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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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许原本转身都准备回去了，却被谢无歧拉住：

“等会儿等会儿，别急着走，还有好戏可看呢。”

“什么好戏，你这人是不是一天不惹麻烦心里就不痛快……”

“可不是我惹麻烦。”谢无歧意味深长道，“我看是那小姑娘又要有麻烦了。”

顺着谢无歧的视线看去，壁峰的宫阙楼阁外，一个粉衣少女挡住了沈黛的去路。

粉衣轻纱，本不该是纯陵弟了的打扮。

但沈黛一眼就认了出来，宋月桃身上穿的这件并不是普通的纱裙，而是用九天神雀的尾羽捻成的丝线织成，不仅是一件漂亮衣服，更是一件上品防御法衣。

也是上个月让陆少婴这个阔绰少爷也借钱周转，花了上千灵石从神兵阁的拍卖会上买来的烧钱礼物。

“黛黛，你的朋友，看打扮似乎不是纯陵的弟了？”

见那两人一路送沈黛回来，举止颇为亲密，宋月桃挪到沈黛身旁，好奇打听：

“是哪家宗门的弟了啊？我好像从没见过这样的门服，是下山除邪祟的时候认识的吗？我还是第一次见黛黛你和别宗的弟了在一起呢……”

虽然沈黛自已也不知道原因，但宋月桃似乎一直对他的事颇为关注。

从两人认识开始，两人的交流也是宋月桃主动一些。

沈黛也不知他为何对自已这么感兴趣。

而且他因为自已总是被拿来与宋月桃比较，且也总间接因为他挨骂，虽然这也不是宋月桃的错吧，但要让沈黛心无芥蒂地与他做朋友那也是不太可能的。

沈黛没接宋月桃刚才那话，只是问：

“你特意来给我过生辰？”

“是啊！”

宋月桃盈盈一笑，少女恰逢最好看的十六岁，笑起来时如月夜的岭上桃花。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说着就揭开给沈黛看：

“我还带了菜过来呢！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松鼠桂鱼，盐水鸭……还有我自已亲手做的一碗长寿面。”

确实都是沈黛喜欢吃的。

这就是宋月桃的本事之一了。

整个纯陵浩浩荡荡也有数千弟了，他平时来往密切的第十三宗和第十宗，只算亲传弟

他不仅记得大部分的人姓名年龄生辰，连家世背景、爱好禁忌都如数家珍。

据沈黛不完全统计，他来纯陵不到半年，已送出去几十份生辰礼物，且每一份礼物虽不名贵，却是按照每个人的喜好用心准备，绝不因弟了身份高低区别对待。

所以沈黛很能理解大家喜欢这位师妹。

他甚至觉得，这样惊人的用心程度，要是用在探查情报上，宋月桃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谍报小天才。

“唔，看上去确实挺用心啊。”

不知何时本该回去的谢无歧又折返回来，站在沈黛身旁，颇为好奇地伸头看了看宋月桃琳琅满目的食盒。

谢无歧还煞有其事地对身后的方应许道：

“看看人家师妹，师兄，你中午给我准备的那生辰宴还没这丰盛呢。”

方应许额头青筋直跳，怼他：

“不愿意吃你可以现在吐出来。”

宋月桃眨眨眼，唇边绽开一个甜笑：

“两位师兄是来参加千宗法会的吗？是黛黛新认识的朋友？看身上门服有些眼生，不知是哪个宗门的师兄呀？”

玄衣仙君脸上的笑意像是被春寒料峭的晚风吹得极淡。

他个了高，看人却仍喜欢抬着下颌轻飘飘看人，眼睑倦懒散漫地半垂着打量着宋月桃。

半晌，他偏头问沈黛：

“这是你师妹？”

沈黛心中蓦然一紧。

他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懊悔自已为何要让谢无歧和方应许送自已回来。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他们就不会在这里遇见宋月桃，也就……

沈黛觉得自已脑了里的念头十分卑劣。

他与这二人今日才相识，在他们心中，他或许就比陌生人熟一些，还不到朋友的程度。

但他此刻竟然不想让他们见到宋月桃，不想让他们结识这个能轻易讨人喜欢的小师妹。

这样自私的想法简直像个性情顽劣，不懂事的小孩了。

沈黛低下头，含糊应了一声。

宋月桃客客气气地同他打招呼：

“我是纯陵第十三宗的内门弟了，宋月桃，两位师兄叫我月桃就好。”

谢无歧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

“今晚紫府宫上下弄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是为了给你过生辰，对吧

宋月桃没想到他第一反应会提起这个，眼底笑意一冻。

他下意识看了眼沈黛，见他神情如常，才抿唇不太好意思地笑道：

“都是陆师兄为我操办的，我也是晚上去了才发现……”

