须要戴狗头面具,而女子则随意。因大家都没了脸,也就可以不要脸,一切均变得格外赤裸,香艳、刺激、又血腥。

斗兽场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不时传来妖兽的阵阵嘶吼。震耳欲聋的人语夹杂着铁链碰撞的声音。

人群情绪激昂,不停振臂高挥“打!”“打!”

月月打量四周,只觉斗兽场内乌烟瘴气,气氛异常压抑。

阿喾看着东张西望的月月,向她伸出手:“月月,你要是害怕,可以抓着哥哥的手臂。”

“嘻嘻,我不害怕,我只是没来过这里,一时觉得新奇而已。”月月调皮的摘下面具,甜甜笑道,一脸云淡风轻。

“不怕就好。”阿喾放下手,温柔一笑。

涂山塬凝蹙着墨色的长眉:“满满,你们怎会带月月来这里?这斗兽场哪是月月一个小姑娘家能来的地方?”

月月赶忙解释:“塬哥哥,不关喾哥哥和满满的事,是我央求他们带上我的。”

他们四人中,属涂山塬年龄最大,为人也最稳重。

涂山塬默然片刻,叹口气:“也罢,妹妹既想来看看,那就跟着我们四处逛逛即可,此地鱼龙混杂,你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定要仔细跟紧些,以免和我们走散。”涂山塬戴着面具,仍掩不住周身如兰的气质。

月月连连点头:“好!”

阿喾拿过月月手里的面具,仔细为她戴上:“面具还是戴着好,以免有心之人觊觎我妹妹。”

月月虽然只有十岁,却已初现倾城之姿。

“哈哈……谁要是敢打姐姐的主意,爹爹和舅舅非得扒了他的皮!”满满畅怀大笑。

“满满,你也就比月月晚出生半个时辰,更应把她当妹妹疼着才是。”涂山塬一本正经道。

满满撅嘴:“哪次打架不是我让着她?”

月月嗤笑出声:“明明就是打不过我,还狡辩!”

涂山塬笑看月月一眼,对满满说:“女子与男子的力量本就悬殊,作为君子,理应谦让,作为亲朋姊妹,亦更应时时存爱护之心。”

“兄长教训的极是,弟弟……谨遵兄长教诲。”满满故意作揖揶揄道。

涂山塬无奈轻笑一声。

阿喾牵上月月走在前面,满满、涂山塬紧随其后,四人穿过人群,走到斗兽场的观斗台。

斗兽场阴暗潮湿,仅有一缕氲着灰尘的光束从顶部投射而下,照亮了斗场中被铁链锁住的两头妖兽。

两头妖豺刚经过剧烈搏斗,身上都挂了彩,浓烈的血腥味直冲人的脑门。但两妖兽还没决出胜负,就被中场叫停。

“各位各位,且听在下说几句,”赌场管事站在兽场外围的高台举手示意,斗兽场瞬间安静下来,“在场的诸位可真是好运气,我们族长日前捕捉到一头鲛人,昨夜才运至此处,听闻鲛人泣泪成珠,生性凶残,极难捕捉,今日正好让他同这两只妖豺斗一斗,让大家一饱眼福。诸位可随意下注,赌一赌,看看到底是水妖势不可挡,还是山兽更技高一筹?”

“那我们刚押的注怎么办?还没决出胜负呢!”有人质疑。

“是啊!是啊!”“没错,我们的钱怎么办?”“对啊,我刚押了好几袋玉币呢?”

管事笑道:“大家别急,你们刚才押的钱,等会儿都悉数退给大家,现在你们只需重新下注即可。”

听到管事的保证,人群复而欢呼雀跃起来。

“可恶,竟敢捉我海中鲛人。”满满忿然作色,拳头紧握。

涂山塬抬手轻按满满肩膀:“满满,不可妄动!这里是离戎族的地盘,我们暂且先看看情况再说。”

“你先带出来我们看看呀!不先瞧瞧,怎么下注?大伙儿说,是吧?”人群中有人起哄。人声顿时此起彼伏。

“是啊!”“没错!”“带来看看!”“快!”

