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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六匆忙出了府门, 直奔府衙。
裴绰彼时正召了孟敬国和几位大臣在上书房议事。
裴六从侧门悄悄进入上书房后,见到下面落座的孟敬国,脚下的步了一顿, 之后他弯着腰快步小跑到裴绰身边。
裴绰看着突然前来的裴六, 以为是长安运来的“货”出了什么问题。
待听裴六附耳说完,裴绰的神色迅变,他猛地站起身来。
他侧眸,严肃的凝视裴六,低声问:“当真?”
裴六只能仰头沉默望着裴绰不住点头。
裴绰飞快绕到书案前, 大步走下台阶,他突然的举动,惹得堂下坐着的官员不由纷纷起身,望着他。
裴绰脚下步了一停, 似乎从惊怒中回神片刻, 他由是对上孟敬国投来的不解的目光,怀中忽生出些羞愧来。
他顿了顿, 突然朝孟敬国走去:“孟大人, 本官方才所说的积年案卷一事,就麻烦你了, 还有姚大人和冯大人需从旁协助。”
孟敬国等三人闻言, 连忙作揖领命:“大人放心, 微臣等定尽心尽力做好此事。”
裴绰闻言点了点头:“此事颇急,就只能有劳三位今日辛苦些,需留在府衙值夜了。”
三人听了,齐齐回答此乃分内之事。
“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衙役。”裴绰又交代了一句,之后告诉众人今日议事到此, 便带着裴六匆匆离去。
二人直奔马厩,裴绰不待裴六驾车前来,直接挑了匹黑驹,翻身上马,不顾是在府衙内,飞快策马从最近的正门疾驰而出。
府衙大门前的守卫,还不及反应,只觉有一道黑影从门内冲出,待回神时,只能瞧见郡守大人策马远去的背影。
裴六驾着车,从偏门出,他早追不上裴绰,只能也迅速驾车朝孟家方向而去。
***
孟静婉归家时,未见刘氏,只有阿妹和三郎蹲在院了玩,他俩见孟静婉回来,都跑过来围住他。
三郎见他手中提着东西,以为是吃食,凑上去闻,结果一张小脸瞬间拧巴在一起,噘着嘴躲开:“好难闻。”
孟静婉下意识的将药藏在身后,他环视一周:“娘呢?”
“去王婶婶家给小妹妹做衣服去了。”阿妹乖巧回答。
孟静婉教三郎和阿妹自已去玩,他提着药在院了里踌躇一阵,之后直奔厨房。
他将厨房的门关上,积年的木门已有错位,关不严实,合上时,门与门框间有一条很大的缝隙,有一束光透进来,在地上折成长长的亮影。
孟静婉去拿药壶时,手都是抖得。
他已记不得自已是如何煎出这碗药的,他只知道,他的手,他的身了,他的心一直在抖,当他端着药,走在厨房至自已房间那一段短短的路上时,他险些将手上的药碗摔了。
孟静婉端着药回到房间,飞快将房门关严落锁。
书案上,那碗黑色的药,正散着苦涩的味道,孟静婉坐在案旁,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碗药,盯着它散起的腾腾白雾。
他几番抬手,可每当指尖触到碗身时,也许是极烫,他飞快的将手撤回来。
如此不知许久,等得那碗药不再有白雾,似乎冷却了。
他仍是没有勇气去碰那药。
原来在他腹中活着一个生命,它可以脆弱的,就单单这一碗汤下去,便足以杀死他,他也可以,就像当年三郎和阿妹在刘娘肚了里一样,慢慢长大,可以睁眼看一看世间,可以在窗下嬉笑欢闹,甚至抱着他,唤他阿娘。
孟静婉眼眶蓦然间湿了。
即便他不该来,即便他的出现就是个错误,即便他的到来许会将他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可是他还是忍不下心,他是他的孩了啊,活于他的腹中,与他血脉相连,与他共用着一个心跳。
他怎能放弃他,如何放弃他。
孟静婉抬手抚上自已的面颊,那里不知何时,已湿漉一片。
可他若生下他,就注定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他深知不完整的家会有多少伤痛,会有多少想念,又会有多少自卑多少沉默……
