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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桑被景深砸下来的话弄懵了。
这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再确认一遍,“你在说什么?”
景深喉咙滚动许久,还是没看她,“你说你和我在一起会感觉到累,我清楚,但我不会改变,也不想。”
“既然你喜欢我,非要和我在一起。为了预防像昨晚那种事再发生,我提前和你把一切都说清楚。”
“我胆小、怯懦、言而无信、没有担当和责任感、自私自利。”
“你点出的这些没错。但我的缺点其实不止这些。我缺乏耐心、厌恶眼泪和吵闹、厌恶一切能给我带来负能量的人或者是事务。”
“如果你一直在我面前笑着,挺好。但如果你开始和我闹了,我会不耐烦、厌倦。”
“我知道你昨晚不是在指责我,是想和我长久在一起,把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解决,心里没芥蒂。也知道你今天数次找我求和,甚至为了和我和好,把错一股脑的都推到了你身上。你这么做让我很感动,想要认真了。所以我决定开诚布公的告诉你,你究竟该怎么做,我才会也才能耐着性子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学会忍耐和妥协,自我调节情绪以及常带笑脸是一,也是基本。二,不要妄想我会改变。三、也是最重要的。永远记住你为了让我不生气,还愿意要你,卑微低贱步步退让的嘴脸。以及忐忑和恐惧的心情。”
“把这两种感觉刻在骨子里,时刻警醒着自己不再犯。我的耐心,真的很有限。”
“只要你能做到,永不再犯。克制住自己全部坏情绪。我会耐着性子和你走下去。当然,我会接着对你好,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什么都不让你做。等到明晚我们离开这里,确定你身上没有脏病,还会和你真正的同房,有家。”
“我说的这些是你能长久和我在一起的唯一办法。你仔仔细细想清楚,自己能不能接受。每一字每一句,都反反复复的思量清楚。”
话音落地。
景深终于看向南桑了。
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瞳仁漆黑到像是一块墨石。
闪烁着晦涩难明的光。
他开口,在这个地方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一字又一字,很慢也很重,缓慢又坚定的送入她耳蜗,像是一口大锅,在南桑耳边炸响。
“景桑桑。”
许久后。
南桑失神复述:“景桑桑……”
这是她在盐城的名字。
盐城的景桑桑。
是真正主理人,权势滔天的杨浅之妹。
不是亲妹。
却是公开过的人尽皆知的亲妹。
住的是城堡。
城堡周围有高尔夫球场,有马场。
偷溜出门,无人相随。
不是偷溜。
豪车、司机、保姆、保镖随行。
衣帽间单独且巨大,挤满了名衣和名包。
她不只是杨浅的妹妹。
还是忠叔捧在掌心都怕化了的女儿。
和杨浅在他心里的地位不能比。
但也的的确确是女儿。
药膳亲眼盯着她一口口吃完。
中药亲眼盯着她一口口喝完。
每日每日不厌其烦的告诉她健康的重要性。
不厌其烦到有点唠叨了。
但就是在说。
他唠叨的特质在南桑醒来不足一月就已经开始显露。
一字一句的教她,什么叫自尊什么叫自爱,什么叫自洁。
南桑不知道南桑这个名字在京市代表了什么。
但却知道景桑桑这个名字在盐城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杨浅和忠叔的脸面。
南桑真的确定自己不是他们心中最重要的人。
和血缘无关。
同样确定,即便不是最重要的人。
她的情绪和生活状态,会左右他们的情绪、生活品质、甚至于生命长短。
就像是和卢少男刚开始认识。
每晚他们都会在客厅等她回来。
详细问俩人的全部细节。
仔细看她的神态,分辨她喜色是真是假。
是假,杨浅烦躁怒骂,忠叔发愁。
是真,杨浅撇嘴嫌弃,忠叔喜笑颜开。
景桑桑是盐城尊贵的千金大小姐。
只要回去。
就是。
即便她于杨浅和忠叔来说,没那么重要。