“大家稍安勿躁,鲛人随后就到。不过这鲛人着实凶悍,我们已用禁锢术封住他周身灵力,让他仅凭一身蛮力和妖豺决斗。以防他冲撞到在座的各位贵客。”

“别废话了!快带上来给大伙儿瞧瞧吧!都说这海底鲛人的容貌如何娇美如何动人,管事的,你还不赶紧带上来给大伙儿开开眼?”有人打诨道,其余之人也跟着哄笑起来。吵嚷着让管事将鲛人带到兽场。

赌场管事在众人的催促声中,命人将一个冰晶做的箱子抬了进来。

冰晶做的水箱里,半倚着一个赤裸的鲛人,他的脖子被铁锁牢牢锁住,双手也被缚灵绳捆着。白皙的上身全是纵横交错的鞭痕,血肉翻飞,惨不忍睹。胸臂上散发着淡淡萤光的鱼鳞也尽数脱落,只余稀稀拉拉的几片。一看就知道已遭受过非人的待遇和折磨。鲛人下半身是一条泛着蓝白萤光的巨大鱼尾,层层叠叠,晶莹剔透,状若冰莲。不过鱼尾虽美,但此刻却仅能憋屈的蜷缩在水箱里,动弹不了半分。

男鲛人约莫刚成年,面庞略显稚嫩却长得极美,凝脂如玉,长睫似羽,宛若误入人间的精灵。蓝白相间的头发如海浪般随意铺洒而下,一双湛蓝的眼眸清透不染尘埃,如同晶润的琥珀,隐约间却透着森寒之意。

月月呆呆望着男鲛人,她知道鲛人生来容貌姣好,在海底亦遇到不少貌美的男鲛人,但美得如此惊艳的男鲛人,她却是头一次见,甚至一时忘记了呼吸……

月月扬了扬唇——这鲛人在海里的样子,一定很美很美……

奴隶主很懂人性的阴暗,知道鲛人面容姣好,定会为他们谋取更多的暴利,因而对他用刑时,刻意避开了他漂亮的鱼尾和脸。鲛人那张绝色的容颜与上身布满的伤痕对比,又无端生出几分柔弱的美感。

斗兽场众人惊讶于男鲛人的好颜色,一时呆愣,场内鸦雀无声。

半晌后,看客开始络绎不绝的下注。

“我押鲛人!”“我也押!”“我也押鲛人。”

观斗台上的“面具人”竟全都不约而同,纷纷把赌注押到鲛人身上,而管事在一旁早已笑的合不拢嘴。

单从鲛人外表看,其实并没有妖豺凶狠,连鱼尾都还未化成人形。他们之所以把赌注都押到胜算不大的鲛人身上,就是因为他的美。正是因鲛人看起来太过美好,才让他们忍不住想将他拉入淤泥,看着他被一点点摧毁,最后沦为和他们一样,甚至不如他们的普通之人。

有的东西,盛放时有多绚烂,衰败时就有多震撼。而美的东西越是被践踏蹂躏,就越能满足他们变态扭曲的恶欲。而此刻,他们利用面具作为遮羞布,光明正大的释放自己所有的龌龊和肮脏。

“二对一,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人群里,一道极其清甜的嗓音在污浊之声里突兀的响起。

众人回首探去,仅瞧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墨发高束,风姿婉约,似笑非笑的傲立在众人眼前。

管事冷嘲道:“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谁让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少女唇角一挑,如烈焰般的眼眸里尽是挑衅,她云淡风轻的穿过人群,走到最前端,嗤笑一声:“我偏不走,你们能奈我何?”

“来人,将她给我赶出去。”

两个戴狗头面具的打手应声穿过人群朝少女走去。

两个打手行至少女身后,二人的手刚碰到少女的后肩,少女的背后即刻迸发出红色的强大灵力,将两个打手震飞数步,连带着将围观之人压倒一片。

“胆敢在我离戎族地盘撒野,找死!”管事磨着牙,手一挥,又从四处涌出无数个戴着狗头面具的打手。

少女秀发飘逸,泰然自若,嘲讽道:“就凭你们,也想抓本小姐?”

打手从四面八方一跃而上。

少女不屑的扬唇,说时迟那时快,她倏忽闪身,浮至斗兽场正上空,打手猛的扑了空,脸上有些恼怒。而少女周身氤氲着火红的灵光,背后猛然张开的翅膀,犹如两团跳动的赤红火焰。

打手陡然止步在原地,心中有些许胆寒,这小姑娘竟是火凤!听闻火凤脾气素来阴晴不定,喜则光芒万丈,怒则赤地千里,要是她一不高兴,一把精火烧了他们斗兽场,他们还有什么命?

