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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绮?”
苏真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会在这里见到陆绮。
见到她的刹那,惊悸与仇恨相伴而生,火焰般飞快烧遍骨骼,让他近乎麻痹的身躯重新有了知觉。
道场外的高墙坍圮成墟,其中的惨剧一览无余。
局势虽有变化,觉乱却并不在意。
他听着朱厌河越来越急的潮声,踩过血液浓稠的积水,越过废墟,来到道场之外。
觉乱望着靳雪君,不由大笑,道:“大名鼎鼎的命岁宫宫主,居然是一个女娃娃?你生养你子女时,该不会也是这副模样吧?哈哈,你们所谓的名门正道,练的不也是邪功?”
“命岁宫武学精妙,无论是心法还是剑术,都讲究光明正大,岂容你诋毁?”师稻青虽非这魔头对手,言辞上却一点不软弱。
“诋毁?好姑娘,在你心里,你娘亲是个什么形象?”觉乱笑着问。
“我娘亲一生光明磊落,有何争辩之处?”师稻青冷冷道。
“是吗?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你娘,不说别的,七十年前通天教作乱时,她在黑鸾城就杀烧了至少三万人。”觉乱冷笑道。
“通天教乃天下第一大邪教,妖人祸乱人间,造成惨祸无数,罪该万死。”师稻青凛然道。
“通天教的确该死,可伱问问你娘亲,这三万人里,有多少是通天教徒,有多少又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仙门争权夺利,自古都爱扯出杀妖平叛的大旗。唉,也难怪你们总看我这种老不死不顺眼,我活得太久,知道的太多啊。”觉乱露出笑容,仿佛在说一桩喜事。
师稻青眸光微颤,冷哼道:“你的一面之词罢了。”
“好姑娘,好徒儿,我这番话真不真,以后你随我去黑鸾城走一遭不就清楚了?”觉乱问。
“我宁死也不与魔头为伍。”师稻青冷然道。
“唉,我之前开山收徒,不知道多少人磕破头想拜我门下,我心想,愿意拜我为师的肯定不是好人,就将他们全炼药了。如今真起了收徒之念,反而处处碰壁,真是造孽。”
觉乱长叹,也不再试图说服这个倔强的少女,而是看向了立在靳雪君身旁的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悠然发问:“你便是那九妙宫的陆绮?”
“觉乱大师竟知道小女子的名讳?”
陆绮嫣然一笑,看上去并不吃惊。她哪怕与妖僧说话时也极有礼节,清泉漱玉般悦耳动听。
觉乱盯着她的眼睛,道:“这段日子,西景国风头最劲的女人不就是你了吗?谁人能够想到,一个三十二宫的小殿主,竟能把恶名昭彰的善慈和尚给杀了?”
陆绮平静回视,笑意轻柔,不增不减:“十多位紫袍杀手为我而死,数位青鹿宫的丹师也因此殉道,众道友拼死相搏之下,妾身这才侥幸胜了一招半式,世人添油加醋,都说成我一人功劳,是极不妥当的。”
觉乱蓦地开怀大笑,道:“陆绮,我以前听到这事,还当是以讹传讹,今天见到了你本尊,我倒是确信无疑,善慈就是让你亲手杀掉的!”
“大师何出此言?”陆绮问。
“我看得出,你与我是一样的人,若是给你时间,你也能走的极高极远。”觉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又叹道:“可惜……”
“可惜大师今日就要杀了我么?”陆绮好整以暇道。
“哈哈哈——陆绮姑娘果然是个妙人,九妙宫九妙宫,我看你独占了八妙。”
觉乱笑得更开心了,脸上的皱纹拧作鬼面,他又看向靳雪君,指责道:“你这待客之道真是差极,哪有带着客人来送死的?”
这位少女模样的宫主韶颜稚齿,小巧玲珑,昂首挺胸之时,双眸静若古井,俨然有着渊渟岳峙的宗师风采。
靳雪君模样稚嫩,声音也稚嫩,细声细气中又透出一份挑剔与刻薄:
“你有两颗魔头,竟都不知死到临头,真是可笑至极。”
见娘亲这般自信,师稻青感到无言的安心,然而,这颗稍稍安顿了些的心,又因觉乱一句话重新悬起:
“靳雪君,你若再多活一年,或许还有与我较量的资格,现在的你,气候实在太浅,入不了我眼。在我眼里,你女儿比你重要百倍。”
师稻青一阵心悸,心想命岁宫的修道者,都会刻意隐瞒岁寿,娘亲也是当世一流的高手,怎么会让这妖僧一眼瞧出根底来?这妖僧是在诈娘亲么?
