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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恶斗后,大败而去的匪徒们很快蹿回河边的丛林,只剩下一只还未烧尽的破船,以及隐隐泛红的河水。

河道里安静得又只剩下他们这只船航行的声音。

阿志三人在爆炸中受了伤,好在因为乔文?提醒得及时,伤得并不严重。船上恶战的几人,也各自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不过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硬汉,一点刀伤并不算什么。

算起来,只有乔文?是毫发无损。

这河道实在不安全,得在天黑之前?抵达,江遇风不敢耽搁,吩咐舵手加速开船。剩下的人都劫后余生般,坐在甲板上疗伤休息。

乔文?则跟着陈迦南默默进了船舱。

陈迦南手臂也受了点刀伤,倒是不严重,随便用碘伏处理了下便作罢。两个人靠坐在地上的铺盖卷旁,望着船舱外不断划过的热带丛林风光,一时都没说话。

没出声的不只是他们,外面甲板上的几人,也都处于长久的沉默中,仿佛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乔文?将目光收回来,落在陈迦南手臂上的伤处,问:“南哥,疼吗?”

陈迦南愣了下,轻笑了笑,摇头:“一点小伤,不疼。”说着,伸手揉揉对方的头发,“是不是吓坏了?”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这样摸过乔文?,往常他当?他是弱不禁风需要自己照顾保护的弟弟,总是这样摸他的脑袋。但似乎就是从几个月前?开始,乔文?好像忽然长大,不再是他熟悉的胆小怯弱的阿弟,遇到事情比自己更有主意。

但再有主意,他的弟弟也才刚刚十八岁,是个什么都还没经历过的少年,如?今叫他眼睁睁看到他们杀人,哪能一时接受得了?

别说是乔文?,就是他自己,想到刚刚那些十几岁的童子军,不知死了多少个,他心里就有些受不住。

往常不是没见过杀人,城寨里三天两头便有人横尸街头,他以为杀人不是什么大事,但真的轮到自己动了手,才发觉,一条活生生的命,死在自己手中,那种冲击力还是比他预想的巨大。

这样想着

,他将手从乔文?的头上,滑至单薄的肩头,将人揽进自己的臂弯中。

乔文?抬头看他,猜到他也正在为今天头一回杀人心中难受。可饶是这样,他还在安慰自己。他没挣开他的手臂,反倒顺势靠在他肩头,低声道:“南哥,我没事,如?果不是你动作快,我只怕是被那小孩给杀死了。”

陈迦南脑子里浮现那孩子的模样,其实并没看清楚,只隐约看出个是个十三四?岁的瘦弱少年,这么小的年纪就成了亡命之徒,必然是生活所迫。他当?然不后悔自己杀了他,只是也忍不住有些唏嘘。

乔文?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十九岁的年轻人,此刻表情沉沉,难得露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悲悯。

原本眼睁睁看了这一场恶斗,自己心中很有些五味杂陈,但现在见陈迦南在杀人后,并没有露出杀戮后嗜血的兴奋,反倒有点愁肠百转的样子,可见他本质确实是个仁慈之人,这多少给了他一点安慰。

却又不禁有些疑惑,这样一个人,在原世界中,到底是经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才变成恶贯满盈的大反派的?

两人安静地靠在一起,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中。直到江遇风进入船舱,打破了这份安宁。

江遇风是个大个子,弯身钻进来,一抬头,便看亲密依偎在一起的两兄弟,似是正在发呆。

他先前?就知道两人感情好,这几日在船上,更是亲眼所见,同吃一碗饭,同睡一个被窝。但恕他见识少,自己活到二十多岁,还真没见过哪家这么大的兄弟,晚上睡觉时,睡着睡着就抱在了一起。

若不是因为他很确定,这两人是纯洁无瑕的兄弟情谊,他都忍不住要往别处猜想了。

他默默看向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帅气一个俊美。

别说,还挺养眼。

“怎么?还没缓过劲儿?”他走过去,在两人对面坐下。

乔文?回神,坐直身体,与陈迦南异口同声道:“风哥。”

这一众人中,就数江遇风大风大浪见得最多,是以他虽然心有余悸,却也还算淡定从容,走到两人旁边坐下,伸手搭在陈迦南肩膀,勾

起嘴角轻笑了笑:“阿南,今日你救了风哥一命,这个情风哥记住了。”

陈迦南对此却是不以为意:“我要是这点事都做不了,怎么对得起风哥给我的机会?”

