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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修之前不找柳清仪帮忙,一来怕她知道真相不好受,二来他知道这毒无解。

原本前世还能再撑两年才到这步田地,谁知今世之严重竟超出预期,他拖着这副半死不活的身体什么也没法做,只好冒险寻求帮助。

三年,应该够了。

“柳姑娘,我只能说这毒已是无解,你莫要有压力,能缓解三年我已经别无所求。”

柳清仪眉头微蹙,这不是个好消息,如果她知道是谁下的毒,定能顺藤摸瓜找出制毒者,然后根据此人用毒习惯推断出毒药成分,如此,她很有把握在三年内帮二公子解毒。

可如果此毒无解,无解有两种可能,一是制毒者是个举世无双的高手,他死了就再也没人能解他的毒,二是某一样解毒成分世上再也寻不到。

无论哪一种,都无疑是在给三年期限增加不可能的筹码。

“我是否可以问,制毒者还在不在世?"

裴修点了下头,“在世。”

是后者,这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因为世上没有的东西,很难凭空制造出来。

不过,柳清仪对毒有天然的狂热,越是难解之毒她越有兴趣,“事到如今,我唯有尽力。”

晏长风下午一直在街市上逛。

晋商商会的抱团现象比她想象中要严重,这几日她虽日夜守着裴二,但也对当地商行做了一些了解,她认为外地人想要打入当地市场是非常困难的事。

既便有黄炳忠的人脉,想要跻身一流商户,分当地大商户的一杯羹也不容易,她不能长期耗在此地,尤为艰难。

而这次征收粮草,或许是个机会。

她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盘一个铺子,需得找一户生意不好想要出手止损的。如果实在没有也没关系,她就临时租一个铺面现搭伙,时间可能耽误些,但只要有钱有帮手,也勉强来得及。

也是运气好,还真就叫她找到了一家。

是一家药铺,她知道柳清仪想采购药材,于是格外留意药材的价格,几乎每一家药铺她都会进去问一问。

这家名叫善德堂的药铺在亏本处理,药材质量算不上特别好,但胜在价格便宜,如今亏本售卖,价格更是划算。

晏长风二话没说,买了一堆药材。因为是大主顾,药铺掌柜对她格外殷勤,她便趁机询问了一些本地商市行情。

“你家铺子价格已经如此便宜,为何客人还是很少?”

掌柜的是个苦哈哈面相,说起这个,两道丧眉耷拉得恨不能跟眼角贴在一起,“您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药铺几乎都被大商户垄断了,就那个回春堂,本地最大的医馆,那里有本地最好的郎中坐堂,自家也同时售卖药材,他们的规矩是凡在他们医馆里看病,就必须在他们家的药铺买药,别的药铺如果也想得到他们的推荐,就需加入回春堂,每年需交一定的推荐费,太原府甚至周边的州县,很多铺子都是回春堂的附属药铺。”

晏长风听得大开眼界,这医馆东家还真他娘是个人才。

“您肯定想问我为何不加入。”苦哈哈掌柜可能是找到了倾诉的人,不问自聊,“听起来入伙回春堂好像是好事一件,但其实不然,没有自主权,药材价格不由自己定,药材来源也不由自己定,等于本来是自己的铺子,倒成了给人当伙计了,这就罢了,每年的税得自己交,还要额外给回春堂一份推荐费,这等于连回春堂的税也包了,这不是冤大头是什么?便是乡绅地主家的庄户也没这么惨不是?”

晏长风频频点头。

“但是你不加入也没什么好处,没生意啊!”苦哈哈掌柜越说越叹气,“就连好的药材来源也被他们垄断了,咱们就只能进次一些的药材,卖给穷苦人家,这年月富人抱团赚钱,穷人只能抱团互相可怜,幸而我这铺子是自家房子,不然非赔得裤子都没了不可。”

晏长风:“既然是自家房子,你与其开药铺赔钱,不如租赁出去,多少还能赚些。”

掌柜摇头,“我这位置次点,做什么生意都马马虎虎的,铺子就不容易租,要不是空了几年怪可惜,我也不能开药铺,如今看来,还不如空着,所以我打算把药材处理掉就关门。”

晏长风一听这话,分明是要什么来什么,她道:“我刚好想租个铺子做药材生意,您不如就盘给我如何?”

苦哈哈掌柜先是长大了嘴,然后两道丧眉缓缓地抬起,又凑在一起,挤出了几道横七竖八的疑问,“您,您,您一定挺有钱?”