靳雪君的神色更冷。
她知道,这妖僧虽未发招,可较量已经开始,她不能被任何一句话影响心神,所有看似微妙的变化,都有可能在真正的交战中掀起滔天巨浪。
靳雪君作为四神宫之一的主人,已太多年没有与真正的高手较量过了,倍感棘手之余,滚烫血珠在剑尖跳动的感觉在她心头复现,战意久违地燃烧起来,发出火焰的光芒。
她不再与这妖僧废话,往身后瞥了一眼,厉喝一声:
“结阵!!”
随她同来的修士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在接受到命令之后立刻排开阵形,各持法诀,一脸肃容。
唯有陆绮立在一旁,显得格格不入。
“陆绮仙子,今日你是命岁宫的贵客,不该让你身陷险地,若你此刻要走,我可护你周全离开,别人置喙不了半句。”靳雪君认真道。
“陆绮无论去到哪儿,都是仙门修士,大敌当前,仙门修士岂有不战而退之理?”陆绮平静如故。
靳雪君轻轻颔首,对这个晚辈添了几分赞赏。
觉乱也不打搅她们布阵,他从容不迫地立着,对另一旁的师稻青说:
“好姑娘,你定是觉得,你本门武功输给我,是你年纪太轻,修为太浅,我稍后将你亲人门人尽数挑落,将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武功破个一干二净,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说罢这句话后,觉乱终于端正神色,朝前大大踏出一步。
一步之后,觉乱的气势陡变。
先前他除了相貌丑陋,神态上还算个和蔼老僧。
此刻法力陡然释放,他的形容也变得狰狞。狂风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排开,足下浊水瞬空,上方雨幕倒卷,翻飞的衣裳发出霍铎霍铎的声响,如同铁片震动,极是刺耳。
一时间,道场废墟里阴风森然,魔喧妖啸,与鬼蜮无异。
他这双头恶鬼居中而立,手持佛印,不伦不类,比阎罗更似阎罗。
对峙时剑拔弩张的杀意也在这一刻被点燃。
空中的雨水焚烧成浪潮般的白雾。
觉乱铁袖拂散一部分雾气,竖掌身前,又唱了一句:
“心即佛也,佛即众生。”
觉乱再往前踏出一步。
他的气势又拔高了一层。
空中白茫茫的雾气似也畏惧他的声势,纷纷逆空而上,迫向黑压压的云层。
一时间,黑云如同辽阔的大地,倒覆着一层洁白的雪。
师稻青被这一幕震慑,心驰神动,她不敢相信,如此鬼斧神工的一幕,竟是这魔头信手为之。
而且,这魔头每踏一步,气势都会拔高一分,若让他这样走到娘亲面前,不知该是何等骇人。
靳雪君自也不能如他所愿。
大阵在她身后结成,她却没有立即下令发招。
她轻轻向前踏出一步。
一步三十丈。
转眼之间,她出现在了觉乱身旁。
与此同时,靳雪君原本空荡荡的背上,竟凭空多出了一柄斜背着的剑,红色的丝绦在风中飘动,宛若一道醒目的血迹。
剑一经出现,靳雪君就将其拔出。
银光从剑鞘中迸射。
光芒大盛。
她明明只递出一剑,却有百道剑芒同时射出,将觉乱周身要害尽数笼罩。
‘长生辟邪剑!’