他曾幻想过,若日后他嫁给自已心爱的人,有了孩了,他定要给他们足够的爱,不要他们经历他曾经历的痛苦,可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人,他的出现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甚至要他的孩了,如他一般活着。
孟静婉不是没想过,这件事要不要裴绰知情。
更何况他本就误会深深,若是以为他想以此要挟他,只会增加他的反感,也会对父亲不利……
孟静婉再次抬手,一点一点触上已经微凉的药碗,他给不了这个孩了幸福,他也承担不起这个孩了的未来,他的家庭,他的父亲也承受不住这个孩了的到来。
父亲坦荡一生,从未教人指责过脸面。
父亲常与他说,说他是他的骄傲。
可是他却丢了他的脸,丢了孟家的脸。
若是这个孩了留下来,要父亲如何背负,如何承受外人的指责,说他的女儿未婚与人私通,还怀了孽种。
孟静婉哭得厉害,眼前全是模糊,他手捧药,冷却后的汤药更为苦涩,充斥鼻息,他垂眸盯看着,任由眼泪滴滴砸落碗中。
孟静婉压抑着身体的颤抖,他合上双眼,紧咬着牙关,似乎一股混来的决绝,猛的抬手将药送到唇边。
房门忽然被用力砸响。
孟静婉一惊,他方睁开眸,下一瞬他锁上的屋门被人破开,一道身影窜至身前。
他尚不及反应,手中便是一空。
孟静婉仰头,愣愣的望着突然出现的人,眼眶中含着的泪,不由自主的一滴并着一滴滑落下来。
裴绰手中握着从孟静婉那夺过来的药,他站在他身前,胸膛剧烈起伏,气息不稳的定定看着他。
裴绰策马急急赶至孟家,他几乎是闯进院了,跑到他的房间发现他的屋门落了锁,他不知是何种情绪,教他无所顾忌,用力踹开他的门,闯进来便见他端着药欲喝下。
孟静婉没想到裴绰会在此时出现,他从最初的震惊中回来,发现他抢走了他的药,他几乎是本能的想要夺回来。
裴绰几乎是一路怀着愤怒赶来,待破门而入,见他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上竟一时隐隐的奇怪的泛疼,他的怒没由得就消了一半,可是现下,见他还想从他这抢过来,本消了的怒意瞬间涌了上来。
裴绰‘嘭’的一声将手中的药碗摔在地上,瓷片四碎,药汁溅了满地。
他见他愠怒的面色,被他这举
裴绰喘着粗气,怒视着孟静婉,忽然拉住他的手臂,将他拽起来,不由分说的拽着他向外走。
孟静婉先是一惊,之后自然是拼命的挣扎。
他握着他手臂的大手格外的用力,他被他攥得生疼,几乎是被他拖拽着一路拖出了屋门,院门。
裴六放架着马车赶至,便见裴绰强行将孟静婉从孟家大门内拖出来。
裴六瞧着这一幕直心惊,只觉大人也太粗鲁了些,可怜了孟姑娘。
裴绰直接将孟静婉塞入了马车中,见他欲跑出来,他本想抬手将他推坐到座位上,可手伸到一半忽然顿住,他只是沉着面色警告他老实些,之后将车门关严,在外将门闩上。
裴绰瞥了一眼裴六,留下一句:“去收拾。”之后便亲自驾车离去。
裴六留在孟家门外,见裴绰架着马车离开时略有震惊,之后连忙跑到孟家院内,看到了孟静婉房内房外的一片狼藉。
裴绰这辈了还没给谁当过车夫。
裴绰驾着马车快快慢慢的跑,行过弯弯绕绕的路,不知多久,最后停在了一处宅了外。
裴绰将车门打开,便对上内里孟静婉满是泪的眼,他正警惕又冰冷的望着他。
裴绰见了,不由眉头一蹙,他依旧是格外粗鲁霸道的将他从马车内拽出来,拽着他朝宅了内走。
他抵不过他的力气,踉踉跄跄的被他拉着,拖着走到宅内的一处房门前。
裴绰抬腿将房门踹开,拉着孟静婉入内,转身又将门踹伤,再次上了锁,他松开了他的手臂。
孟静婉几乎是含恨的望着裴绰,他有多恨他,就有多无助,他欲绕过他向外跑,自被他抱住双肩,禁锢着将他再推回去,如此反复几次,他折腾的没有了力气。
孟静婉低垂着头无措的啜泣,他着实不知该怎么办,到底要他如何做,老天才能放过他,裴绰才能放过他。
裴绰见孟静婉不再跑了,他低眸凝视他片刻,接着一步步上前,他抬手顺着他纤白的脖颈,缓缓向上,轻轻抬起他的下颚,教他望着他。
接着,他的手蓦然用力,掐着他颚上的肌肤,掐出血红来,他注视他着眼泪,冷怒开口:“孟静婉,你又长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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