江遇风笑着摇摇头,又看向乔文?:“不过,今天功劳最大的还是阿文,要不是你发现异常叫阿志他们返回,又让船后退,只怕我们今天已经折到这里了。”

乔文?道:“我也是忽然感觉不对劲。”

江遇风好奇问:“你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乔文?蹙眉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凭直觉。”

江遇风愣了下,片刻后,稍稍正色,又道:“阿文,再遇到今天这种事,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要太心软。”

“没错!”陈迦南也终于从杀人之后的伤春悲秋中回神,义愤填膺点头附和,“你刚刚一个心软,差点死在那小兔崽子手中。”

乔文?想起刚刚那千钧一发的场景,也是脊背发凉,他缓缓吐了口浊气,直到这一刻,才清晰认识到,在弱肉强食的残酷年代,但凡对敌人有一点仁慈之心,就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只是杀人这件事,对他来说,确实是太难了,何况对方还是个孩子——即使他很清楚,这个被战争摧残多年的国度,早已经妇孺皆兵。

江遇风又道:“阿南你也是,不就是杀个人么?这些匪徒就是奔着咱们的命来的,你不杀他们,他们就得杀咱们,打起精神,这趟任务还没结束呢。”

陈迦南不比乔文?心中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柔肠,闻言果然打起了精神,原本略微沮丧的双眸,冒出两簇凶光,恶狠狠道:“没错,我不杀他们,他们就得杀我。如?果不是看着这些杂碎年纪小,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以后敢再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乔文?抬头默默看他的反应,这才符合他准大反派的人设。

他又瞥到他手上还未干涸的血迹,忽然有点忧心忡忡,因为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往后也就理所当?然顺理成章了。

时至今日,他是绝不想陈迦南再走老路的。

此时斜阳已经隐没山林,只剩一片彩霞

挂在天空,且随着船只的航行,那色彩是越来越暗淡,眼见就要天黑。

幸而余下的路程,无波无澜,十分顺利,及至天空只剩小小一抹红时,终于看到了插着安沙部队旗帜的巡逻船。

想必安沙是已经交代过,这些船只看到他们,确定身份后,便迎上来为他们带路,半小时后,终于在一处码头停下。

虽然有码头,但两岸依旧没有村落,至于城镇,那更是连影子都看不着,显然安沙如?今的老巢,坐落在人烟罕至的丛林深处。

不过这码头倒还算个正经码头,旁边停着几只小机动船,岸边有穿着黄绿色军装的士兵持枪站岗。他们这艘货船在茫茫大海航行时,只能算是小小的一叶扁舟,但到了内河,便算得上庞然大物,往岸边一停,颇有气势。

货船刚刚停泊好,便见余晖微光之中,一辆吉普车从岸边那唯一的土路驶来。

车子仿佛只是做个样子,行得很慢,以至于车后还跟着一列步行的卫兵。车上的人,正是前来亲自迎接江遇风一行的安沙将军。

吉普车码头前停下,站岗的卫兵上前?,朝车上的人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后排座的安沙边回礼边下车,他是个黑皮肤的中年人,矮小精悍,挂着一脸笑容,看着是个十分爽朗的东南亚军人。

在一众卫兵的簇拥下,安沙走到码头边,朝船上的人挥手,用不甚标准的蹩脚汉语道:“江兄弟,我可是等了你们好久,欢迎欢迎!”

江遇风抬手回应:“安将军!”

