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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政变,国主易人。这对于宗主国的大明本来并无什么影响,但辽东的征战形势,却使这一事件变得十分敏感且严重。
消息被即刻飞报登州和京城,这一重大外交事件,还是朱由校即位以来第一次碰到。
当然,以当时的信息传送速度,远在京城的朱由校还要过些时间才能收到。
而辽西辽南的明军的布署和准备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并没有得到消息。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影响到他们实施既定的作战计划。
冰层已融,海水又恢复了冲击岸滩的勇气和力量。不用再担心建奴蹈冰绕袭,也使明军减少了需要防守的区域,陆地防线也是更加稳固。
“打又不打,退又不退。”孔有德放下望远镜,疑惑地看向张盘,“建奴这是耍的什么阴谋诡计?”
张盘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某也琢磨不透。可不管建奴有什么阴谋,咱们加强戒备,让敌无隙可乘就是。”
孔有德有些不甘,说道:“看旗号,应是皇太极的正白旗。我军战车已经造好一批,可主动出击迎战,让皇太极知道厉害。”
张盘笑了笑,说道:“还是谨慎小心,静观其变为好。旅大地区不容有失,咱们还是要耐下些性子。”
孔有德有些无奈,再次举起望远镜瞭望,嘴里发狠道:“等有了红夷大炮,把你们都轰死。”
张盘轻轻吐出一口长气,也对宁远的红夷大炮甚是羡慕。如果旅大防线有红夷大炮坐镇,不仅是固如金汤,更让建奴连靠近都不敢。
对面的皇太极为了显示武勇,已经拒绝了手下数次劝谏,但他心里也有点忐忑。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才基本确定,旅大明军没有装备红夷大炮。
于是,皇太极在众将面前表现得更加镇定自若,指点着明军的防线,更加的肆无忌惮。
虽然皇太极终于说服了父汗,准他带兵来辽南便宜行事,并给他又增调了阿敏的一旗人马,以及蒙汉杂兵助阵。
但皇太极知道,信任也意味着责任和压力。观察之后,不战而退,虽是折腾,但没有损失,父汗也不会怪罪。
可要是开战不利,损兵折将的话,非但父汗会生气发怒,对他的威望更是一个打击。
道理很简单,代善、阿敏等贝勒都在明军手中吃过亏,莽古尔泰更是成了废人一个。
而且,连努尔哈赤都在宁远城下撞得头破血流,这个时候你非要主战,是显摆,还是真有胜算?别人肯定会有猜疑,怀疑皇太极是借此来突出自己。
所以,皇太极即便试探出旅大明军并没有装备红夷大炮,面对壕沟、木桩、铁丝网的工事,以及架设着火炮的墩形炮台,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此次兵发辽南,皇太极还特意带上了几个经历过宁远之战的人物,作为参谋或智囊。其中范文程,颇受重视,随行在皇太极左右。
“四贝勒请看。”范文程也抓住机会努力表现,伸手指点着,给皇太极做着介绍,“敌军火铳手就躲在壕沟和矮墙后,趁着我军被壕沟阻隔,持续射击,火力甚是猛烈。”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某知道,明军的火铳已不是鸟铳之类,铅弹较为沉重,破甲甚是犀利。”
停顿了一下,皇太极几不可察地瞟了不远处的阿敏一眼,声音也低了一些,“明军还有一种火铳,更为凶悍,斋桑古和德格类便是阵亡于此。”
说着,皇太极又摇了摇头,声音更加低沉,“不只是他们二人,我军还有很多将领也是被此火铳所杀。”
范文程苦笑一声,说道:“卑职以为明军是有某种战术,集中善射者,专打我军将领。”
“擒贼先擒王,我军也有此招儿。”皇太极沉吟了一下,说道:“楯车、壕桥皆有,便先攻上一阵吧!”
