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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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我镇定地回答：「我没有撒谎。」

「你背后的恶鬼就是，你哥哥。是你害死了你哥哥。」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他会知道。

突然，我仰起脖子好像呼吸不过来，面色青紫翻着白眼。

我挣扎着，拍打着空气，好像有人正在掐着我的脖子。

而且在直播间百万人的镜头前，我的脚离开地面，仿佛是被无形的人举起来，重重扔在地上。

灯光开始闪烁，我桌子上的东西都被扫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

脖子上手印的痕迹变重，我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将嘴唇啃咬的血淋淋的。

我痉挛着手指，突然将李晴笼子里的仓鼠塞进嘴里咀嚼。

咯吱咯吱，是骨头被嚼碎的声音。

当我将手指拿出来的时候，指尖处却几乎露出了白骨。

我突然露出诡异阴森的笑容，满嘴的血，嘴角沾着仓鼠的毛发。

身体扭曲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在地上蠕动。

我突然开始痛苦的求救。

宋婷已经吓到捂眼睛尖叫，她想离开，却打不开宿舍的门。

这里一片慌乱，却迟迟没有人来，宿舍外一片安静。

李晴身体颤抖，却克制着害怕将手机对准我。

她仍然在直播。

大师声音冷淡：「江冉，这是你哥哥对你的报复。」

弹幕疯狂起来：

「我的妈呀，这是鬼上身了！」

「人可以做到这个姿势么？你们看她脖子上。」

「她刚才被举起来了！」

「她在吃仓鼠，好恶心，好诡异，真的有鬼，我好怕……」

「是个狠人，豁得出去！赞！」

「都是道具吧，我就看你演戏！」

窗户啪的一声被打开，窗帘飞舞，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推到窗前，身体后仰。

外面是十二层楼的高度。

「我靠，我靠，要不要报警！」

「她好像要被推下去了！」

「妈耶，现实的鬼杀人啊！」

「玩好大。」

「666！」

我在被推出去，马上要坠楼的瞬间，终于嘶哑地开口：「我的确撒谎了。是我害死了我哥哥。」

11

一切静止，我瘫软在地上。

大口呼吸着空气，心脏咚咚地跳动。

我开始讲述我刻意隐瞒的部分。

原本的「香火」是我。

我才是那个备受父母宠爱的人，因为「香火」必须身体健康，才能得到这个资格。

我被宠爱的像个小公主，家里好吃的，肉都先紧着我，爸妈也对我有求必应。

可是，我在六岁的时候发现了「香火」的秘密，原来健康的孩子会被捐献给山神。

原来爸妈的宠爱是骗局，是甜蜜的陷阱。

害怕之后，我开始想办法，故意让自己生病，故意把身体搞垮，让自己变得体弱多病，瘦骨嶙峋。

我还特意引诱哥哥欺负我，把肉和好吃的都让给他。

他早就因为爸妈疼爱我而对我一直仇视，怀恨在心。

所以他抓住一切机会报复我，折腾我。终于，他变成了那个健康的孩子，我成了病秧子。

看着他得意洋洋的笑脸，我不会告诉他，这些宠爱都是我故意让给他的，因为他是「香火」才会得到的。

我暗中改变了我们两个人的命运，让他成了「香火」，代替我去死。

从某种意义上，我的确害死了他。

弹幕：

「好恶毒，要是你哥哥真的变成鬼，真应该杀了你！」

「楼上好骂！」

「河南拔智齿！」

「善恶有报！天道轮回。」

「该死！」

大师叹了口气：「虽然是你故意改变你们二人的命运，但是毕竟最后下手的不是你。

你要是想活命，必须回山神村一趟。去超度你哥的灵魂。不要想着逃跑，你跑不了。切记！」

他离开了直播间。观众却还意犹未尽，观看着我的惨样，仍然在找出我演戏的痕迹。

明天还有最后一场考试，之后就是暑假。

考场上，众人边答题边看着我窃窃私语。

他们也看到了那场直播。

我旁若无人地答着卷子，手指却止不住的颤抖，神情诡异。

快了，就快了。

李晴的直播已经成了大热门，她瞬间成了百万粉丝的大网红。

辅导员在考完试特意找了我们，严肃警告：「你们不要再直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影响很不好。再继续下去，学校会给予处分记过。」