安沙是港城五爷的老主顾,这亦不是江遇风第一次替五爷送货,自然早同这人打过交道。

江遇风干得都是出生入死的活计,能安然活到现在,凭的不仅是好身手,还有谨慎的心思。他非常明白,上次顺利,不代表这回也能顺利,尤其如今南方眼见已经出现败势,对方是否还会向往常一样,按规矩银货两讫,实在是很难说清。

是以看似已经安全,却依旧不敢大意,他只带着阿志和陈迦南乔文?三人下船,剩下的兄弟都留在船上,以防万一岸上出现变故,能第一时间撤退。

乔文?跟在江遇

风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遭,与他并肩而行的陈迦南估摸着是担心他害怕,下意识去牵他的手,但又意识到这种场合,两个大小伙牵手好像有点怪异,又很快将手松开。

踏上码头,乔文?才发觉这位安沙将军,虽然个子不高,但兴许是身居高位的缘故,竟然还颇有气势。

江遇风上前?与他握手:“安将军,好久不见。”

安沙道:“江兄弟,欢迎欢迎,五爷可还好?”

江遇风虽然打着五爷的名义,其实连港城五爷的毛都见到过一根,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哪知道好与坏,不过这话是不能说的,他笑着点头道:“托安将军的福,五爷一切安好。”又道,“货在船舱,您可以安排人验货卸货了。”

安沙抬手示意,让身后的卫兵上船去卸货。

因为人手充足,几大箱榴弹卸至岸边,不过二十来分钟。安沙随便看了眼,满意地点点头,显然是很信得过江遇风,然后热情道:“走,我为江兄弟准备了洗尘宴,咱们今晚好好喝一杯。”

安沙是个热情好客的军阀,一年前江遇风来送货,他的大本营还在城镇,虽然整个小国家打仗打得生灵涂炭,但在城里,该有的并不少,甚至比寻常国家更甚,仿佛世界末日般在狂欢。

那回安沙安排他们一行人吃喝玩乐了整整三日,手下几个兄弟简直是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这回到了丛林,虽然条件有限,但安沙依然也还是热情的做派,回程时,他没在坐吉普车,而是步行亲自领着几人,返回他的指挥部。

一路上,他爽朗地与江遇风谈笑风生。只不过,他汉语水平实在很有限,于是这场谈笑风生主要是笑为主谈为辅。

安将军那咯咯的笑声,简直是如魔音穿脑般,响了一路。

也亏得江遇风是个面不改色的表情。

陈迦南很快就不老实,趁着人不注意,悄悄挠乔文?的手板心,待他看向自己时,便在嘴角露出个坏笑。见乔文?没什么反应,又欲盖弥彰地看向前?方,恢复正经表情,开始想待会儿能吃上什么。

在海上漂了这几日,吃得不是罐头就是乱炖的

海鱼,肚子里的馋虫早已经蠢蠢欲动,此刻想着这位安将军内能安排一顿美味佳肴人,让他痛快吃一顿,先前?那场危险也就抛至脑后。

乔文?自是不知道他心大到这个地步,因为他自己的脑子片刻都未停下,一直认真地观察着现下的情况。

很显然,这就是个人烟罕至的丛林地带,安沙退守至此,想来是大势已去,这场漫长的战争,也确实到了尾声。

这位安沙将军,分明不是个糊涂人,不至于判断不出局势走向,那双深眼窝里的小眼睛,很是透着几分精明,想来也不是什么忠心之士。

一个可能既精明也并忠诚的将军,在自己这方大势已去的背景下,退守到丛林中,耗重金买下这么大一批榴弹,不太可能是为了最后一搏反攻。

不是为了打仗,那就只能是为发财了,而且很可能是想发最后一笔横财。

乔文?并不想用恶意揣测人心,但战争本就能将人变成恶魔,这个安沙如?今败退到这里,还能和客人如?此谈笑风生,只怕是比恶魔还可怕。

乔文?想到这个可能性,有些不安地蹙起了眉头。

二十分钟后,一行人抵达了安沙的指挥部。

说是指挥部,应该是占领了一个丛林里的寨子,几座小木屋围着一个大院子,中间竖着一个瞭望台,十分简陋。

四?人先被带至下榻的房间清洗兼稍作?休息。

在海上几日都没好好洗过澡,此时几人都顶着一具黏糊糊的躯壳,放下行李包,就钻进浴房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等洗去一身风尘污垢,换上干净衣裳出来,外面已经响起舞乐声,窗口有火光跳动,是院中生起了篝火。

