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焚城星烬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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鳄皮男忽然感到没来由的烦躁，之前从来没一天吃瘪过这么多次。他一拳砸到旁边铁板上，气急败坏地低声咒骂，反正厂仓里藏着地下通道，这俩家伙他一定要弄死一个。

他瞥了一眼顶部，厂仓顶部的液压机在缓缓移动，垂悬的深红色吊臂在空中微微摇荡。操纵台就在手边，他冷笑了一下，啪嗒按下按钮。

柯迦跳过燃烧的残骸，忽然看到，顶部黑暗里的轮廓抖动起来，看不见的铰链拽动机械吊臂，恰好悬到了莎莉丝的头顶！

一丝恐怖的寒意袭上心头，他的心脏抖了一下，右腿控制不住地震颤起来。他一脚踢开脚边的轮胎，不顾一切地朝莎莉丝奔跑起来，喉咙里发出的喊声因惊恐而近乎嘶哑，

“离开那里！！”

黑暗里莎莉丝回过头，她看到黑暗里柯迦在奔跑，身侧刮起的火焰照亮他的身影，脚下的光晕像水渍一样褪去。

她不再害怕了，柯迦就在前面等她，只要握住他的手，再深的黑暗她也能一路趟过去，他们能一起回去。

她胸膛里狂跳的心逐渐平稳，过速的心率正在下降。莎莉丝没意识到，一直困扰她的黑暗恐惧症就要治愈了。她一度以为会被这种恐惧症杀死。

自八岁那件事过后，她晚上每次睡觉都得亮着床头灯，但凡别墅里停电，她就裹着棉被缩在房间角，盯着窗外明亮的圆月，一夜不眠。

被母亲发现后，她被带去幻域医疗院看过，治疗医师给出建议，除非施加强制手段，否则遇到黑暗心跳过速和神经焦虑将伴随她一生。成了超人类战士后也是一样，在公寓的房间内睡觉，每晚都得亮着床头灯才能睡着。

但今晚回去后，如果她关上房间灯，就能发现那种焦虑和恐惧消失了，阖上眼皮也不会再有死人脸出现，以后她将和其他人一样，拥有黑夜里香甜的睡眠。

头顶一阵狂风吹下来，她棕色的长发被坠落的气流撩起来，迎着火光根根透亮。

柯迦爆发出了驭雷的极致速度，但五十米的距离却仍然慢的像一生。

他看到，莎莉丝头顶，沉重的机械吊臂脱离钩索，笔直地向下坠落，金属臂表面光洁的红漆映射火光，像是死神落下的镰刀，朝地上的莎莉丝笼去。

柯迦的胳膊迎着火光向前伸，与莎莉丝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十米，八米，六米他的眼前亮起来了，他看到了希望，只要自己能推过去，这一切将会是虚惊一场。

他的脚边，谨慎挪动的鳄皮男忽然笑了，枯瘦的手臂向前伸出，双手攥着钢绳圈向前套去，动作快的像人群中的扒手。

柯迦的双腿在不断摆动，前迈的右脚踏进黑暗，绳圈套上他的脚踝，黑暗里鳄皮男的双眼亮起光来。

他的胳膊依然前伸着，指间漏出的火光明亮闪烁。右脚被拉扯的瞬间，他的心脏震了一下，全身流动的血仿佛停滞了。

柯迦朝前倒去，瞳孔里闪烁的火光向上滑走，快的像疾走的云。

下一秒硕大的吊臂砸下来，撞击地面发出沉重轰响，莎莉丝半躬的身体像纸团一样重重地拍在地上，肩骨折断的声音犹如放烟花。金红色的战服被碾在地上，鲜血四散溅射，摊在地上像冬日大片绽放的樱花。

柯迦摔倒在地，右腿像抽筋一样猛甩，后面地上的鳄皮男被绳子拽倒在地，从黑暗里拖出好几米，但他仍然咧着嘴角，磨破的脸颊上露出笑容。

几千伏的雷电奔涌出去，沿着绳索窜向鳄皮男，后者的棕黑皮衣炸开了，满脸的胡须被焚成灰烬，冒着白烟仰躺在地，绳索从他手里脱离。

柯迦奔向莎莉丝，在满是血水的水泥地上跪下，伸手托起她沾着泥灰的脸，粉色的血沫顺着嘴角流出，在白皙的脸上蔓延流淌。血腥味和尘土味混杂着升起，直冲进他的鼻孔。

“柯迦，我不再怕黑了，能把我抱起来吗，”她的瞳孔近乎溃散，沾血的嘴角缓缓蠕动，像是沙滩上搁浅的鱼，艰难地喘息着，“我们回去我真的真的不想死。”

“我抱你起来&nbp;&nbp;！队长他们已经来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柯迦的声音呜咽了，他站起来，双手抵着吊臂用力朝外推，水流一样的电浆从他毛孔里淌出，缠上吊臂，用力朝外顶。

哐当一声，吊臂歪向一旁，莎莉丝残破的浸血的身躯呈现在柯迦面前，他慢慢地伸手，颤抖的手指触碰她的膝盖，她半边身体都被砸碎了，陶瓷般白色的骨片窝成一团，在染红的裤腿中清晰可见。

