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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顶汉子与众人打了一架,顿觉酣畅淋漓,此时竟是有些意犹未尽。不过眼前既然他们服软,而今大仇也得报,按公子所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时不走更待
何时?想到此间,秃顶汉子便也略一拱手,朗声道:“俺只是与那姓焦的有些私仇罢了,如今我也并未取他性命。你们当兵的,保家卫国,俺并不想杀你们。你这官儿,
倒也讲理,如此甚好,俺张飞便先就此谢过了!”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昂首便自向前路走去,直至在拐角处隐没,后面都没有人追来。秃顶汉子憨厚一笑,想到那焦触今后的样子,便不觉莞尔,爹娘的仇虽说是报了,可是毕竟绕了那狗杂种一命!断了他的命根子,也算是羞辱他一辈子了吧,也许就像公子说的,有时候活罪比死罪更难受!秃顶汉子温柔地看向肩上沉睡的女人,自言自语道:“如今大仇得报倒也痛快,不过此时身边要带着”想到此处,又瞥了一眼肩头的女子,不由得一叹:“哎哟,俺怎的就忘了问她叫啥名字了,真是晦气!既然如今两个人,而且这后续也不知道官府要不要通缉俺这个‘张飞’,
不过目前还是不要贸然去找公子了!”一语说罢,便自行去找个客栈投宿去了。将官正望着秃顶汉子感叹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甲士忽地走到了他的身旁,但似乎衣着与普通甲士稍许不同。将官面上一愣,变的冷凝了些,笑问道:“怎么,戚屯
长认为我的做法不尽如人意?”那年轻甲士摇了摇头,也望向远处,淡淡的道:“那倒不是,属下屯里的好手队率章虎,他的武艺您也是知道的,一枪刺去竟也未能伤那和尚分毫,也就证明那和
尚却实乃是铜头铁臂,刀枪不入,就算是这里所有人齐上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那,你这是何意?”将官皱了皱眉头。“王县尉多虑了!属下虽说是焦大人的人不假,但属下还分得清青红皂白。属下只是单纯对那个和尚很是好奇罢了!他说他是张飞,但属下可是听闻那张飞如今可
是在徐州刘备手底下做事,怎会无缘无故来到这里?”年轻甲士说罢,两眼凝视着将官,倒是希望能从他口中印证一些事情似的。“戚屯长,张飞的话,其实也并无不可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刘备和那张飞便同为涿县人士的吧!回乡省亲岂不是很正常?”将官顿了一顿,又徐徐笑道:“更何况传闻那张飞八尺有余且武艺甚是高强,乃是刘备的左膀右臂,不正和今日此人颇有相似之处么?再有,不瞒你说,我可听闻平东将军吕布虽说和刘备共掌徐
州,但他却因前事诸多原因与那张飞素来不和,所以张飞因此气走徐州也不是不可能!”“嗯,听王大人一席话,倒也不无道理。”年轻甲士仿佛也听说了此事,而且似乎更是相信张飞因不和而至,因而又表示认可。顿了顿,又补充道:“您请放心,
焦大人那里属下省得如何去说。此事若当真,那仅仅只是他与张飞的私仇罢了,我们军伍之人又不是他焦触的私兵,对吧?”“如此甚好!改天倒是可以和戚兄弟喝上几杯!”将官微微一笑,便转过身子对左右朗声道:“即验明乃是私仇,我等也都尽了力,这便随我回去吧!”将官说罢,便当先一步悠悠的去了,身后甲士便也紧随其后。顷刻间,原本热闹之地便安静了许多,只留下寥寥数人,把守在附近,以防有百姓闻讯而出。院子内的仆役,
便又开始忙碌起来。
待得众人散尽,东厢房上的黑衣人这才又隐现出来。如今焦触受了极刑,想到之前来此的目的短时内已然无法达成,不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今晚此事有没有打乱到六叔的计划?可是不知为何在自己的心里,也许是打心底便对焦触此人心生厌恶,此刻反而觉得那和尚乃是一个真英雄、真豪杰。只有一点令自己不解的是,他临走之时把那女人架走,却又是何意?本来对和尚充满了好奇,但一想到自己的姐妹便又停止了念想,这也是刚才为何没去追逐和尚的原因。算了,还是早早把此事告知六叔,也好做进一步的打算,免得夜长
梦多!