但的的确确是。
这一年多相伴的日夜做不得假。
那半年长了五次,没被骂个没完的杨浅扯了,依旧郁郁葱葱生长不断的葡萄藤做不得假。
“景桑桑。”
南桑轻轻再说了一遍。
一直盯着景深的眼睛,随着脑袋缓慢转动,移了回来。
没注意到景深在她移走视线后,很轻很轻的笑了一下。
再轻也是笑。
但眼底的晦涩却没改变。
像南桑终于不看他了。
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却也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玻璃房再次漫开了静。
漆黑的夜色悄悄笼罩。
寂静无声到不知道哪一秒。
景深的声音再度响起。
“明晚十一点我带你下山,送你回家。”
“从京市想去盐城,航路因为区队监控严密走不了,只能走海路。”
“我上山之前安排了人,天将明未明,开车在山下等十分钟。邓校那没递进来消息,说明人一直没被察觉。”
“下山后我们坐车不停留,直接登船走海路去盐城。”
“这条路我测算了很多遍,很安全。但比你来的那条路远很多。可能需要七天。”
“等明早醒来后,你只做一件事就好。吃饭喝水睡觉,睡不着就闭上眼养神,储存体力。”
南桑没应,只是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景深嘴巴蠕动片刻,“别想了。”
他伸出手,触碰南桑的胳膊。
没拉。
自己过来了。
像南桑是个快碎了的娃娃,很轻的圈住她,声音低哑温存:“还有八天才能到盐城,前七天,你什么都别想,好好睡觉吃饭,我也会好好照顾你。最后一天,快到盐城了你再想,然后告诉我答案。”
“上船之前,我会想办法去买本关于穴位的书,在船上帮你调理胃,让你尽可能的多吃点,回家的路上能少受点罪。”
“但这只是外疗,具体会不会晕船受苦,能不能坚持下去,除了身体外,你的精神状态更重要。”
南桑一直没说话,被圈着也没反应。
景深把南桑捞了起来,让她从平躺变成微微侧着平躺。
长臂一下下的轻抚南桑后背,“如果非要想的话,想点别的。”
他的声音很温柔。
力道更温柔。
“想想杨浅、忠叔、一直照顾你的两个保姆阿姨,想想你那么那么想回的家。”
“八天海路,颠簸不断,如果你吃得好睡得好,精神好,到家的时候气色便不会那么差。”
“那些爱你的家人跟着便不会自责和心疼的掉眼泪。”
“如果这些你不想想,可以想想以后。”
“到了盐城别害怕,绝不会有人再去找你,打扰你。从前你怎么生活,就可以接着怎么生活,杨浅和忠叔会让盐城的居民不因为之前的事迁怒你,变得和从前一样。”
“你也会变得和从前一样。”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好的坏的苦的,能忘就忘了,忘不掉就当做是一段人生经历。等过个一年两年,细细回想,取其精华,弃其糟糠,也许能让你学会点东西。”
南桑还是不说话。
一直都没说。
景深不厌其烦,不急不躁,下巴贴着她额头,很温柔很耐心的哄她。
“这个世界很大,比你想象中要大的多得多。”
“等你回去,在家待段时间,按时喝中药吃药膳,把身体养好。可以买条牧羊犬,买辆房车,出去逛逛,不用有目的地,走到哪算哪。”
“你拥有自由、时间、物质条件、想回可以随时回去的家,拥有一直爱你牵挂你的亲人。什么都有的你,走了很多地方,看了遍世界后再回头,会发现自己从前疯狂执着的东西,其实很不值得。”
“也会发现这世上人太多,形形色色各不相同。有为生计奔波者,有肆意为梦想奔跑者,也有困兽为自由挣扎者。当你看多了这种坚韧端正勇敢的生命。你会发现,从前你认为似在发光的人,混迹于人潮,不过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而已。”
“甚至可能比普通人要晦暗太多。”
“没什么大不了的,时间长了,一切都会过去。”
景深在停语许久。
似之前克制到像是做贼的南桑。
很轻很轻的在她发顶落下一好似没碰到的吻。
“睡吧。”
南桑始终看着天花板的眼皮,合上了。
隔天。
南桑悠悠醒来,天色大亮。
很热,但睡得很沉。
因为景深在给她扇风。
俩人没对话。
景深去烧水。
南桑起来刷牙、洗脸、吃饭、喝水上厕所。
回来蹲在行李箱边,问回来的景深,“船上是什么都有,还是没有?我们的生活用品要带走吗?”