师稻青认出了母亲的剑招,这本是祭祀长生太昊大君的剑舞,后来演变成了夺人性命的剑招,此剑总共十七式,无一不暗合天道至理。
她也学过这一剑法,从未想过这并不算难的剑技,可以使到这等令天地变色的地步,一时更为敬佩。
“你的剑招声势再浩荡,也只是技而已,远未入道。”觉乱神色如故,淡淡点评,照旧用一双如铁的肉掌去接招。
两位高手真正拼斗在了一起。
魔火弥天,剑光纵横,纵是师稻青也看不清战局,她一会儿瞧见娘亲剑招挥洒变幻,威势无双,一会儿又见妖僧大开大阖,徒手将剑气拆乱。
不仅是师稻青,苏真也在关注那儿的战斗。
命岁宫之人与陆绮出现后,他这尊重伤的大妖就被所有人给忽视了,这对苏真而言倒是一桩好事,他对陆绮虽恨之入骨,却也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莽撞进攻。
夏如施了一道治愈伤势的法术后,苏真立刻开始吐纳,令绛宫飞转,积蓄力量,以应对之后复杂的局势。
也是这时。
陆绮朝他们投来了一道视线。
依旧是那双熟悉的眼眸,淡雅宁静,宛若泛着薄云淡雾的湖面,其后又透着涟涟采芒。
若是对她不熟悉的人,看了这样一双眼睛,多半会被慑住,甘拜在她清雅端丽的风姿之下。
此刻,陆绮的眼眸中也多了几分困惑。
她看向苏真时,心头灵犀闪动,无缘地添出几分熟稔之感,却不知这种熟稔源于何处。
这种感觉,她许久未曾有过。
若是过去,陆绮会立刻对苏真出招,一探虚实。
但现在,她凭借善慈和尚之死一步登天,名声赫赫,身份地位早已不同。
靳雪君与觉乱激战之时,她若去对一个身负重伤的妖物出手,会让人觉得她畏惧觉乱,刻意避战,纵使她擒拿了妖物,也对名声有损无益。
靳雪君与觉乱战至最烈时,陆绮恰合时宜地开口:
“靳宫主,我来助你降妖。”
陆绮怀抱白玉如意,飘身进入这天崩地裂般的战局之中。
师稻青聚法于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眼前战局。
这场大战对于栊山的镇民而言,或许只是云层中闪动的猩红雷电,大河上喧腾的浩荡风雨,身处战局边缘的师稻青却能窥见几分真义,且越看越清晰。
之所以越发清晰,是因为战局在变化。
——娘亲渐渐被这妖僧魔功压制,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
复杂的战斗因此简单起来。
而且,娘亲失败的方式几乎与她如出一辙。
觉乱如何破她的法术,就如何破靳雪君的法术,无非是多用几分力气。
云烟步、云蜃术、长生辟邪剑、万岁折云手……所有命岁宫引以为傲的绝学,都被觉乱以魔功拆破。
师稻青立在腥气不散的积水里,眼睁睁看着上方法术生灭,一时忘了以法力护体,回过神时,长发与道袍又被淋透,湿漉漉地裹着她的躯体,将她衬得更为软弱。
陆绮虽飘身而至。
可她的到来似乎并不能改变什么,她连施了七道妙法,全被觉乱一指枯禅破尽,未能近身半分。
师稻青甚至发现,这位名声响亮的陆绮仙子,似乎没比她高明太多,远称不上一流高手。
这样境界的女修,是怎么杀掉邪罗汉的?
“好姑娘,看明白了吗?你最敬重的娘亲也不过如此啊,好姑娘,你这等天资,命岁宫中没有能教你的名师,莫要暴殄天物,愧对老君所赠。你跟我学上个三年五载,我保证你能像打女儿一样打你娘。”
觉乱居高临下地望着师稻青,苦口婆心劝他之余,还不忘嘲讽靳雪君的无能。
师稻青自不服气,可事关娘亲安危,她也没有赌气,而是故作娇态,冷哼道:
“这不公平,你境界太高,才显得你的法术厉害,你须再压一次境界,这样才能令我心服口服,否则,我怎能心甘情愿拜你为师?”
“好姑娘,你瞧着端庄,原来也会耍小诡计。仙门修士太爱互相吹捧,过往给天下高手排名时,竟敢将我与神宫宫主并列,当初你们觉得理所应当,现在却要我自压境界,好徒儿,你说这可笑不可笑啊?”觉乱朗声大笑,愈战愈勇。
他同时与靳雪君和陆绮为战,占据上风不说,招式还越来越霸道,越来越大开大合,仿佛与他为战的不是这两个女子,而是足下辽阔无垠的大地苍生。
同时,觉乱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被调动,越来越粗壮,虬曲着隆起。
力量岩浆般滚过他的血肉筋骨,法力也如岩浆般从他绛宫中喷薄而出,将他的僧袍都撕开裂纹,露出了胸口精赤的肌肉,以及衣衫下青黑色的狰狞纹身。
这幅纹身遍布他的胸膛,青色的诸鬼枪戟般在他胸口排开,牙森嘴利,鬃毛飘舞,它们一齐啃食着盘膝而坐的佛陀,佛陀骨肉残缺,依旧跏趺而坐,神情悲悯。
随着觉乱肌肉如水起伏,这些恶鬼像是活了过来,周围的人甚至能听见毛骨悚然的磨牙之声。
师稻青见状,心神更为惊悸。
她无能为力,只能多说些话,令这魔头分心,便大声斥责道:
“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你这魔头故意畏惧大招寺,隐世不出,欺瞒众生,怎还得意洋洋起来了?”