这是委婉地问她是不是钱多烧的。

晏长风倒也没否认,她此举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确实是拿钱打水漂,只要这水漂起点波澜就算达到目的了。

“价钱您开,药材我也都包圆了。”晏长风说,“如果你嫌铺子空着可惜,卖给我也成。”

苦哈哈掌柜使劲儿拍了拍脑袋,怀疑自己在做梦,这天下还能有这样好到离谱的好事?

“那自然是愿意的!”掌柜喜得就差原地跳高,“您,您快里面请,口渴吗,喝口茶再谈。”

于是双方在和谐又喜悦的氛围里完成了铺子易手,出门半日,晏长风拥有了一家赔钱的药铺。

回到齐家宅子后,晏长风请示裴大人:“你身为收粮官,有多大权力?借我点使使。”

裴修今日从柳清仪处回来便歇下了,一直睡到她回来,精神还算不错,有心力调戏媳妇儿,“你可知自古以来的那些宠妃宠妾为何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星星不给月亮?”

晏长风不假思索:“男人色令智昏犯贱呗。”

裴修:“……”

这不是他想引导的方向。

“非也。”裴修靠在床上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

晏长风最近很是将就病号,很配合地靠过去,“我听听裴大人有什么见解。”

裴修抬手将她鬓边乱掉的一缕头发绾到耳后,又捏住她的耳垂轻轻揉捏,轻声说:“女人要男人心甘情愿做事,往往要先有付出,夫人可明白?”

“要好处啊?”晏长风煞风景地说,“要多少裴大人开口,不过别太多,我刚盘了一个铺子,手头没什么钱。”

裴修那一腔风花雪月的贼心活活煞没了,他哭笑不得,“你看着给点吧。”

却听他那不开窍但精明的媳妇儿说:“咱俩谈钱就伤感情了,谈点别的吧。”

哦,这是连钱都不给了?

裴修已然没了期待,“谈什么?”

晏长风忽然倾身靠近,将裴大人圈在床柱上,在他苍白的嘴唇上狠狠亲了一下,“就一下,多了不给。”

刚刚还调戏人家的裴大人被反调戏了一把,一时心情复杂。敢情他家夫人不走宠妾路子,走嫖客路子!

调戏了他的人还要他的权,分明是权色两占!

裴修勾着她的腰把人捞回来,“调戏完了就要走,夫人是不是有点过分?”

“瞧你这话说的。”晏长风不赞同他的观点,“照你这么说,咱俩反正不是你调戏我就是我调戏你,那还是你调戏的比较多,你岂不是更过分?”

裴修说不过她,只好堵上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嘴。

分别数日,又历经生死,对彼此的渴望就像来势汹汹的暴雨,一旦碰在一起就是汹涌之势,宣泄不尽,榨干胸腔也不能停止。

终于分开之时,两人都有些缓不过神儿,额头抵在一起喘息了好久才找回理智。

“亲个嘴儿还能这么累我是没想到的。”晏长风亲出了一脑门儿汗,她先给裴二擦了擦脸上的汗,“我看你气还短,憋这么久不难受吗?”

裴修还有些喘,他闭着眼笑,“死了也值。”

“呸呸!”晏长风不是个迷信的人,但她忌讳他说这个字,“都说了不提这个,你再提我打你。”

裴修笑起来,“说吧,要我做什么?”

晏长风正色道:“你有权利减免赋税吗,先斩后奏那种?”

裴修挑眉,略一思索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你是想提前预支后面的赋税,是这意思吧?”

“裴大人就是聪明!”晏长风把自己的计划跟他讲,“你最好能代表圣上发一张告示,言辞恳切地说一下北疆大营的兵将为国征战却还要饿肚子的惨状,然后动员个人,乡绅,商户们捐粮,不计多少,凡捐粮的,明年就可以减免相应数量一倍的税,明年减不完就算到下年,但一年总税额是不变的,减免的部分就要由没捐粮的分摊。”

裴修听完笑了起来,“夫人,你怎么这么黑。”

“我怎么黑了,我这是惠及于民。”晏长风把回春堂的事跟他讲,“这才叫黑到祖坟头上了,如果我是这些附属商户,巴不得今年多捐一点,未来几年就轻松了,我这个主意对真正老老实实纳税的百姓来说是好事,针对的是那些带头跟你过不去的商户,有种他们就死扛到底,来年替百姓们交税。”

裴修思索片刻,“这主意可行,告示我可以给你写,圣上那里我来交代,不过你盘铺子是做什么?”