她神色很平静,和醒来一样。
开始说话不是了。
能觉出明显的疏离和客气。
只是一夜而已。
似轻舟已过万重山。
景深顿了几秒,放下手里的锅,和她一样。
眼神平静,腔调疏离客气。
“我上山前安排好了,什么都有,带点基础的就行。”
他走近单膝蹲下。
把南桑没戴过的围巾和帽子拿出来,说这是晚上要穿的。
剩下的。
说是船上都有,带点基础的就行。
却一件一件又一件。
连洗发水和护发素都装了进去。
最开始先装的是南桑用的。
后来是药。
再后是全部专备粮。
最大的包满了,塞不下。
行李箱只剩下陈雪之前带来的南桑不能吃的廉价零食。
景深拉包的拉链。
太多拉不上。
把除却桑葚果外,只拿的一盒南桑泡专备粮的奶油饼干拿出来,让南桑今天泡了吃。
吃不完的晚上他给她带着。
南桑敛眉接过恩了一声。
彼此间无话可说。
景深去熬中药了。
整七天的海路,为了规避风险,他要熬出七天的浓浆带着,以防万一。
南桑点头。
景深没提让她跟着。
南桑也没提。
像是他不想让她去,她也不想去。
景深走了。
南桑起来把玻璃房整理了。
睡袋拉出去晒在外面太阳大盛的地界。
把包放在前面挡光。
昨晚景深说了,她今天需要做的就一件事。
吃饭喝水睡觉,保存体力。
南桑不知道怎么下山,但她要保存体力。
不说气色多好,但一定得有精神的回家。
可是刚醒,睡得时间还不短,怎么可能睡得着。
南桑闭目养神一小时。
因为防晒服给拿去洗了,为了防晒盖着毛毯,被正午的太阳晒出了一身汗。
毛毯掀开,穿着睡衣躺着。
还是热。
侧身抱着保温杯喝。
又苦又烫。
更热了。
南桑爬起来了。
玻璃房也热。
环视四周去了鹅卵石路的阴凉处。
余光微瞥,看鹅卵石落下的细碎光影。
发现它们在不断闪烁跳跃,像是白日的萤火虫。
抬头看了眼。
阳光从树林缝隙落下,风动,光影跳动。
这幅画面很美。
南桑转动身子。
绑着高马尾。
穿着品味有点幼态的陈雪,给她买的白色蕾丝短娃娃袖七分裤睡衣。
挎着有点可爱的陈雪买的保温杯带。
手背后朝前,轻踩地面不断跳跃的光影。
好奇踩了二十多步停下。
好奇还在,也想接着踩。
但再朝前,就距离家超过二十米了。
南桑答应过景深,不自己一个人乱走。
不管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以后是什么关系。
陌路或者是还完救命之恩,再无交集的点头之交。
南桑答应了就会做。
她转身想回去。
走了不过一步,回头看过去。
鹅卵石尽头有个人影。
南桑辨认出的瞬间,闪到了一边侧身。
一瞬后眉眼探出,戒备塞满眼底。
人影因为步子快,像是小跑。
从模糊到清晰只是十几秒。
背着个包,穿着四区统一的服装。
距离南桑看清楚是谁时,像是前面埋了雷,停下了。
挠挠头有点愁的原地转了圈。
按理来说,南桑该看不出是谁,距离也还远。
但陈雪走路有点像是……鸭子。
跑起来,尤其是跑的欢快,像。
原地转圈,更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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