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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盖整片天空的灰霾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去,连带着厚重的云层一起。虽然头顶的天依旧有一半被那似乎永远不会变化的夕阳熏得黄黄的,但至少摆脱了笼罩整个世界的枫红色,另一半夕阳顾及不到的天空也重新刷上了铁灰色。

如果从艺术、从美的角度来看,或许原本那样的画面更为绮丽,而此时此刻,整个意识世界的景色已经变得有些普通了,如果不是东倒西歪的山峰,以及碎石废墟掩盖不住的剑丘,甚至会让人觉得这不过是外界也随处可见的景色。

但世界确实变得明亮了不少,就连适应了原本光线的双眼都隐隐觉得有些酸涩。

为什么会这样呢。

识之律者女士站在半空中,悄无声息地打量着远方地面上那道渺小的背影。

不不不,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只不过一想到米凯尔口中的“单独交流”,识之律者只觉得就连呼吸都比以往流畅了几分。

先前几天始终被人另眼相待、冷眼相看的委屈、不解和愤怒也暂时消弭了——或许是真的消弭了,也或许只是被另一种情绪暂时覆盖。但至少在此时此刻,她全然忘记了这些。

“看样子,讨人厌的家伙都走光了?这下子就剩我们两个了,你到底有啥要和我说的,整得鬼鬼祟祟的……”

意识世界中只剩下了识之律者和米凯尔,感受到这一点对于识之律者而言并非难事。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形容来说,这整个所谓的意识世界,也能够算作是识之律者身体的一部分,是藉由识之权能将自我意识具现化的产物,那么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有什么东西进进出出,应当不是什么难以感受的事情吧。

只不过,她依旧花了几秒钟时间确认,确认这方本应该由她完全掌控的空间之中再没有无关人等,才环抱着双臂,微微昂起头,落在了米凯尔身后。

她说话的声音算不上大喊大叫,但绝对和轻声细语没有关系,即便如此,米凯尔也好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别说应答声,就连转身看她一眼的动作都没有。

“喂!喊你呢!刚才闯进来的时候不是很有勇气嘛,你来我这儿就是为了发呆的?”

识之律者有些不爽地向着米凯尔靠近了一步。

说是不爽,又有些期待。

米凯尔答应过她的,她一直记着,明明那只是三天之前的事情,也并不值得夸耀……

但识之律者仍然记得,自己所发出的邀请,以及米凯尔的回应。

难道他是来履约的吗?可仅仅是和自己一起去干翻崩坏这种事,似乎也不用单独说吧……只要拉着她的手一起冲出去就好!

心里想着这些,却见眼前那个男人依旧愣在原地,即使识之律者脾气再好,特别对于他的容忍程度再高,也不由得咂了咂嘴,又上前一步,高高扬起手,重重拍在了米凯尔肩膀上。

“喂——你倒是——给我——说话啊啊啊!!!”

“哦!”

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中惊醒,米凯尔平举在胸前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而后又像是没事人一般落到身侧。

“抱歉,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明明是在说抱歉,明明是在说看到了一些自己不该看到的东西,但米凯尔的声音中却并没有丝毫愧疚或者不好意思的情绪。

识之律者单边的眉头皱了下去,即使她掌握的是意识的权能,也无法完全体会这个世界上诸多的情感,就比如她搞不明白,释然、悲伤、自嘲与一点点后悔为什么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但又唯独少了“抱歉”这句话背后本应该承载的愧疚。

“喂!刚才我那个笨徒弟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

识之律者并没有听到先前的对话,她只能远远望着,看着交谈中三人渺小的轮廓与细微的动作。

在这个由她所主导的意识世界中,这本来是不可能的,不过只要一想到米凯尔,潜意识里又觉得他似乎无所不能,似乎什么事情发生在他身上都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不管是先前在世界蛇基地战斗的时候对方成功免疫于她的权能,还是先前对话时屏蔽了她的窥视。

奇怪的是,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识之律者觉得自己大概会不安。不安于居然有人能破解她的权能,以至于……感到恐惧也不是不可能。

但既然做到这件事的人是米凯尔,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哼哼。”

米凯尔轻快地哼了两声,这声音与其说是应答,倒不如当成是一种意义不明的轻笑声。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那是一件与你有些关系的东西,不过我并不认为在现在把它交给这个状态下的你是合适的。”

“什么意思?怎么说的跟绕口令一样的?”