晏长风肩膀一耷,学着苦哈哈掌柜把眉头竖成八字,“赔本赚吆喝呗。”

她盘这铺子作用有三,一是为了当托,如果告示贴出去没人敢出头,她就可以出这个头。二来她想把铺子里的药给柳清仪。

三么,无非是想在当地混个好名声。

翌日一早,裴二写的告示就贴在了告示墙上。百姓们最近分外关注太原府狗官们的下场,告示一贴出去就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

“哎呀,北疆那边这样惨呐!朝廷不是挺有钱吗,都在做什么?”

“依我看国库根本没钱,地方上贪墨税款的官多了去了,也不是只有咱们这里的,大家都贪污,国库还能有什么?”

“国库没钱,也不能朝咱们口袋伸手啊,边疆的兵将们不容易,可咱们谁又容易了?谁知道这是不是糊弄人的,万一到时候又不认了咱们找谁去?”

“是啊,官府成日朝令夕改,谁知道明日又成什么了!”

晏长风在附近听了一下大家的议论,基本跟自己想的差不多,官府不能取信于人,大多数人都不敢冒险一试。

于是她叫葛天当托,在人群里散播善德堂药铺要捐粮捐药材的消息。理由也想好了,因为没有生意,铺子里堆积了大量的药材,与其赔钱,不如捐出去。

善德堂生意不好的事,周边百姓都知道,因此这理由就非常可信。百姓们也想看看官府怎么收粮,所承诺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于是纷纷涌到善德堂门口看热闹。

晏长风既然当托,排场自然是有的,官府对第一个捐粮的人很是重视,派了通判于东亭亲自来收粮。并且当众颁发了一块义商的牌子,以及减免赋税凭证,有了这盖了官府大印的凭证,谁还担心朝廷不认账?

另外一些小商户对那块义商的牌子动了心,有了官府发的牌子挂在铺子里,岂非现成的噱头?

晏长风一开这个头,后面立刻有人效仿跟进,一时间府衙派出去收粮的官兵几乎不够用。

不过,百姓跟一些小商户没多少钱,看着捐得挺热闹,最后也没多少粮,但杯水车薪,总算凑够了几车粮草药材,再次运送去了北疆前线。

“裴夫人这法子甚好。”

李琛跟于东亭最近天天跟着出去收粮,感慨颇多。他们为着收粮一事苦恼了几日没有头绪,谁知裴夫人出面没几天,已经凑了一波粮草。

裴修听见人家夸媳妇儿,心里美滋滋的,他一点也不谦虚地附和:“此番是多亏了她,为此还贴钱盘了个铺子。”

晏长风心说哪有顺杆爬自夸的?只好自己谦虚:“不是办法的办法,能凑一点是一点,主要还是得看那些大商户能抵抗到何时,只有他们捐粮,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李琛非常乐观,“我看要不了多久,百姓们几乎都捐了,明年分摊在那些未捐粮的人身上的税额已经超过实际数额的五成之多,便是再有钱,也不能当这样的冤大头不是?”

那就要看背后指使的人有多硬了,如果他们打定主意跟朝廷过不去,恐怕也是要死扛。

此时晋商帮的议事堂里,几位大东家聚在一起讨论此事。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缺了大德了,你要么就真的减免赋税,要么就别搞这一出,这不是强行捐粮吗?”

“我不管你们,反正我是打算捐了,这政策越是捐的多越讨便宜,我捐五年的税额,就能免十年,里外里赚了五年,傻子才不捐!”

“胡会长,我们这说半天了,你倒是说句话给个章程,你起先叫咱们给那收粮官一个下马威,免得他把咱们都查了,我们都照办了,可如今事关大家的利益,这话又怎么说呢?”

胡会长胡茂升是帮会副会长,也是回春堂的东家,秦律倒台后,帮会一切就由他来主持定夺。

胡茂升手里盘着两个核桃,不疾不徐道:“急什么,这点税额对在座的东家来说那叫个什么事,再等等,那收粮官不过是个五品郎中,此番减免税额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主意,先斩后奏,必定抗不了几日,等事情败露了,那些捐了粮的人非得把他活吃了不可。”

在坐的面面相觑,皆有迟疑,“胡会长,您给个准话,咱们这样拒不捐粮,届时朝廷怪罪,可有后台能顶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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