想到此处,黑衣人这才幽幽起身,月光之下尽显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候,夜风也渐渐停了,就好像从不曾吹过似的。
这是地处柳树巷的一处小的四合院,虽说所占地方不大,但其内五脏俱全,住着倒也舒适。天色渐亮,院子内的麻雀叽叽喳喳的飞来飞去,吵闹个不停,附近人家也隐隐传来鸡鸣犬吠之声。院里的人也都早早的起了床,像安管事一大早便和一个中年妇
人进了厨室,着手准备早上的吃食,连同鸳鸯也一并跟了进去,似乎是准备打打下手。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人正在打扫门庭,其中一人埋怨道:“昨夜的风看来不小,这才盛夏,便吹落了这么多叶子!”另一个少年接口道:“别抱怨了,哪天不是都有落叶、鸟屎之类的,只不过我们换了地方而已。”这少年说的是实话,平日里他们本就是杂役,干太守府内的各种
脏活、累活,而因为袁天下的到来,他们便被分配到这间别院来了,相同的活计,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新的环境而已。
先前那个少年停住了手中的活计,叹了口气又道:“你看昨日那公子的岁数,看样子和我们一般大,却也不用一大早就起来,什么都不用做,多好!”“嘘,刘渊,你小子这话要是被新来的安管事听到,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另一个少年做了个手势,又道:“人和人本来就不同命,你既抱怨,那便干脆不用
做,等着被安管事罚扣你工钱不就得了。要不然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老天慢慢抱怨也是可以的!”“那怎么行,抱怨又当不得饭吃,我家里头还有亲人需要我来养活,不然的话,他们都得饿死!我只是觉得如果可以生活得更好一点,谁又不想呢?”先前的少年
赶忙回道,继续拾掇起院子来。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年老体弱的母亲和年纪尚幼的小妹,不管如何说,她们却得依着自己的工钱才能过活。自从八岁那年父亲得罪了当朝得势的宦官而被朝廷下了大狱之后,他们母子三人的好日子便到头了。后来听人说,父亲在狱中不忍折磨,没过多久便含冤自杀。朝廷还曾有人找过他们母子三人,准备给予一些钱粮,但当时已随母亲苟氏流放到幽云边陲。也是于半年之前,三人才从北边之地折返回来,到了这涿县,并且走了好运,自己被太守府选中,做了一名杂役。按理说,每月的奉钱便足以养活娘跟小妹了,甚至每月来还能攒个几文私房钱。但不知怎么,许是早起心情不畅,今日没由来的便发了发牢骚,于是才有了之前的那一
幕。“话虽如此,可你一大早这么多话,的确不符合咱们的身份,我们只是杂役罢了!我可告诉你,之前讲好的你左边,我右边,我这边已经清扫完了,一会得了空,
我可不会帮你!谁叫你自己只会抱怨?”另一个少年说罢,放置了最后一批落叶到院子正中央的竹筐之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便走了。“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先前那个少年徐徐摇了摇手,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突然又想起来当时父亲死后,京城百姓为父亲做的那首思念歌谣,于是便徐徐唱起
来:“郁郁不乐,思我陶君,何时再来,安此下民”袁天下正逢洗漱完毕出了东厢房的门,之前两位少年的对话也只是听了七七八八,也是不觉莞尔。此刻却见院中一人正背着自己,打扫着庭院,口里徐徐唱着不
知名的歌谣,顿时有些好奇。于是便也没上前打扰,就在身后细细听着。那少年用土掩好地上的鸟屎,踩实了,略略松了口气,总算也做完了,正自准备离去,一回身却猛地发现东厢房的门前正立着一个少年,正是袁太守的兄弟蓟县功曹袁天下,不禁吓了一个激灵:“这公子哥却是何时出来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会不会罪责自己!打骂也就算了,要是自己失去了这份活计,那娘跟小妹
岂不是要活活饿死?”想到此处,不由隐隐后悔,正准备跪拜求饶的时候,耳边忽地传来袁天下的声音:“小哥儿,问你个事,刚才歌谣中的‘思我陶君’,陶君指的可是前汉济北贞王刘
勃之后刘子奇(即刘陶)先生么?”袁天下不但知道刘陶因忧国上疏之事,被宦官所恨,因而含冤入狱悲愤而死,而且还知道他乃是当世的大儒之一,曾著有《七曜论》、《反韩非》等多属论辩性
质的历史名篇,流于后世。听闻歌谣,因而有此问。少年一惊,手中的竹条扫帚竟是没能抓稳,乍然掉落了下来,忙又慌张拾起,垂着头,脸上隐隐有些惊恐,心道:“难不成这姓袁的小子还准备追责十年前之事?