“欺瞒众生?众生不知我,也不曾问过我,怎是我欺瞒他们?好姑娘,你莫要颠倒黑白了?”
觉乱反问之余,铁掌向前一推,将靳雪君震得被迫后退。靳雪君稳住身形,目光生恨,亮出法剑再度刺来,又让觉乱双掌夹住。
师稻青见状,问题也抛得更快,更不讲理:
“你不曾骗过人?”
“我只骗过坏人,从不曾骗过好姑娘你。”
觉乱语气有条不紊,说话之余,还顺口将陆绮祭来的一朵雪莲直接吞下,大口咀嚼,吞咽入腹。
师稻青心中更寒,忙道:“你若没骗我,那你口中那位追杀你的人,怎么迟迟没来?”
觉乱向远处眺了一眼,道:“那是他本事太差,来得太慢,你怎么还能怪到我头上来?”
师稻青这话看似是质问觉乱,实则是说给靳雪君听的。
有高人正在追杀觉乱,娘亲与陆绮联手再拖一会儿,若能拖到那高人赶到,未必没有扭转战局的机会。
靳雪君听后,神色也不由微变,她料定,这笨女儿是让觉乱给骗了。
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觉乱这种魔头性情古怪至极,他与师稻青讲的,又说不定真是实话。
可是……
‘莫不是大招寺的首座空观亲至了?’
念头一闪而过,又让她给否了。
“你说他本事差,他却能追杀你,你本事岂不是更差?你本事这么差,怎么当我师父?”师稻青娇叱道。
“好姑娘,你为了帮你这不济事的娘,竟能作这样一副伶牙俐齿的腔调,真是孝心一片,不愧是上天赐我的好徒弟啊。”觉乱笑得更厉害了。
“我问你话呢。”师稻青银牙微咬。
“是我失言啦,那人本事不差,非但不差,还好得很,方才只是讥嘲之心作祟。等会若见着他,我亲口给他道歉。”觉乱大笑道。
“你……”
师稻青万没料到,这妖僧竟会坦诚认错道歉,一时间,她打好的腹稿也说不下去了。
觉乱又道:“好姑娘,你也别对那人抱太大期望,我在他手下逃走五次了,一次比一次快,我不是真的惧他,只是嫌麻烦而已。”
“你这妖魔,又寻借口。”师稻青嘴上不认,心里却觉得,这妖僧说的十有八九真是实话。
思及此处,师稻青更感绝望。
她今年三十二岁,若要命岁宫心法大成,至少还要两百年,那该等到什么时候?
世人皆感慨人生苦短,她却忧心来日太长。
师稻青天人交战之时,弥天的魔息之间,忽然泛起了一道不容忽视的清光。
她仰头望去。
只见陆绮正在结一个复杂的手印,结印之时,纤长玉手宛若玉莲之瓣,曼妙绽放:
“道心唯宁,真莲持净。”
不仅是师稻青。
苏真也在这一刻停止了调息的动作,朝那边望去。
仿佛昔日重现。
胎盘为底的莲花在浊雨中盛放。
苍白的手臂徐徐伸出,一只接着一只,它们舒展开黏着液体的柔软手指,捧出一颗颗贯通掌心掌背的光滑瞳孔。
它较之当日更加完整,也更加邪性。
浮现之时,苏真隐约听见了婴儿啼哭般的响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莲花中孕育出来。
“这妖女真是一身邪气。”
夏如第一次见到这幕,不免又回忆起那个屈辱的夜晚,声音中寒意飘荡。
“无妨,我们现在比她更邪。”
苏真搜刮出了最后一点储备的丹药,放入口中咀嚼。
其中有几颗甚至是毒药,但他毫不在意。
苗母姥姥赠他的医术可以消解毒性,并将药重新炼制,使杀人夺命的丹丸,变为滋养绛宫的灵药。
与此同时。
道场之上。
觉乱看向那朵持净真莲,发出了与当初南裳一样的赞叹:
“好美的莲花啊,陆绮,你终于肯拿出些看家本事了。”
陆绮不语。
吹埙般的风声里,莲花婀娜绽放,每一片花瓣都似在呼吸。
掌心的光滑眼睛中,清晰映出了妖僧被拔舌的丑陋头颅。它们被眼睛选中,开始扭曲。
觉无的头也跟着扭曲。
“呜呜啊啊……救……呜啊啊啊……”
觉无五官头骨一同变形,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却说不成话。
觉乱没有理会,对着莲花轰出了一拳。
拳罡炸开。
血痕在胎盘与手臂上游走,鲜血从眼珠里溢出。
觉乱接连轰出三拳。
拳罡相迭。
血肉构筑的莲花不堪重负,不断渗出鲜血,最终炸开,眼球手指雨水般落向地面。
觉无的头也同时炸开。
脑浆飞溅,脑花流淌。
两颗头相连处,觉乱的头也缺了个口子,脑子暴露在了空气中。
觉乱却没有死。
“好狠的手段,可这还不足以杀死善慈。”
他迎上陆绮止水无波的秀眸,瞳孔中迸射出慑人的精芒,他用近乎逼迫和命令的语气说:“陆绮,将你真正的本事亮出来!”
