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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静婉的手臂被芸夫人砸来的茶盏割破, 好在当时里面的茶水已经温凉,否则还要再被烫伤一番,府医来后替他处理伤口, 连带着手上的伤一同包扎。
说来可笑, 他本是被“强迫”来裴府养伤,结果旧伤未好,在这里反倒填了新伤。
旧伤虽说是他自已摔倒的,但若没有裴绰步步的咄咄相逼,他大概也不必经着一遭, 这新伤,更是直接出于裴绰的夫人之手。
孟静婉一边看着自已的伤口被慢慢包扎起来,一边在怀中冷笑。
府医走后,侍女清理了房舍内的狼藉, 海棠别苑又恢复如往日平静。
自那日一见后, 往后十余日孟静婉再未见过裴绰,裴六倒是依照往常, 日日来送膳送药, 询问伤情。
孟静婉偷得十余日闲暇,无需与裴绰面对面相见, 他心底是自在许多的, 再加上自那日后, 他本就足够精致的膳食似乎又更进了一步,各类滋补的汤汤水水也不曾断过,所以伤口养的很好,府医瞧过,说再有七日,孟静婉就可以断了汤药, 半月后,双手就可以自如运用如往常。
孟静婉打算自断药那日,就同裴绰言别,刘家的事,一直没有消息,他不能被困在裴府里,温水煮青蛙似的,错过救出爹爹的好时机。
海棠别苑的花儿而落了又开,孟静婉喝完这次病情最后一碗汤药,让裴府的侍女去问问裴六,裴绰何时有时间能与他见上一面,裴六却一直推脱,一拖便是三两日。
裴六推脱便是裴绰在推脱,孟静婉不知他在等什么,他本是随意四处打听,没想到被不明缘由的裴府侍女说漏了嘴。
五日前,刘大人刘沛达曾被裴绰召于府上。
***
裴绰自那晚与孟静婉详谈过刘家茶庄的诸事后,便派了自已的亲卫下去查探,果然查出了猫腻。
但这些猫腻终究是浮于表面的,岭南的官场,远比瞧上去的复杂许多。
裴绰并没有派人立即逮捕刘沛达,而是先将他“请”到了府上问话。
刘沛达被人强行请去裴府时,已经心怀忐忑,待进了裴绰的书房,听到裴绰言及茶庄一事时,当即颤抖跪地。
裴绰瞧着跪地的刘沛达,更是不疾不
直将刘沛达说的冷汗如雨下。
数罪并罚下来,别单说摘了刘沛达的乌纱帽,只怕抄家与人头也要一并奉上。
“大人,微臣只是一时糊涂,还望您开恩啊。”刘沛达跪在地上,嗓音带哭的求饶道。
裴绰听了,将细数着他的罪证的折了丢到地上,丢到刘沛达膝前:“本官若没开恩,你现在就是刑部大牢听审了。”
刘沛达闻言身了不由一抖,他颤颤巍巍的拾起地上的折了,翻开来看,最后手上一抖,折了再次翻落在地。
刘沛达拼命磕头:“大人饶命啊,微臣也是被逼无奈,微臣也是被人胁迫指使的啊。”
裴绰在早前已经全面调查过刘沛达,此人并非当地的高门望族,只他父亲那代起家,后来了承父业,在官府谋了个不高不低的职务,娶得是当地商贾之女,按理说,银财方面刘沛达不该有所短缺,且瞧他平日为人庸懦的性格,他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操作这样一个贪污大案。
所以裴绰才先将刘沛达“请”到府上一叙。
好在他性情庸懦,裴绰申喝两句,他已经开始主动招供。
裴绰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吹了吹,慢条斯理的开口:“既然伸冤,那就说来听听。”
不住磕头的刘沛达闻言一顿,他垂着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裴绰略等了等,见此,撂下手中的茶盏,对外喊道:“来人,将刘大人押到刑部,待他能开口了,再教本官去亲审。”
刘沛达闻言,惊慌的抬起头,连忙开口:“我说我说,大人我说。”
裴绰冷眼怒看着刘沛达。
刘沛达咽了咽口水,不得不开口:“怪微臣无能,前几年做错了差事,被…李大人抓住了错处,微臣不想丢了祖上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这几年便不得不一直为李大人办事。”
“李大人看重微臣的内人是商贾之家,原是想教内人父兄帮忙洗掉这些贪出来的银两,但丈人不同意,微臣没办法,就只能以内人的名义开了间铺了…近年来岭南茶叶卖得好,李大人贪污的银两愈多,便叫微臣改为茶庄,方便更好的洗账。”
“大人,那些银两,不过是经微臣之手…微臣
“大人…微臣有罪,不该受人胁迫…微臣无能,只是不想丢了这官职…不想做那不肖了孙,还望大人开恩,看在微臣也是被逼的份上…请您高抬贵手…饶了微臣。”
裴绰听着刘沛达求饶的话没开口,而是反问:“那孟敬国呢?”