”袁天下见状,不由得莞尔一笑:“小哥莫慌,如今乃是献帝兴平二年,子奇先生含冤入狱的事也早就过去,不会再有人追究!还有你刚刚唱的歌谣,我记得小时候,我家乡那边也有人在唱哩!其实,我对老先生也是仰慕的紧,只是当时年少,多事而不得知!”袁天下看这情形,再闻其之前鸿鹄之言,便隐隐笃定这个少年也
许还真和大儒刘陶有交集,不由想籍此打消少年惧怕的念头。
“公子此话当真?”少年双手拄着五尺长的扫帚,幽幽抬起头来,望向袁天下道。“自是如此,我也没必要诓你。我只是听闻先生的妻儿被迫流放到幽云塞外之地,算算日子已有将近十年之久。冒昧的问一句,却不知道小哥与子奇先生是何关系
?”袁天下内心还是很激动的,虽说汉室宗亲刘陶这个大儒死了,但若其子尚在,且有真才实学,岂不是于二哥袁熙有利?更于自己有益呢?
少年低头犹豫了好半晌,袁天下也不打扰,就在一旁静静的等着,越发断定此人和刘陶绝对脱不开干系,很有可能被自己猜对了,他也许正是刘陶之子。果不其然,少年似是经历了心理斗争,于约莫半盏茶的时候,紧紧盯着袁天下,喃喃开口道:“我叫刘渊,乃是前汉淮南厉王刘长第十五代后人,家父便是中陵侯
刘陶。也便是公子口中那位含冤入狱的刘子奇先生!”袁天下等的便是这句话,于是欣然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道:“既如此,我正有事要找二哥,咱们这便一道去太守府吧!”说罢,也不含糊,径直绕到厨室门前,
向内喊道:“安婆婆,稍后还请您多多照顾一下内子盈盈。我便先带着刘兄坐孙老的车先去太守府了!”
“公子,不待吃过饭了再去?”安管事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在衣裙上擦了擦手。
“时间比较紧,我找二哥有些事要办,就先不吃了。还请您带我照看好”
安管事笑吟吟的打断道:“公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柳姑娘的!”
“如此,小子在此谢过了!”袁天下歉意的说道:“只有改日再来尝尝三位的手艺了!”隐约间竟是看到鸳鸯正满眼流光的盯着自己,不禁向她报以一笑。袁天下说罢,便转身出去了,行到门前,正巧刘渊洗漱一番过来了,不但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还正在给自己正冠。模样俊秀,看着倒还真像是书香门第之后。
即是去见太守,自然要做一番打理,这也是文人的讲究,于是袁天下也不说破。
“通知孙老了么!”袁天下不由得笑问。“嗯,孙老去后院了,该是会把马车驾到前门来吧!”刘渊略一拱手,似乎精神也好了很多。尤其是院内此时正有一人追了出来,正是跟他同睡一屋的杂役少年,此刻立在南房门前,正一脸惊诧的望着他。刘渊微微一笑,似是在说:“人的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哪天实现了呢?”这不,自己也许很快便能继承父亲的遗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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