「老师，都是假的，我们就是为了直播效果。以后肯定不播了。」李晴乖巧的回答，我和宋婷低着头站在后面。

宋婷刚想开口，我拉住了她的衣袖，眼神冷漠。

12

放假当天，宋婷让家人接走，她神色慌张，吓的不轻。甚至不愿意再与我们有更多的交谈。

我面色灰败，收拾东西，打算回村超度哥哥。

李晴突然开口：「江冉，我陪你一起回去吧。你一个人肯定会害怕的。」

我犹豫许久，点了点头。我知道她是想抓住这波热度，她早已在直播间预告，要和我回山神村超度亡灵。

观众也很想看看这诡异的山神村，看看这所谓的「捐香火」。

毕竟，这年头，越猎奇，越吸引人。

没了我，她的直播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

我们在启程等车的车站里，竟偶遇了那位大师。

他说要与我们一同前往山神村，助我一臂之力。

他叫方阳，看起来仙风道骨，高深莫测，可是竟然和我们年纪相仿，都是大一的学生。

路上，李晴时不时拍个视频，放在自己的社交平台，标题就叫：山神村驱鬼之行。

借此机会她又狠狠涨了一波粉。

她偶尔开直播，将我们两个人也录进去，方阳神情自若，我却面容憔悴。

李晴不敢和我坐在一起，她悄悄地问方阳，我身上是不是真的有鬼。

方阳但笑不语，第二天起来，我嘴里竟然含半截鸟的尸体，嘴巴殷红可怖。

颈间手印更重，只能穿着高领外套。

脸色煞白，不像活人。

「还有一天，若是你哥还没有被超度。江冉，你会死。」方阳看着我，语气冷淡。

「你非要跟来，她死了，你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又对着李晴说。

「大师，救我。」李晴瞬间缩进他的怀里。害怕的表情不像伪装。

所以，对于回村，李晴比我还要迫不及待。

13

山神村隐藏在深山里，道路曲折蜿蜒，村里山清水秀，像个真正的世外桃源。

傍晚我们终于来到村门口，李晴已经因为晕车吐的天昏地暗。

「你直播时不要太明显，村里很反感这种东西。」我仔细地叮嘱李晴。

她只能不情愿地把手机藏起来。

村里的人很讨厌外面的人进来，路上的村民都对我们面露不善，眼神阴沉。

「江冉，你们村好富庶啊，到处都是小洋楼和豪车。」

来到我家门口后。

「江冉，原来你是富二代。」李晴夸张地出声。我平时吃穿用度朴素低调，她一直以为我是穷人。

「冉冉，你为什么要领外人进村？」

我妈突然走出来，一副贵妇的打扮。怀里抱着一个小孩，身后还跟着一个，她面色晦暗，冷冷地发问。

「我已经和村长打过招呼了。」

她阴沉地看了我们几眼，回到了家里。

我将两人安顿好，尴尬地解释道：「我妈她没有恶意，只是不习惯见外人而已。」

半夜三点，我带着两人来到山神庙，打算超度我的哥哥。

阴风阵阵，野兽哀鸣。庙里烛光闪烁不定。

我跪在蒲团上，点香敬拜山神。

低声道：「对不起。」

空荡的庙里突然涌出无数黑影，扑向我们：「这念过书的就是不一样，江家冉冉有本事。」

「都安排好了没？」

「好了，就等他们了！」

李晴挣扎不休，哭声凄厉：「江冉，江冉，你干嘛？你骗我们？大师救命！」

方阳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还要造孽么？江冉，你背后的恶鬼看着你呢。」

我站起身，声音冷漠无情，朝着他们露出了冷笑：「不要怨我，我带你们回来，就是为了做山神庙的香火。今年又该轮到我家捐香火了。」

14

两人被捆成粽子，身上系红绳，头上盖红布，摆成贡品的样子呈在大木盘里摆在案桌上。

他们就是今天我们捐献给山神的香火。

村民纷纷开始向这里聚集，眼里透露着诡异的狂热。

我妈怀里抱着弟弟，爸爸领着12岁的妹妹，他们笑意盈盈，脸上有对我的骄傲。

毕竟我不只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还带回了「香火」。

村长和主持将会在仪式上对我和家人进行表彰。

我会成为全村的骄傲，将来带回来更多的香火。

庙外有人开始生火准备熬汤，村民纷纷上香跪拜山神，口中念念有词。