“敌人加宽了壕沟,壕桥暂且无用,只能先填壕推进。”范文程说道:“还有那木桩,好象是用泥巴涂抹,想烧毁也是困难。”
停顿了一下,范文程转而说道:“但比之宁远,防御甚是不如。攻上一阵,试探虚实,很是必要。”
范文程知道肯定会打一下,若遇挫而撤,也有理由;不战而退,岂不惹人耻笑?
当然,这也是皇太极要带汉蒙附庸前来的原因。既然有炮灰,又怎会轻易让女真人付出伤亡?
号角声呜咽响起,后金军调整战列,准备发起进攻。
对面的明军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几次防御下来,他们已经是轻车熟路,战术打法也形成了规范。
而朱由校所制定的战后必须呈上详细战报,由武学研究,并传阅全军,也使明军能够尽快地学到经验,吸取教训。
宁战之战的经过,旅大明军和东江本部都已经获悉。给他们提出警诫的,一是后金军的火烧木桩,二是壕桥的使用。
武学对此给出了一些应对的办法,木桩夏天可以涂泥,冬天浇水结冰;对付壕桥则可用炮轰、火烧,并加大防御纵深、增加障碍物,使其难以不断地推进。
各地明军自然也会集思方益,自己想出些办法。比如旅大明军,便加深加阔了壕沟,使后金军除了填壕,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而且,尽管新式火炮优先供应辽镇,但旧式火炮却从各地调来不少,并架设在修筑的墩台上。居高临下的打击,使旅大明军的防御能力又有提升。
在科技上的领先,还有望远镜,以及火药配方。
一个望得远,能料敌于先;另一个则是威力大,增加了火器的杀伤力。
“是汉兵和蒙古人。”张盘仰头望着瞭望塔上传来的信号,冷笑了一声,向旁边的传令兵说道:“二线部队暂不向前,火炮只准单号墩台轰击。”
对于防御,旅大明军已经极有经验。不仅是战术打法,连指挥和号令也规划得越来越细致。
孔有德嘿嘿一笑,说道:“建奴怕了呀,只敢用炮灰试探。嗯,不过是让我军多浪费些火药铅弹而已。”
张盘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可惜那些汉兵,多是被逼迫而来。同胞相残,令人痛心。”
孔有德眨巴眨巴眼睛,嘴唇张合两下,终是没把不要妇人之仁的话说出口。
他知道张盘就是这样的性子,虽然心有点软,但大事还分得明白。不会因为前来进攻的是汉兵而放松,使旅大陷入危险。
当然,无论是张盘,还是孔有德,乃至明军官兵,对于击败敌人,都是很有信心的。
看后金军的旗号,来的是两旗人马,再加上汉蒙附庸,也不超过三万人。
而防线上的明军,总数已达到了一万五六千。这还不算登镇调来,主要负责旅顺防御,并作为后备军的一协人马。
按照武学教授的推演,以及张盘、孔有德等军官的经验。即便是同等装备的情况下,进攻的伤亡至少也会达到防御方的一倍以上。
也就是说,此次前来进攻的后金军就算拼光了。也不过是消耗了一万多明军,旅大依然是攻取不下。
战鼓声隆隆响起,一辆辆楯车开始移动,向着明军的防线压了过来。
毫无新意的进攻,尽管显示出一定的威势,却并未给明军造成太大的压力。
壕沟胸墙后的明军士兵,纷纷架起火枪,等待着开火射击;操作掷弹车的士兵,则装填好了轰天雷,等着砸开铁钩发炮轰击。
后金的楯车进行了一些改进,前方的木板更厚,后面的车厢里还能装砂石土袋,以备填壕。
在战争中,敌我双方都在进步。但在幅度上,明军已经远超后金。
当楯车推进到壕沟前五六十米时,墩台上的火炮发出了远超战鼓的巨响轰鸣。
在火焰闪现和白烟升腾中,一颗颗实心炮弹以低平的角度飞出炮膛,向着敌人急速撞去。
一辆辆楯车被击坏、摧毁,又有一辆辆的上前补充。留在地上的或是残碎零件,或是汉兵的尸体,或是受伤哀嚎的伤员。
皇太极眯了下眼睛,这种情形他能够预见。而且,他看出明军未尽全力。如果所有火炮都开火,肯定不是这样的场面。
