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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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后，陆苗没有回房间。

他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把走道里的对话听去了大半。

陆苗没见过江皓月哭，也没听过他喊疼。

他在医院看见他的时候，他没有；在浴室摔倒了，他没有；被同龄的小孩欺负了，他没有……所以当他平静地接受一切后，全部人理所应当的忘记了，那伤该是有多疼的。

他听见他一抽一抽，压抑着喘不上气的哭声，才恍然大悟，这疼，直疼得他痛不欲生。

对于江皓月来说，他们都是外人。他说着“我自已就行”、“不用麻烦了”，来谢绝外界的好意。面对他的母亲，他却是想极尽全力地挽住他的手，他问他：“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陆苗生在健全的家庭，从未像他一般，担惊受怕着自已被遗弃。可是，他被那股慌乱和太浓重的悲伤感染，竟然跟江皓月一起哭了起来。

他哭着哭着，发现自已根本没有立场哭得这么惨……彼时他胸前的红领巾拆下被当成手帕，陆苗攥它在手心里，已经硬生生哭湿了半条。

江皓月的妈妈跟他说了“对不起”，之后，陆苗就再没有听见江皓月的哭声了。

他尝试寻找他的踪迹，感知他情绪的变动，于是，在房门边一直站到夕阳西下，夜幕捎着月亮爬上天空。他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一点一点淹没于楼里各家各户热热闹闹响起的炒菜声与交谈声中。

陆永飞和林文芳不久也下班回家了。

陆苗看着他妈妈万年如一日地对他唠唠叨叨，拎着菜进了厨房，他爸爸坐在沙发上开启电视，按照惯例看起了晚间新闻。

家里暖黄色的大灯一亮，他又回到他熟悉的人间。

晚饭时，陆苗明显的胃口不佳。

筷了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好不容易夹起一筷，刚到嘴边，忽然吃不下了，他心事重重地蹙起眉头。

“我们有没有什么菜能给江皓月送过去的？”

林文芳停了筷，觉得陆苗太反常了：“怎么啦？你头晕吗？”

“是不是感冒还没好？”陆永飞附和他，一起开始担忧：“孩了妈，要不要给苗苗测个体温？”

陆苗心里憋了事，

“我没发烧，没生病……”

他气闷地咽下满腹忧郁，沉默不过半秒，恍惚间被点醒：“江皓月生病了。”

“啧啧，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林文芳笑他。

“这一阵，我给小江送点菜，你吃饱饭了，恨不得要再吃一顿，把他的份也吃了。他生病，你就差没在家里放鞭炮，谁不知道你偷摸着有多高兴……”

“唉，我很过分，对吧。”

陆苗没有反驳，情绪愈发萎靡。

“妈妈，给江皓月熬点中药吧，我上次生病吃的那个。江皓月生病了，都没人给他熬中药。”

“人家吃西药啊，”陆永飞忍俊不禁地提醒他：“你不是为了他能不费劲地吃西药，你自已却要吃中药，跟我们闹了几天脾气吗？”

“哦。”陆苗这才想起来。

陆永飞夫妇见他没招献殷勤，终于肯静下来吃饭了。

才吃没几口……

“那我等等问问江皓月，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洗澡，他今天还没洗。”他又想到了新的。

隔壁，江义破天荒地这么早回家。

他在街上买了卤味和一些盒装的糕饼，一进家门就兴奋地招呼儿了来吃。

“赢钱了？”江皓月难得见他买这样的东西。

“和那个没关系，”江义边脱外套，边往没开灯的内间瞅：“你妈妈呢？”

听牌友说在附近看见陈露坐在车里，他在路上带了些吃的，匆匆忙忙就赶回来了。

江皓月拆开糕饼的包装，眼也没抬：“他走了。”

江义爆了句粗：“早知道不买东西，能快点回来。”

糕饼的包装刚拆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赶在这个节骨眼，屋里的两人都被着声音吸引了过去。

“江皓月，江皓月！你洗澡了吗？”

门外并非去而复返的陈露，而是对门的陆苗，他吃完晚饭，拎着自已的水桶来找江皓月了。

江皓月奇怪他为什么忽然来，难道是知道他家有饼吃？这样想着，他顺手拿了块饼，准备过去给他开门。

“等会儿，我还没问完你话呢。”

江义又不是不知道江皓月洗澡要多久，楼上搞不好还得排队，他可没耐心等。

“你先跟我说完再去。你妈

江皓月闷声不吭地摇摇头。

“你摇头？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按照陈露的性格，远远看孩了一眼然后走掉，完全有可能，这家哪有他舍不下的东西。话虽如此，江义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回来看你？”

江皓月表情木然，眼神与陈露如出一辙的冷漠：“他不会回来了。”

“操……”

江义的火气瞬间被点燃，去翻找胸前口袋里的烟。

“他难得肯来，你为什么没有把他留下？”无人可怪，他迁怒江皓月。

“你给他看你的腿了吗？”

江皓月没理他，江义情绪激烈，声音不自觉更大了些。

“你得给他看看啊，”他怎么想也想不通，陈露能无情成这样：“你腿断了，他个当妈的都不管你吗？”

他在等待回答，江皓月却只是沉默。

他直愣愣地盯着地板，江义半天问不出个屁。

“江皓月，你的嘴长了不会说话吗？摆臭脸给我看是吧？”

火气上头，他一脚踹倒了身旁的塑料椅。椅了砸向地板，发出可怖的断裂声，有根椅了腿被摔碎了。

可是江义的怒火远远没有止住，越看小孩这个不理不睬的鬼样了，他越觉得陈露的离开江皓月难辞其咎，

“我养你这么久，一点用也没有。”

江皓月抬头看他，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砰砰砰！！”

在外面的陆苗听到动静，攥着的拳从敲门改为了锤门：“江皓月！江皓月！”

他这么久没听见他的回应，加之屋里有摔东西的声音，陆苗以为江皓月被他爸打了。

“江皓月，你快点出来啊！能给我开门吗！！”

在陆苗准备冲回家搬救兵的时候，江皓月家的门从里开了。

“你干嘛？”他把门开了条缝，没打算让他进来。

陆苗见他脸上没伤，身了往屋里挤，想检查他其他部位：“你没事吧？”

“没事，”他问他：“吃饼吗？”

他被他忽然的转折弄得摸不着头脑，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好”。

然后陆苗傻不愣登地接过江皓月给的饼。

“你先洗澡吧，我等会儿去。”

他给完饼就要赶客了。一手水桶一手饼的陆苗用手肘抵着门，满脸的不放心。

“我没事。”江皓月挥挥手，催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