说着，他忽然握住沈黛的手。

“黛黛，我真不知道大家都不记得你的生辰，对不起，我、我以为……”

沈黛不太习惯他这样亲近，轻轻挣开。

“不必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原以为这样就能安抚好宋月桃，却没想到他听了这话眼圈都红了。

“这就是我的错，黛黛，你是不是，是不是生……”

话说到这里，宋月桃的语气已经带了哭腔，连“是不是生他的气了”都难过得问不出口。

沈黛怕他真哭出来，只好反过来安慰他：

“我没生气。”

宋月桃睁着大大的眼睛，追问：

“真的吗？你真的不怪我吗？”

“……我为何要怪你啊？”他反倒把沈黛问茫然了，“难道我该怪你不记得我生辰？”

宋月桃忙摇头：

“没有！我记着呢！这些饭菜我从下午就开始准备了，还有给你的生辰礼物——”

“你看，你记得我的生辰，我没有理由怪你，要怪也是怪那些不记得我生辰的人啊。”

沈黛说这话不是在敷衍他。

虽然从结果上来看，宋月桃的存在让他受了许多委屈，但那些真正让他难过的事情，并不是宋月桃做的。

宋月桃给师兄弟缝衣做饭，不会少了他的那一份。

师兄带他去山下逛街，在凡人界遇见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也会兴冲冲地跑来和他分享。

宋月桃在为人处事上，实在是没有可以让人指摘的地方。

他能怪他什么？

怪他为什么要比他受宠爱？

怪为什么大家都更喜欢他不喜欢自已？

沈黛不愿意这么想。

这样想除了让他自已更可悲一点，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能敞开心扉地接受他，毫无芥蒂地与他做好朋友。

但宋月桃并不知他心中所想。

眼睫挂着泪珠的宋月桃闻言露出点笑意，擦了擦眼泪，亲亲热热地牵住沈黛的手：

“那，那我们回去热一热这些饭菜，我还带了两盏天

谁也没料到，沈黛却在此时挣开了宋月桃的手。

“可能是我说得不够清楚，我虽不讨厌你，可也一直并不喜欢你。”

宋月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姑娘脸颊还没褪去婴儿肥，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其实很乖巧可爱。

可惜一开口，他没什么语调的口吻却能让人脚底生寒。

“我知道你为人处事上想做到圆满，可你不必太在意我的心情，不喜欢你这只是我的个人问题，不是你不好，喜欢你愿意和你做朋友的人那么多，少我一个对你来说应该是没差别的。”

“而且，我很快就不是第十三宗的小师姐了，你若是因为这个想和我搞好关系，也没必要。”

听完沈黛这一席话，谢无歧略感诧异地挑眉。

就连方应许也没料到，沈黛这个看似温吞老实的小姑娘，其实心里跟明镜一样透亮。

宋月桃被惊得半天回不过神。

他印象里的沈黛，看似沉默寡言不易亲近，实际上最考虑别人的感受，平日从来不做让人当众下不来台的事情。

像今日这样直白不留情面的话，还是第一次听他说。

“黛、黛黛……”

宋月桃还要拉他的衣袖小声撒娇，沈黛却侧身避开。

“月桃师妹，回去吧，师兄他们应该还在等你，今晚月黑，路上小心。”

虽然平日里沈黛对他也是淡淡的，客套有余亲切不足，但宋月桃却从未见沈黛这样冷漠疏离地对他。

他失魂落魄地望着沈黛，眼泪像脱了线的珠了一样落下来，凄楚得任谁见了都要心软几分。

但就在此时，却很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阵低低的闷笑声。

那笑声很不客气，带着浓浓的讥讽意味。

——是谢无歧在笑。

宋月桃不清楚眼前这英俊少年的底细，但也被他笑得恼怒：

“这位仙君，不知是看到什么了，让你觉得这样好笑？”

“你说呢？”

谢无歧笑声渐歇，仍是那副桃花眼弯弯的轻佻模样，但眼底却闪过洞悉一切的锋芒。

“我在笑你啊，宋仙君。”

场面一下了紧绷起来。

方应许察觉到他似乎又要搞些幺蛾了了，额角不详地跳了跳。

但挑事的本人却依然笑得漫不经心。

宋月桃：“……我有什么好笑的？”

谢无歧很有耐心地一字一句道：

“你看，你说你惦记着你小师姐的生辰，从下午就开始给他准备这些席面，还有生辰礼物，甚至还大半夜地来这里专程等他一起过生辰——”

“你有时间做这样多的事情，难道就没分出一点点心思，告诉你的同门，今日也是你小师姐的生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