这是安沙给他们准备的洗尘宴。

几人在卫兵的引领下,来到院子的席间入座。

席位是个镂空的品字形,安沙坐上位,他们几个客人坐在他左手方向,对面则是他的几个部下。中间空出的地方则点着一堆篝火,在没有通电的丛林中,这篝火是最直接的照明方式。

两个身穿彩色奥黛(越南女性传统服饰)的美女,坐在安沙两旁,是个左拥右抱的姿势。待四?人

入座,安沙挥挥手,几个年轻女子鱼贯而出,分别在他们身旁坐下,为他们斟酒倒茶。

江遇风和阿志都是见多识广,对于美女的投怀送抱,十分从容。乔文?见识当?然也不少,亦是非常淡定。

只有陈迦南,闻到女人凑过来时散出来的香味,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要说他没见识其实也不尽然,他常年混迹在城寨东区,什么没见过。但他老爹在男女之事上,对他从小教育严苛,坚决不让他乱玩女人,是以长到十九岁,还从未碰过女人,堪称是一直冰清玉洁的童子鸡。

眼下陌生女人软软地往他身上靠,他简直就像屁股下长了钉子一般,坐立难安,看到服侍乔文?的女子,快要贴上乔文?,更是浑身难受,感觉自己阿弟是吃了大亏,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换了个位子,将乔文?挤进中间,把他与女人隔开。

江遇风余光瞥到他的动作,很是无语地抽了下嘴角,无奈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出手教训自家小弟,只能由着他丢人现眼。

这时,安沙举起酒杯,道:“如?今这情形下,五爷和江兄弟还愿意冒险来为鄙人送货,解我燃眉之急,鄙人十分感激,这一杯酒我敬各位。”

江遇风举杯回道:“安将军客气了,这些年五爷与您的合作?十分愉快,也希望继续合作?下去。”

安沙笑道:“那是那是,来!我们喝。”

席间众人皆是随他一起痛快豪饮,就连乔文?也做出了个仰头一饮而尽的样子。当?然,实际上只沾了一口便作?罢。

他这具身体酒量极差,万一有事发生,拖着一具醉酒的身体,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杯酒作?罢,舞乐再次响起,几个赤脚穿奥黛的美人,款款上前?跳起舞蹈,为今夜的酒宴助兴。

不得不说,安沙着实是个会享乐的将军,退到丛林中,还带了这么多美人。

大致是受法国美国的影响,这些美人所穿的奥黛,跟素淡保守的传统款式区别颇大,不仅色彩艳丽,长裙两侧还开了衩,起舞间两条雪白大腿若隐若现,领口下也是镂空的款式,露出一片春色,总归是性感撩人。

江遇风和阿志也不知是真喜欢,还是给面子,看起来十分兴致盎然,乔文?则是当做欣赏异国风情。

至于陈迦南,分明是毫无欣赏艺术的雅兴,全程都在大快朵颐,眼皮子都没抬几下,分点眼神给舞蹈的美人们。

乔文?暗暗感叹,算是头一回发觉这家伙在男女之事上还远远未开窍。

一支歌舞结束,安沙又拍拍手,两个卫兵模样的人,提着两只箱子,放在江遇风桌上,又亲自打开。

乔文?只觉得眼前一闪,定睛一看,却见是两箱整整齐齐的百元美钞。

安沙笑呵呵道:“江兄弟,这是五爷这批榴弹的款,你替他好好点清。”

江遇风只是随意看了眼,并未伸手去清点,点头笑道:“和安将军交易,有何不放心的”

安沙闻言很是愉悦,又举杯道:“好,咱们继续喝。”

乔文?在两只箱子阖上前?,默默看了看那白花花的钞票,两百万美元,在这个时代已经绝对称得上一笔巨款,却不过是一单生意。

可见那位港城五爷,只怕是有通天的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更,九点第二更。

这个月周末应该都会双更。

越南副本不长,让他们搞点钱安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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