但凡换一个人,识之律者只会强硬地伸出手,然后留给对方冷冰冰的两个字:“拿来!”

不过碰巧她面前的是米凯尔而已。

只是,既然她不再执着于那样东西,米凯尔也并无主动交出或提起的打算的话,两人之间难得地冷场了。

山间的风总是凉飕飕的,识之律者才经过一番热身运动,风便很不识好歹地帮她将丝制的外衣贴到了肌肤上。

在无孔不入的风面前,丝绸外衣不过是个外表完好的筛子,汗水很快被吹冷,又黏糊糊地夹在外衣和皮肤之间,那种难受的感觉完全是大冬天用冷水洗碗的一百倍……不,一千倍……不,一万倍以上。

回过神来,识之律者又觉得十分好笑。

明明这里是她的意识世界,只要她想,风是不可能凭空而起的……哈哈哈,怎么,难不成还是她自讨苦吃?

可是,风是不会无缘无故而起的。

“喂喂喂!你是不是又走神了!明明先前是你说要和我单独交流的吧?你倒是说话呀!总不能还要我先开口吧?我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事先声明!不是我的权能做不到,只是我不想这么做而已……好啦好啦!有话赶紧说!战斗到最**被突然打断可是很难受的,你要是再这样卖关子,我可不介意跟你也打上一场!”

识之律者手舞足蹈地说了一大堆,不知不觉间,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可不知为何,米凯尔依旧低头沉默着。

“抱歉……”

这一声抱歉中多少有了些愧疚的意味,但并不算多。识之律者所能感受到更多的,仍然是疲惫,还有就是一种“果然是这样”的释然,以及一份“为什么会这样”的后悔。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对不起……”

米凯尔捂着额头,笑容有些勉强,但这一次识之律者看的明白,那根本是一个强行挤出的,虚伪又不自然的笑容。

啊啊啊啊!!!这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在瞒什么?

越是这样不说,识之律者就越感觉到自己的心被钓着难受,就越发想要知道米凯尔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很可惜,做不到。

她的识之权能,对米凯尔并不起作用。

“要不然,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你这么一闹,太虚山短时间是待不下去了。但是我有时间,咱们找个好地方,慢慢聊一聊,毕竟我们的时间,一直都是足够的……”

米凯尔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唯有这份感情不似作伪。

识之律者怔怔的,就要像以往那样草草答应下来。

但不知道为何,心中涌出一股让全身汗毛根根直立的电流,心脏也被轻轻揪住——某种东西、某个存在试图告诉她,“很重要、非常重要”。

什么东西很重要、什么东西非常重要。

是米凯尔正在烦恼的事情很重要,还是原本米凯尔打算说出口的话很重要,还是米凯尔刚从凌霜那里拿到手的东西很重要,还是继续留在这里这件事很重要。

识之律者搞不明白。

识之律者一概不知。

她希望提醒着不要做谜语人,干脆就将话说明白算了。

可她也清楚的很,这场对峙中并没有第三者,向她发出提醒的,是冥冥中她自己的预感。

与“顺从米凯尔”这一潜意识中的本能截然相反的预感。

“好……我不要!”

“呃?”

米凯尔的两根眉毛从各自二分之一处向上拱了拱,有些吃惊,但又好像根本不吃惊,只是吃惊这一情绪于此时是必要的,所以才故作如此姿态。

“我哪里都不去!我就要在这里,听你把刚才想讲的话讲出来!就在这里!”

米凯尔的眉头皱成了八字,像是有些委屈。这本是很正常的神情,可此时映照在识之律者的眼中,只觉得怪怪的。

说不上讨厌,可却觉得有点恶心。

这种恶心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相比对于很多事的懵懵懂懂,识之律者在此刻忽然觉得无比清醒。

这种过于夸张的表情,是很亲密的人之间交流的时候该有的吗?大概并不是,这样的表情更多是在并不那么亲密的人面前掩饰真心用。

她与米凯尔之间,存在着某种隔阂。

这并非方才才发现的事情。

早在三天前,在世界蛇的基地里,在第二次对米凯尔说出“我们一起去干翻崩坏吧”这种话的时候,她就是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种明明他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她却依然会担心他是不是在骗自己的感觉。明明是手握在一起,哪怕身体也紧紧贴在一起,却仍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无法像水那样融为一体的隔阂。

在他与她之间存在着无形又淡薄的隔阂,她一直知道的。

但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这种隔阂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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