不仅火器凶悍,明军还很有信心。相比于前者,皇太极倒是更为忌惮明军的这种心理,以及不慌不乱的表现。
到现在为止,壕车已经推进到离壕沟不足二十米的距离,可明军的火枪却一声未响。
明军已不是皇太极印象中的样子,尽管他早就有所预料,但亲眼看到,依然心惊不已。
征战这么多年,也就是浑河血战给他造成的心理震撼至今仍在。现在,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皇太极皱紧了眉头。
楯车终于抵近了第一道宽阔的壕沟,汉兵和包衣们开始填壕作业。明军的火炮虽猛,但数量似乎不多,他们的恐惧之心也不是十分的强烈。
火炮还在疏疏落落地响着,不紧不慢地摧毁着楯车,顺便给楯车后的敌人造成伤亡。
一篷火箭从明军阵地上升起,掠过天空,飞向排列在壕沟前的楯车。
这是一次试探性的破坏,当看到楯车木板已被浇湿,火箭没有作用后,明军便放弃了。
但放弃的是火烧楯车,而不是有力的反击。
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凌空飞起,划着曲线掠空而过,飞过楯车,砸进车后的人堆里。
片刻后,爆炸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火光不断闪现,黑烟不断升腾,被掀起的泥土扬上天空,惨叫和哀嚎不绝于耳。
“这种武器甚是厉害,杀伤力不小,且有克制楯车的作用。”范文程被皇太极招手叫到身边,他赶忙主动地介绍起来。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问道:“此武器,我军可造否?”
范文程立刻点头,说道:“造抛石机不难,关键是能爆炸的炮弹。卑职觉得此物与金朝时的震天雷大同小异,造起来不是很费力。”
皇太极微微颌首,说道:“此战过后,就辛苦范先生督造此物了。”
范文程在马上躬身领命,说道:“卑职定殚精竭虑,不负贝勒爷所期。”
能爆炸的火药武器,确实是早在金朝时就出现了。但发展得十分缓慢,究其原因,还是火药的配方不对,工艺不科学,造成了威力差强人意。
范文程以为造起来不是很难,却是因为他不懂其中的科学原理。
粉末状的火药好造,但与颗粒化,且原料进行过提纯所造出来的武器,在威力上可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掷弹车的优点在于容易造和发射快,旅大明军足足有上千辆分布于防线上。
而且,他们还造了体型更大,投得更远的重型掷弹车,能把轰天雷扔出两百多米。
同样的,守军还是保留了火力,没有全力输出。这可能会引诱建奴出动,正是张盘的心思。
填壕还在继续,楯车还在损失,人员还在伤亡。现在还只是真正进攻的铺垫,打得挺热闹,却并不如何激烈。
皇太极面无表情地在远处观望着,如果就这么进行下去,填平壕沟也需要不少的时间。
如果不是炮灰般的汉兵而是女真人,伤亡就已经不是他能承受的了。
即便是这样,望着明军阵地上一道道纵横的壕沟,皇太极也生出了无力感。
敌人隐藏了部分火力,想引诱女真人参与进攻,这是挺阴险。可从另一方面,也说明敌人信心十足,根本不担心会被攻破防御。
就算攻过一道壕沟,可还有一道。嗯,不是一道,而是多道。这样的防御,将持续不断地消耗本军的人马,直到最后无力再攻。
皇太极轻轻摇了摇头,他知道此次辽南的进攻几乎可以宣告失败了。拼消耗,后金无论如何不是明军的对手,可这样的防御,正打在了后金的软肋上。
就算一个能换两个,后金又有多少人能和人口亿万的大明拼呢?皇太极知道还有个办法,可父汗却是个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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