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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晏舟去了趟东大街,寻了几家书画摊子,原想打听几句,心口却突然堵得厉害。
晃神之际没注意到前头的路,被人撞了个正着。
“兄台小心。”
来人侧开身,银色面具有些打眼。
可此时的裴晏舟却无心去管,昳丽眉眼被凝重覆盖,俊美之下的凛冽又深了几分,让人不敢多看。
“回府。”
正欲翻身上马,却听玄一道:“主子,您今日好像约了许将军。”
......
下人房里,宋锦茵还是发了热。
沉浮之际,她像是坠入了无尽深渊,许久都未能落到实处。
直到银光一闪,刀剑划破暗色,劈出一片光明。
入是目清湖绿水,桃花满园,裴晏舟站着树下,勾唇浅笑,清风朗月。
身后有还有故人停留,一副平和宁静的模样。
宋锦茵站在远处,还未来得及瞧清这场景,一声咯吱木门响,有人唤起了她的名字。
见她许久未睁眼,来人还朝着她踢了一脚。
“这死丫头不会连第一日都熬不过吧?”
“我看这模样,怕是够呛!”
“真是晦气!”
进来的婆子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旁边,对着地上呸了一声,眉头皱得死紧,“我这才收了三姑娘让送饭的银子,别刚送了这一顿,就见着这臭丫头闭了眼!”
“行了,管她哪日死,三姑娘只让咱们送饭,咱们就踏踏实实送上三日便是,再等等,她若是实在醒不过来,咱们也没法子。”
“要我看啊,咱们自己吃了就是,到时候三姑娘哪知晓咱们喂没喂......”
“这死人饭我可不吃,你瞧瞧她那模样,还能吃几顿?”
另一个婆子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宋锦茵撇了撇嘴,嫌弃着退出了屋子。
木门又被关上,宋锦茵趴在地上,将适才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楚。
三姑娘让人送的饭。
如此想来,她本该是被丢进来自生自灭,连饭都吃不上。
旁边的饭菜香夹杂着腐蚀潮湿的味道,还带着一丝血腥之气,传到了她鼻尖,让胃里有些不适。
她动了动瘫在地上的手。
适才这么一闭眼,一口气断了下来,再想鼓起劲,却是没了刚才被打完板子时的那股心气。
可她知道,她不能任由自己这么睡下去。
盘子离她不过一臂的距离,宋锦茵吃力地伸出手,一点点地够到盘子的边缘。
恍惚中,破旧的屋子似乎换了副场景,灯火摇曳下是小女孩的撒娇轻笑。
因着生病,她不想喝药,也不想吃饭,便只同爹娘轻哼耍赖,后来还是被糖人给糊弄住,被娘亲喂着喝了一口又一口的粥。
指尖终于碰到了盘子,画面一转,眼前又是灰蒙蒙一片。
宋锦茵脑中浮现出裴晏舟昨夜将她丢在院中的背影。
随即是适才她被婆子拖出福禄院时,柳氏那双毫无波澜的眼。
......
而此刻被宋锦茵忆起的柳氏,正陪着方姨娘从寺庙出来。
外头阴沉的天并未落雨,方姨娘看着热闹的长街,低垂的眉眼带着歉意:“柳姐姐,妾身难得出府,还想去前头逛一逛。”
“你身子若是吃得消,我陪你去便是了。”
两人沿街慢行,柳氏一身碧色裙衫,显得人娴静高雅,举手投足间带着官夫人的气派,竟是没有半分侧室的影子。
远处赌坊门口闹出了些动静,柳氏目视前方,倒是方姨娘偏头看了看。
“柳姐姐你瞧,那边的可是来过咱们府里的陈夫人?”
柳氏这才侧头瞧了一眼。
陈夫人站在马车旁一脸怒意,之前的贵妇人姿态去了一半,添了妆容的脸也未能遮住脸上的疲态。
而马车前头被压着的是她的儿子陈志鹏,下巴处落了一条疤,行走间似乎还瘸了腿。
“这位陈家公子这是赌了多大,竟让陈夫人不顾脸面亲自来抓人?”
看见眼下陈家少爷的落魄,柳氏想起前不久,陈夫人还在拐着弯同她提起大房姑娘的亲事,不免皱了皱眉。
眼见着陈夫人转过头便能瞧见她,柳氏加快了一些步子。
她这些年看得多了,知晓有些人的落魄不能瞧,瞧见了,容易遭嫉恨,也容易被盯住不放。
“想来也不是什么小数目,走吧,那不是咱们能管的事。”
方姨娘轻应了一声,收回的目光又落到了前头的布庄上,直到两人走进布庄里,柳氏才抽出帕子甩了甩,语带调笑。
“方姨娘这是想通了,要给咱们国公爷做新衣?”
方姨娘抚上料子的手顿了顿。
垂头时,没什么气色的脸扯出一抹笑,“让柳姐姐笑话了,国公爷哪会瞧上妾身做的东西,不过是在院里无趣,想替自己寻些事情做一做罢了。”
“你若是用点子心思,也不是拉不回国公爷的心。”
柳氏不紧不慢地陪着她看着布庄里的料子,修得晶莹白皙的指尖停在一匹匹的上等布料上。
“既然已经成了国公爷后院的女子,妹妹也该替自己好好打算一番才是,我瞧着国公爷新收的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比起妹妹的好颜色,到底是少了几分味道。”
“柳姐姐抬举妾身,咱们后院这些人,哪比得上柳姐姐在国公爷心里的位置。”
方姨娘看了看那几批料子,最后将目光定在了月白和霜色两匹浅色布匹上。
“妾身知晓柳姐姐一向大度,总是想劝着国公爷雨露均沾,可妾身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左右后院有柳姐姐在,总归能有妾身一口饭吃。”
“你这性子,也太不爱争了些。”
说笑间,柳氏也多瞧了那两匹布一眼。
先不说这布料上等与否,只说这颜色,确实不是国公爷平日里的穿衣习惯。
柳氏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用帕子轻轻点了点带笑的唇角,不经意间又看向了别处。
......
柳氏和方姨娘回府时,天色已逐渐昏暗。
宋锦茵依旧躺在破旧的屋子里,除了半路进来瞧她死没死的婆子,强行掐着她的脖子塞了口吃食,便再无人问津。
缝隙里吹进来的风越来越凉。
连宋锦茵自己也分不清,此刻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她,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茵茵......”
有人在唤她,是记忆里许久未能听到的熟悉声音。
宋锦茵长睫发着颤。
儒雅的中年男子一身靛蓝色粗衣,笑容温和,在她前方蹲了下来。
“我们茵茵这是认输了?”
宋锦茵唇瓣动了动,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滚烫的泪珠滑下。
是爹爹,是爹爹来接她了。
“我们茵茵以前可是最不服输的性子,如今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没有做,茵茵当真要这般睡过去?”
宋锦茵浑身脏乱,眼泪不停流向趴在地上的那边脸,打湿了被压在底下,早已凌乱的发髻。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人,怕他消失,不敢说话,只是哭。
只是看着看着,那道身影却还是一点点的淡了下来,不愿再陪着她。
无论宋锦茵如何哭求,也终究没能将人留下,连离开前的那道安抚,也散落在了四处,彻底没了踪迹。
昏沉间,耳畔传来了不小的嘈杂声,由远及近,盖过了她的失控。
灯火照亮了破旧的屋子。
一双黑色金边官靴踏了进来,踩过一地枯枝,停在了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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