香烛味浓，暗影幢幢，每个人的脸上诡异又癫狂。

主持将一把尖刀交给我，今天将由我完成捐香火仪式。

李晴二人的嘴巴被封住，身上盖着红布。我只能听见李晴的呜咽声，她不住地扭动着身体。方阳倒是沉着冷静，一言不发。

我将刀在李晴身边晃了晃，她吓的瑟缩，身体疯狂抖动。

最后，我将尖刀捅进了方阳的身体，他像条鱼一样抖动了几下，身下的托盘瞬间被血濡湿。

村民开始载歌载舞，彻夜狂欢。

捐香火的仪式开始了。

而我终于有资格跟着主持进入那个神秘的黑洞。

带着香火，去拜见真正的山神。

此时我的背上却越来越沉重，脖颈间仿佛被掐紧，呼吸困难。

难道真的有恶鬼么？

14

我终于走进了神像后的黑洞里。

那股刺鼻的气味混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我仿佛陷入了六岁时的梦魇。

短暂的黑暗过后就是一片刺眼的明亮。

原来，这就是捐香火的秘密。

红布被掀开，李晴被眼前的一切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绝望地摇着头，身体抖的犹如秋天的落叶。

床上是一具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尸体，眼睛的位置是两个大血洞，嘴角勾起，好像正幽幽地看着这里。

那是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女孩子。

她好像正在对着我微笑，像当初的表姐一样。

而像这样的破碎的尸体还有好几个。像一堆破布一样被随意的扔在那里。

一个男人拎着一条断腿走过来问：「用这个煮汤怎么样？」

主持笑了起来，声音低沉：「说不定今天能用新鲜的。」

来来往往的人身上披着白大褂在忙碌着，穿着和我在学校里见过的一样。

「冉冉，现在你也是重点大学的医学生了，将来山神村还得靠你啊。」

「好啊，我一定会让山神村变得更好。」

我点头微笑着作答。

当我举起手中的针剂对着方阳刺下时，我问他：「来了么？」

他缓慢地点了点头，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李晴怔怔地看着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外面传来警笛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撕裂了漆黑漫长的夜晚。

而那个被我藏起来的属于李晴的手机，直播间的弹幕开始疯狂刷屏，人数还在暴涨，轻松突破几百万。

天快亮了，太阳即将升起。

15

我和哥哥的故事其实是这样的。

爸妈的确重男轻女，他们疼爱我的前提也的确是想让我成为「香火」。

我太过天真无知，沉溺于这种虚幻的假想中。

安然的享受着他们的献祭前的豢养。

我和哥哥的关系很好，从来没有闹过矛盾，爸妈在假装疼爱我的时候，哥哥却是真的爱护我。

可是六岁的时候，哥哥突然性情大变。

他窥见了山神庙的真相，他看见了惨死在他面前的表姐。

他似乎也预料到了我的下场。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整个村子共同维护的秘密。

可是，为了保护我，他决定和整个村子站在对立面。

他想偷偷带我离开，却被全村人围嘴堵截，最后我们被抓回家里。

一顿残忍的暴打之下，我们抱住彼此瑟瑟发抖。

爸妈冷眼看着我们，妈妈又怀孕了。

其实他们根本不爱孩子，因为只要想要，就还能再生，孩子会源源不断。

哥哥开始欺负我，大雪天将我关在门外挨冻，或者晚上将我关在地窖里挨饿。

他抢走我的食物和所有的肉，把自己吃的壮硕无比。

我却在一场大病后，身体越来越虚弱，我怨恨地看着哥哥的笑脸。

十二岁那年，哥哥死了。

我身体小病不断，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可是我被哥哥欺负，被家庭忽略时，拼命读书，成绩相当优异。