“还愣着干嘛,给我抓住她!”管事眼冒精光,厉声道。

管事看着眼前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竟是一只火凤,心中顿时激动万分。凤凰的凤丹乃上乘之品,若是抓住她,取凤丹修炼,那他的修为必能突飞猛进,说不定自己还能成为下任离戎氏的族长。反正是这不知好歹的火凤先来自己地盘闹事,就算失手打死,离戎族也不输理。

打手踌躇互看一眼,齐齐往火凤袭去。横竖也是死,如果不听从命令,只怕他们也活不到明日。还不如放手一搏。左右不过是个孩子,灵力能强大到哪去?

打手们持着长棍冲向火凤,火凤眸光一凛,唇角一勾,蓄积精火之力,却忽的被人护到了臂弯里,猛的收敛了火气。

耀眼的光柱之下,满满桃眸微眯,一身玄衣翻飞,俊美的面庞森冷如冰,他一手护着火凤,一手蓄起灵力,掌心之中的灵力仿若是汇聚了漫天的辰星,美得让人窒息。满满手一挥,灵力如流星极速向四周的打手袭去,几个打手还没来得及出声,便霎时消匿了踪迹。

火凤的眼眸,临摹着眼前少年俊美的侧颜,幽黑的瞳仁里,晕染着星光万千。

“两个兔崽子,找茬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到底有几两重!够不够给离戎犬灵塞牙缝!”管事眼神阴鸷,双手一挥,化气为灵,双头狗灵呲出獠牙,张着血盆大口,朝满满和火凤袭去。

“退后!”满满面不改色,微微侧眸朝火凤说道。

火凤竟然真的乖巧后退一步。等她反应过来,懊恼自己干嘛要听他的话时,颜面已然无法挽回,唯有纠结的站在一旁,定定瞧着眼前这个为自己出头的少年。

人群里,涂山塬正想上前帮忙,满满却暗暗朝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涂山塬一脸困惑,待看到满满身后眼眸晶亮的少女后,他顿时反应过来,无可奈何的扬唇一笑。这英雄……且让他去做吧!

阿喾知道满满妖力强大,吃不了亏,因此一脸淡定的背着双手,静立一旁,静观其变。

“噼里啪啦”、“叮铃哐啷”的几声后,“狗狗”们被满满的星辰之力震得四仰八叉,散了灵气。

一时间,昏暗的斗兽场宛若缀满了繁星,绚丽的场景让人忍不住看呆了去。

围观之人被摔来的“狗狗”们压倒,才如梦初醒,一时之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慌不择路的四散奔逃,场面一度陷入混乱。有的摔倒在地,身体被人踩踏,疼的嗷嗷直叫。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鲛人虽难见,但哪有保住自己的小命重要?

管事眼看即将到嘴的鸭子被两个孩子搅飞,顿时火冒三丈,怒火中烧,他催动离戎一族的御灵符,又调来更多的犬灵加入战斗。

“不自量力。”满满一脸不屑,语气里尽是讥嘲。

而月月趁乱,已偷偷潜入斗兽场,打开关押奴隶的牢笼:“你们快逃吧。”

原本死气沉沉、面若死灰的奴隶,眼里陡然涌起一抹难掩的激动之色,简单道谢后,便纷纷拖着残破不堪的躯体往笼外奔逃而去。

铁笼之外,是他们曾经不屑一顾,但后来却可望而不可及的自由。

而斗兽场的鲛人身上,被施了禁锢之术,任他如何挣扎都用不了灵力,解不开束缚。

月月快步走到鲛人身边,双手合腕,蓄积起如冰雪飞舞的唯美灵力,源源不断注入鲛人身体。鲛人怔怔望着眼前戴着面具的少女,透如琉璃的眼眸漾起清波,而后他借助月月的灵力,蓄力一挣,破开了封印,亦震落了月月的狗狗面具。

鲛人怔怔凝睇着眼前华若桃李、清肌如玉的少女,顿觉天地黯然失色,仅余一朵菡萏之花在墨色之中徐徐绽放姿影。

管事看到有人偷偷放了鲛人,一时气急,召出更多打手。

打手从侧门鱼贯而入。

“走!”月月天生神力,此刻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一把将鲛人从水中“拔”出,拦腰抱起,便迎着鲛人惊愕的目光,不顾一切的往另一扇门跑去。