陆绮不理会他,又祭出一道雪莲。
觉乱仅用目光便将莲花切碎。
他深深看了陆绮一眼,高举铁掌。
数十道红色的雷电同时亮起,照得云天如染鲜血,妖僧的这一掌悬于云端,宛如天怒。
这一刻。
即便是相隔极远的苏真也察觉到了陆绮的犹豫。
这一掌挟雷电之威,有毁天灭地之势,陆绮若不唤出那个蜘蛛状的邪物,恐怕会被一掌毙命。
苏真紧紧盯着她,等待她下一步的举动。
生死关头,陆绮依旧没有选择唤出那尊邪神。
她粉唇翕动,念了一道咒语。
咒语极短,却有着改天换地般的神妙之用。
陆绮将它念出之后,狂暴的天怒竟被压制,威势减去大半。饶是如此,这一掌依旧生猛,将她连带着白玉如意重重砸回地面,但没能伤她性命。
陆绮陷在地上的泥坑里,罩着身躯的黑色法袍被掌风撕裂成碎片,露出了内里的白色裙裳,她蜷在泥泞之中,娇躯痉挛了数十下才平息,她竭力从中爬起,抹去唇角逸出的鲜血,却抚不平爬满苍白脖颈且不断跳动的青络。
她掩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急促地呼吸了几声,缓缓立了起来。
哪怕到这种地步,她依旧没忘记振掉鞋子和白裳上的污水,维持这份绝美的仙姿玉容。
但她没有立刻回到战局中去。
随着她的落败,长空之中,战局将休。
被破尽招数的靳雪君也一退再退,直至退到了命岁宫的大阵之前。
这大阵维持了许久,虽然始终没见发动,但绝不是摆设。
靳雪君重新出现在大阵之前时,陆绮心有所察:最后的胜负手要来了。
被杀意浸透的风从这儿吹向朱厌河,与那滚滚涛声融在了一起。
陆绮静听涛声,思如潮起,又如潮落。
她虽被觉乱打得一败涂地,心中却没有半点沮丧。
百年苦修,她用尽代价,终于在这浊恶之世中占住了这一席之地。
杀招将至未至,风云汹涌。
她知道她现在静静等靳雪君发招便可,但……
陆绮扭过修长的脖颈,俏靥朝苏真的方向瞧去,眸中雾气涌动。
先前她心生灵犀,感到一丝悸动。
她要将这丝悸动抹平。
忽地。
陆绮掌按胸口,惨哼一声,作出吃痛负伤的神态,她愈呈明亮的秀眸盯着废墟中的大妖,冷声道:
“你这奇丑妖魔,我见你重伤,不愿趁你之危,你竟反倒偷袭我?我便先将你斩了,再去对付那妖僧魔头。”
陆绮朝着苏真所在的乱石废墟中飘去,趁机远离了决战的中央。
她骈指竖于眉心前,再祭出一朵雪莲。
在她眼中,这大妖已被觉乱的重拳打废,如砧上鱼肉,动弹都显艰难。
电链在身后闪动,将大妖幽暗的瞳孔照出淡金之色。
不知是不是错觉。
那个瞬间,陆绮竟在这垂死般的瞳孔中看到了诸多压抑的情绪,相比于人,这份情绪更像来自野兽。
残忍、暴戾、愤恨……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兴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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