爸妈原本不打算让我继续读书，可是村长来了我家后，说了一些什么，我得以继续上学，最终以全市理科状元考入重点大学。

按照爸妈的意愿，我选择了医学专业。

这其实也是我自己的意愿。

因为，高考之后的那个夜晚，我也发现了山神庙的秘密。

我发现了哥哥性格突然改变的原因，我发现了他死亡的真相。

我看着狰狞可怖的山神像，麻木地流着泪。

哥哥为了保护我而将生命葬送在这山神庙中。

我在等待机会，我要为哥哥报仇。

15

当坐在审讯室里被询问时，我们的身份被揭穿。

方阳是假大师，李晴是真网红，我身上没有鬼。

我们只是三个普通的大一学生。

但是山神庙那场直播在线人数几百万，所有的证据都被现场直播，几百万观众都是证人。

我们共同摧毁了一个盘踞在山神村长达几十年的器官贩卖恶性集团。

山神庙的主持是一个医生，他蛊惑利用愚昧又贪婪的村民，联系买家，促成交易，成为幕后操纵的最大凶手。

山神村除了无知的孩子，其他村民都是帮凶。

他们自愿将健康的孩子捐献出来，变成明码标价的商品，变成所谓的「香火」供养全村。

孩子变成工具，只要村民还能生育，「香火」就源源不断，全村统一口径守口如瓶。

他们都是刽子手。

这就是山神村富庶的秘密。

16

走出警局，李晴还在后怕：

「江冉，你怎么不告诉我啊。不过还是得谢谢你，我现在成了热门的大网红了。

还有你，假大师，我还真以为你那么灵呢！」

方阳性格爽朗，微微一笑：「相信科学！世界上哪里有鬼，也就能哄哄你了！我也算帮江冉忙，做件好事。」

我郑重向两人道谢。

我的另一个舍友宋婷，我在直播间里的观众发现了她。她也一直关注着我们，甚至最早发现不对，让大家报警。

从决定报仇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谋划。

主持的背后还有来头更大的势力，他们控制了整个村子。

甚至所有村民都在为了共同的利益维护着这个秘密。

我一个人斗不过他们。

所以我制定了一个计划，我找上方阳，让他假扮大师，故意将宿舍里舍友的事情告诉他，然后让他与李晴直播连线。

李晴是个网红，宋婷家里有些背景，正是最好的人选，从住宿的那一刻起我就选择了她们二人。

我故意作戏，伪装闹鬼，为李晴的直播间制造噱头，吸引更多人观看。

最后利用她想当大网红的心理把她带回了山神村。

让所有的真相和隐秘都变成现场直播。

让所有的观众都变成证人。

我终于完成了我的复仇。

方阳临走时突然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17

告别他们二人，我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山神村，来到庙里。

山神像怒目悚然俯瞰着我。

耳边犹是村民的怒骂，孩童的哭泣，爸妈恶狠狠地瞪着我，恨不得杀了我。

弟弟妹妹懵懂无知，无措地看着我。

我点了火，拜向山神，手一扬，这座山神庙瞬间被熊熊大火吞噬。

这个镇压冤魂的封魂阵终于被我摧毁，无数黑影从庙里飘出来。有我儿时的玩伴，有我的表姐，还有许多陌生的小孩子。

甚至有好几个成年人。

他们各自离开，可能去投胎，可能去报仇。

镇压太久，他们早已怨气深重，魂变为煞。

我想起了方阳对我说的话，「你背上真的有东西，但是我道行不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你自己小心。」

我当然知道我背上有什么。

背上一轻，我的哥哥站在我的面前伸出手。

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空荡破败的身体血迹斑斑，眼睛处的漆黑的血洞看着我，露出微笑。

我已经长大了，他却还是个孩子的模样。

他天真善良，怎么会是恶鬼。

我拉着他的手，向家的方向走去。

太阳落山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