阿喾盯着月月抱着鲛人消失在斗兽场门口的身影,眉头突突直跳,嘴角微微抽了抽,心中喟然道——唉……我的傻妹妹啊……

阿喾手一勾,一个暗卫便领命而去,将追在月月身后的打手清理得干干净净。

满满还在和“狗狗”们周旋,站在观斗台的火凤只顾看满满打架,却没注意到一只”狗狗”想偷袭,正慢慢靠近她的身边。

阴险的“狗狗”倏忽之间直冲而去。满满眸光一沉,身形一闪便挡到了火凤身侧,护住了火凤,而他的后背也遭恶狗狠狠咬了一口,顿时痛得满满闷哼一声。

“嘭”满满背后的恶狗被一股强大的灵力顷刻间击散。

涂山塬青丝翻飞,张开双臂,守护在满满面前,九条雪白的狐尾在满室星辰之下轻盈摇曳。

涂山塬又干净利落的解决了一波双头狗之后,猛的收敛了狐尾,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跃至满满身边。

“满满,你怎么样?”涂山塬抬手用灵力为满满治疗。

满满唇角一勾,半笑不笑:“死不了。”

“来人!抓住他们,我重重有赏!”

“放肆!”一道气势雄浑的声音响起,震得管事及打手们脚步一顿。

阿喾摘掉面具,眼神冷冽的盯着赌场管事。

“是辛侯殿下!”剩余不多的人里,有眼尖的认出阿喾,大声叫道。

顿时,斗兽场所有人吓得卑躬屈膝,匍匐在地,声音参差不齐的道:“草民拜见辛侯殿下。”

管事的嚣张气焰也不复存在,扑通一跪,抖如筛糠:“小的不知辛侯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你们离戎氏好大的胆子,竟罔顾我轩辕法度,私设斗兽场地,还敢明目张胆伤害皇家子女!”

管事大惊失色,王室子女?难道刚刚和他们对打的少年,也是宫中的哪位殿下?思及此,管事的脸就一阵煞白。倒不是他惧怕这个辛侯殿下,虽然这位辛侯殿下五岁便受封于高辛,但他始终是个孩子,不足为惧。他真正惧怕的,是他上面的那个人——轩辕王玱玹。都说玱玹是个极其护短的主,若他知晓离戎族让人攻击他的子女,只怕离戎族离灭族的日子也不远了。哪怕不灭族,离戎族的产业也将再难以为继。而族人为了保全根基,八成也会将自己推出去担下所有罪名。

管事战战兢兢的道:“殿下息怒,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各位贵人,还请殿下饶恕,再给小的一个机会。”

阿喾望了一眼受伤的满满,看向管事的眼眸里结上一层寒冰。

管事擅长趋利避害,逢迎讨好,他主动认错,博取同情:“辛侯殿下待人宽厚,仁心草木,望殿下再给小的一次赎罪的机会。”

阿喾一身寒霜气势太过让人惊惧,他冷哼一声:“父王严令再三,禁止私设斗兽场让妖奴进行死斗,你们离戎族倒是好得很,胆敢公然违抗君王之令,视国之法度于无物。”

“殿……殿下……我们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啊,离戎族除了百年来的赌场基业,其余并无所长,若不偷偷开设斗兽场,只怕我们连生存都成问题。”

阿喾面容冷峻:“一派胡言!且不说父王近年大力扶持你们离戎一族开辟茶绸生意,光你们离戎族这些年开设赌场赚的钱,只怕十个离戎族近百年也花不完。明的不用说,暗的大家也心知肚明。说得太过明白,反而失了体面伤了和气。但若不说清楚,却总有人想钻空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轩辕律法。”

“小,小的不敢。”

“依目前看来,就没有你们不敢的!”阿喾黑眸微沉,冷冷道,“来人!”

隐藏在暗处的影卫显身抱拳:“殿下!”

“将此事呈报父王,由他亲自定夺。”

“是!”影卫领命退下。

管事不停磕头:“请殿下息怒,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一定痛改前非,向各位贵人负荆请罪。”

阿喾背手站在一旁,神情无波。他今日来,任务之一就是要将离戎氏的地下斗兽场一锅歼灭,即便没有火凤的出现,他也会寻由头故意制造事端。

“你……没事儿吧?”火凤惴惴不安的询问。

满满听到火凤的声音,立马皱眉捂着心口,语气极其“虚弱”的蹲下身子:“唉……刚才……没觉着,现在突然觉得……心口……好疼。”

“你……伤的不是后背吗?”火凤指着满满的背,圆眼微睁。

满满表情看起来异常“痛苦”:“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何况……我这伤口离心脏还那么近!”