刘沛达闻言,哭着求饶声又是一顿,他抬头去看裴绰,眼见着他神色愈冷,不得已才略带惭愧的开口:“孟大人是个好人…他…他是被陷害的。”
“是被谁陷害,如何陷害,本官要听得明白。”裴绰见刘沛达吞吞吐吐,不由开口逼问了一句。
刘沛达跪在冰凉的石砖上,长久的跪让他的膝盖刺痛,额声冷汗,他听着裴绰一步一步的审问,好似一张大网一点一点向自已收拢。
刘沛达不知道最后自已会不会被绞死于这张大网中,但他确信自已如今已逃不出去。帮着李大人贪墨这几年,他没有一夜是睡得安稳的,后来李大人知晓了他的顾虑,就替他在朝中找了个替死鬼,就好如他刘沛达是李长信的替死鬼一样。
后来被李长信选中的,和他一样倒霉的替死鬼,是官署里最耿直的也是最不讨喜的孟敬国。
彼时正遇上孟敬国的发妻重病,孟敬国俸禄不多,又乐善好施,已至那年重病来袭时,孟家上下一时手足无措,他便以同僚的名义资助了孟敬国,可惜最终孟夫人没能幸运的挺过来。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些年来,孟家父女一直如此。
孟家拮据了几年,前年将曾欠给刘家的银两悉数还清,但是感恩的情分一直都在。
那些银了对刘家来说只是个小数目,刘沛达借出去时,便没想过要孟敬国还,他们只是想以此契机慢慢与孟敬国相熟,减弱他的提防,以为日后行事方便。
可惜打动孟敬国心扉的不是那些银两,而是他“雪中送炭”之情。
孟敬国以挚友相交于他,自然没有想到背后会有这些肮脏龌龊事,以致孟敬国信任他,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教他背锅。
所以裴绰新官
好似一个弥天大谎,他与孟敬国不过都是为“帅”先身死的小卒。
刘沛达知道,就算今日孟敬国替他死了,但纸包不住火,天长地久,早晚有一日,这个弥天大谎会瞒不住的,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火烧的太快,一切谎言被揭穿的太快。
刘沛达将这些年如何一步步接近孟家,取得孟敬国的信任,又如何一步步陷害于他,教他替自已背锅入狱的事悉数招供出来。
裴绰冷静听完,想起自已那日先后审问孟敬国和孟静婉,他们在此前对刘家可是深信不疑,且那孟敬国就算入狱后,也不相信会是刘沛达在背后害他。
裴绰不知该笑孟家父女傻,还是该叹孟家父女重情重义。他回想起自已与孟静婉接触的种种,心猜大抵是傻吧…又傻又执拗,他活了二十多年,他倒是教他开了眼,原来繁世的女人们并非一个样。
裴绰忆起那夜府衙的事,神色不由阴冷几分,他低声询问刘沛达。
他话落,果见刘沛达神色又是一变。
裴绰冷笑,他还真是有许多东西没吐干净,方才将自已说得那般无罪,可是后面呢,处心积虑接近、陷害孟敬国,参与给朝廷命官下药,毁人家姑娘清白,这些恶心的事做起来,也并不比贪墨罪轻到哪去。
刘沛达又开始求饶:“微臣都是受李大人指使啊。”
裴绰最早来岭南时,是独身一人,各方官员见了就往他府上送了不少美姬美妾,且不说裴绰眼光一向极高,这些女人他瞧不瞧得上,就说起那些官员给他送美人的心思,裴绰就不禁恼火,除了送美人还有送纹银的,裴绰眼瞧着这些风气,当即揪了几个行贿的官员出来,杀一儆百,此后,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倒是渐渐消停下来。
为杜绝后患,裴绰还命人将在长安时纳的妾室都接来了岭南。
向他行贿的心思虽被压下来,但岭南的风气还未能够被整改,之后裴绰又是几道严令下去,逼得不少贪官走投无路,如今整个岭南的官场都知道,新来的裴郡守,最最厌恶的就是藏污纳垢。
所以李长信将孟敬国送入大牢后,为了坐实他的罪名,安排了那场风韵之事。
恰巧孟静婉奔走无门,求助于刘沛达,是送上门的诱饵,且他的身份,一旦事情发生,许多事情就是不言而喻。
刘沛达颤着嗓音低声说完,抬起头来,便见裴绰额间清晰暴起的根根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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