柯迦甚至都不敢伸手，因为稍一摸索就能碰到她撕裂的肌腱。他在幻域学过急救流程，隐约知道现在不能随便搬动，所以只得慢慢把少女往外挪，每挪一步都有鲜血流到地上。

他嘴里叨念着，托起莎莉丝温热的头颅，朝旁边光晕投射的地面走去。

旁边黑暗里，窥视着的鳄皮男笑出了声，脸上的伤疤被挤进皱纹里。他慢慢地走出来，身后跟着那三名超人类手下。看着柯迦万念俱灰的脸，他感到了一种愉悦，接着他抬起枪，对准柯迦的后脑。

砰地一声闷响，柯迦缓缓回头，鳄皮男的侧腹被打出了一个血洞，正珀泊冒血。

无人机从黑暗里升起，调转射击孔，对准剩余的三名手下。其中一人抬起手臂，金钢液化成银黑色盾牌，激光弹密集地射到上面，另两人蹲下拽住鳄皮男，在钢盾的掩护下撤向黑暗。

大片的无人机队伍飞进来悬浮在顶部，带灯的四轴伸展开，雪亮的光线将厂仓内照的犹如白昼。集团军成群成群地攻进来，玛尔丹和陆英招沿着白亮的夹道逐步寻找。

“柯迦，柯迦，你在哪里？”

陆英招的呼喊声在耳旁响起，灯光雪亮的水泥地上，柯迦颓然坐着，怀里抱着的女孩正在变凉，逐渐失去呼吸。

真是痛啊，心脏痛的像要裂开，原来心真的会撕裂，他现在体会到了。

她原来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孩啊，如今却躺在他怀里，冷的像一块大理石。

莎莉丝一直在陪着他，她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富家女，他知道。

虽然他了解到她以前住在别墅，而且学习钢琴，家里摆着法奇奥里钢琴，以及各种金丝楠木钢琴，但她的性格却一点也不柔弱，反而总是古灵精怪，刚硬勇敢。后来她非要雇佣合同，他看她高兴也就顺从了，但没想到，这次他没保护好她。

公主已经死了，守护她的骑士丢盔弃甲。

虽然她也有很可怜，被那种黑暗恐惧症折磨，但她分明已经克服了，今晚回去躺在冰绒丝床上，能舒服地关灯睡觉，一直睡到明早阳光明媚。

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柯迦感觉嗓子被东西堵住了，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鲜红的血喷到地上。他忽然很恨自己，就只差那一步，他逞强着和她单独行动，嘴里嬉笑着要做保护她的骑士，但当她死在金属吊臂下时，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也没意识到，一句简单的“我保护你”玩笑话，隐含的代价竟如此沉重，以至于要用死亡来诠释。

绕过三条夹道后，陆英招和玛尔丹找到了堆料区里的柯迦，他正倚着机器壁站着，怀里抱着死去的莎莉丝，像抱着一只残破的布娃娃。

玛尔丹立即走过去，从他怀里接过莎莉丝。启动锐灵检测她的生命体征，已经死去五分钟了，心跳和呼吸完全停止。

鳄皮男为了加大杀伤力，把金属吊臂的末端削尖了，锋利的矛刺豁开她的胸膛，刺穿了里面跳动的心脏。

此外玛尔丹还检测到，莎莉丝胸膛的伤口有明显的拉扯状，说明在吊臂砸到她的瞬间，她曾张开过一秒失重领域，试图推开尖刺，只不过没成功。

陆英招慢慢走向机器，他看到柯迦的脸隐在黑暗里，脸颊的棱角硬的像岩石。他不知道是谁杀死了莎莉丝，他也不想再问，那样只会徒增柯迦的痛苦。

旁边响起了窸窣声，两名集团军拖着一具尸体走过，是鳄皮男的一名手下，被派去驾驶叉车，因为柯迦引爆油箱炸成了半死，在夹道里爬的时候被士兵发现，被激光射成了筛子。

陆英招收回目光，瞥了一眼地上狼藉的血水。他也有些自责，没想到这里竟然埋伏着这么多残余的掘居者。

14号集团军和后续的军队汇合了，机械师和装甲师已经将克莱因的变形者军队逼到角落，大概再过二十分钟，所有的敌人都将被消灭。

“是那个鳄皮男。”

柯迦缓慢开口了，声音冷的像刚才井里捞出来。

他忽然感觉很孤独，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陆御战区，那片苍茫湿冷的蟒山森林里，八岁的他被老爹扔到一条小溪旁，浑身湿透的男孩听着潺水和狼嚎声，坐在树杈上一夜没睡。

你以为自己逃离了那座庄园，逃离了魔鬼一样的老爹，但那段记忆仍然埋在你的心底。每一条铁鞭抽在身上留下血痕，每一次躲在阁楼瑟瑟发抖，老爹在外面踹开房门，酒臭味混着嘟囔声挤进来。那些气味声音以及感觉，在每个入睡的深夜爬进你的梦，然后大汗淋漓地把你弄醒。

你以为自己跑到了蓝疆，进入幻域成了强横的超人类，体内的驭雷突破三阶，能够雷霆万钧毁天灭地，但总有这样的事，残酷的令人害怕，你再怎么发狠，再怎么哭嚎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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