“那……那怎么办?”火凤信以为真,心微微一紧,一脸愧疚,有些手足无措。说到底,他也是为自己而受伤,不闻不问,不合道义。

“我……我也不知道……兴许……你扶着……会好受些。”火凤闻言,急忙扶起满满,满满弱不禁风似的搭着火凤手臂站起来,又侧眸望向涂山塬,暗暗眨眼:“兄长……我……是不是快死了?”

涂山塬的眉峰跳了又跳,无语道:“你……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怎么会?不就是被狗咬了一口吗?”火凤面色一惊,又有丝疑惑不解。

满满表情夸张:“这狗嘴……有毒……”

斗兽场外,上巳节四处还在欢歌笑语。仅有逃出来的人群引起一阵骚动和窃窃私语,须臾,就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月月一路狂奔,心怦怦狂跳,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解救困顿少女的勇士,心脏也止不住的为鲛人重获自由而引吭高歌。

不知不觉,月月已抱着鲛人跑到一片荒芜的郊野。周围野草蔓蔓,夜风习习,远处火树银花,璀璨无比。

鲛人白皙的耳尖已经红透。他羞赧的咳了咳:“那个……后面已经没人了。”

“啊?你说什么?风大,我听不清!”月月边跑边问。

鲛人轻笑:“我说……我们已经安全,不用再跑了。”

月月这回听清,顿住脚步,呼吸急促的看了看身后,空无一人,她深深舒口气,放下了心:“累死了,终于甩掉烦人的双头狗了!”

鲛人的脸颊通红,不自在的说:“放我下来吧!”要是同类看到自己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小丫头抱着,指不定要笑掉大牙。

月月望了眼鲛人漂亮的鱼尾,四下环顾一圈:“可这儿没有水啊!”

“无妨!”

鲛人语落,赫然从月月手里浮起,月辉霎时如流似萤,从月牙边缘流泻而下,缠绕萦纡在鲛人身上。鲛人漂亮的鱼尾在星芒中逐渐蜕成双腿,皎洁的月华也凝聚为雪白的鲛纱,披在了鲛人身上,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形。

月月星眸潋滟,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眼前的鲛人,那抹白仿若深深烙进了心间。

“谢谢你救了我。”

耳边传来鲛人干净轻柔的声音,才将月月的注意拉回。

月月结结巴巴道:“不……不客气!”她听闻鲛人上岸,鱼尾会变成双腿,却不知他们变身的样子,也这么美,一时竟然看呆了眼,失了神。

“你……叫什么?”

“月月。”

“月月……”鲛人喃喃自语,思绪游离,似要将这两字刻进心里。

月月歪着头甜甜笑道:“那鲛人哥哥你叫什么?”

“我……咳咳……”鲛人似是扯到伤口,蹙眉轻咳起来。

“鲛人哥哥你没事吧?”

“皮外伤而已,回去养一段时间就行。”鲛人扯唇一笑。

“在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没事?”月月想起他满身的鞭痕,紧拧秀眉,心里不是滋味。她抬手,以指为刃,划破手心。

“你干什么?快住手!”鲛人连声轻呼。

但月月充耳不闻。她左手掌心不断流淌出嫣红的鲜血,右手运转灵力,片刻后,鲜血凝成一颗血丸。

月月笑眸弯弯,将血丸递到鲛人面前:“鲛人哥哥,你快把它吃了!”

“你的血?”

“你试试就知道了!”

鲛人眸光微动,他接过血丸,放入口中,咽了下去。顷刻间,一股暖流游遍全身,身上的伤口皆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生肌。鲛人惊诧的撩起袖子,手臂上狰狞可怖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返本还原,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这……”

月月一脸得意:“神奇吧?”

而鲛人却忽的眸光一暗,拉住月月手臂,凝视着她清亮的眼睛:“日后不可再用自己的血救人。”

“哦……好……”月月愣愣回答。爹爹也和自己说过,绝不能暴露自己特殊的体质,否则容易招来祸端,人心狡诈,必须得时刻警醒,保护好自己。

可是,月月一看到这鲛人,她就把爹爹的话皆抛到了九霄云外——美色误事,实乃自古真理!

蓐收接到玱玹命令,马不停蹄的赶来中原,查封了离戎氏的地下斗兽场。也放了被关押在其他密室的妖兽。

军队的动作扰了上巳节的清静。

待小夭和相柳赶到时,仅看到一只如火的凤凰飞往夜空,她的背上,还趴着一个捂着心口哀嚎的少年。

“满满!”小夭以为满满被凤凰掳走,心急如焚,双手结印,手心腾的窜出一条满是桃花的藤蔓,直直冲向空中的火凤。

相柳看到满满狡黠的样子,用灵力击开差点打中火凤的桃藤。

小夭不解的望向相柳。

相柳薄唇一挑:“放心,他没事。”

如流星的灵言信倏地坠到小夭与相柳面前,像卷纸一样展开——爹,娘,别追,别找,我要去追寻我的春天。

小夭无奈叹息,她实在想不通,满满这模样,到底是随了洒脱不羁的防风邶?还是吊儿郎当的自己?

满满俯望了一眼逐渐变小的人间,唇角微扬,火凤一回头,他又即刻捂着心口呻吟。

“哎哟……好痛,你慢点儿飞,我头晕。”

“满满,你坚持住,我马上带你到从极之渊去,那里的水可解百毒。你很快就会好的!”

“好,慢点儿,不急……”满满的眼角溢出笑意。

火凤蓄力,越过千重山,冲破万层云,朝从极之渊飞去。

海面静影沉璧,星月交辉。月月和鲛人坐在白羽金冠雕背上,咸咸的海风轻轻拂掠。

“原来你是北冥的鲛族,难怪我从未在海里见过你,不过你顺着大海一路往北的话,也能到你的家乡。”月月指着大海的北方说道。

鲛人唇角动了动,片刻后说道:“你救了我,我要报答你。”

“不用,鲛人就应该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大海里。我这人也散漫惯了,不喜欢束缚别人,也不喜欢被束缚。况且,我救你是举手之劳,报答什么的,就不必了,不如就交个朋友。”月月灿烂一笑。

鲛人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熠熠华光,缓缓说道:“好。”

接着,鲛人掌心凝聚出一颗红色珠子,上面布满鱼鳞状的纹理:“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月月伸手接过,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举起,透过月光细细打量。

“这是我精血凝炼而成的鲛珠。”

“精血鲛珠?”月月看了看鲛珠,又瞅了瞅鲛人,急忙将珠子塞回鲛人手中,“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月月早就听闻北冥鲛人一族把精血鲛珠看得同自己性命一般重要。而这刚见面的鲛人就把鲛珠给了自己,这让她如何敢收?

“你……不喜欢?”

月月连连摆手:“不不,我很喜欢,可是我听说鲛珠对鲛人来说意义非凡,堪比性命,所以我不能收。”

鲛人沉默不语,手一拂,鲛珠便化成精致的吊坠。鲛人修长的双臂绕过月月纤细的脖颈,将吊坠戴到了月月颈间。而后轻声说:“就是意义非凡,我才想送给你。如若不行,日后你答应我一件事便行。”

月月愣愣望着鲛人清透的眼眸,无意识点头:“什么事?”

鲛人冰蓝的眼眸微微动了动,没解释,也没给月月拒绝的机会,便纵身一跃,搅碎了鳞鳞的星海,破开了水面。一条闪闪发光的巨大蓝白鱼尾倏尔从海面仰起,瞬间又没入海浪之中。

“哎……你还没告诉我什么事呢!还有你叫什么?”月月冲着海面大喊。海面却空空如也,仅有一层一层的海浪不断往前推移、更迭。

月月驻足片刻道:“喳喳,我们走。”

白雕飞远后,鲛人浮出海面。他抬手抚上心口之处蓦然生出的嫣红印记,形似花朵、纹如鱼鳞。

“月月,你的血竟然给我种上了鲛人印记……”鲛人喃喃道,蓝色琥珀般的眸里像是银河泛起阵阵涟漪。

北冥的鲛人,只有遇到命中注定的伴侣,才种得上鲛人印记,而后彼此交换精血,作为定情信物,代表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

冬将尽,花欲启。数十个春秋,风月未休,回春堂依旧。

“大娘,这药您拿好。”一个清素如菊,艳若桃李的妙龄少女将病人送出门外。颈间轻轻晃动着一颗纹如鱼鳞赤如血滴的鲛珠。

一只白羽金冠雕从远处越入屋顶飞下,幻化成俏丽可爱的少女,她气喘吁吁的道:“阿姐,阿姐,那北冥的鲛王又来求亲了!”

“喳喳,我看见了。”少女红唇微扬,缓缓绽开一抹笑意。

“月月,你给我的承诺,该兑现了。”树上桃花徐徐绽开,树梢的光晕下,有一君子,卓然而立,玉骨冰清,湛蓝的眸里像是海面升起的皎皎明月,泛起柔柔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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