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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出最后的选择之后,失血过多的郭曦再也没有支持下去的力气,他松开了攥在手中的长枪,身体缓缓地向后倒去。
白孝德亲自走进人群,伸手将他扶着低头看了看,断定他是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对身边的人下令道:“你们到附近的山林中抓两三只活鹿来,给他喝一些鹿血来补充失掉的血液,把人先救过来。”
郭曦的战术使命已经达成,郭子仪已经沿着太白山的栈道进入褒斜道中,在这种狭窄复杂的地形中,再去贸然追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李嗣业也给白孝德寄来信件,命他停止追击返回长安,等待他的也许是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九月九日,李嗣业率兵从春明门进入长安,进入到皇城中的中书省驻地,并未进入皇宫。进城之前他便发下禁令要求兵卒不得入城抢劫,更不得杀害长安居民,一经发现立刻军法从事。
他又派段秀实率瀚海军前往潼关,劝降驻守在潼关的程元振和马磷,迎接田珍和燕小四入关。谁料他们尚未到达潼关关城下,程元振就已经举起白旗投降了城外的田珍和燕小四,副将马磷不愿意归降,领着六百多名旧部欲转道武关逃走,被李嗣业派往上洛郡和武关的赵崇玼抓住,直接押解到了长安。
程元振领军驻守在长安的是皇帝分拨出的两万龙武军,先不说战斗力咋样,龙武军的铠甲军械是一等一的好,两万人就这样全部投降进了李嗣业大军的队列中。
……
李嗣业刚刚进入长安不久,军中已经滋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下层的军官和将领们开始暗地里喧嚷着李嗣业改朝换代做皇帝,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等着某人登基想做开国功臣了。就连田珍、燕小四和赵崇玼,白孝德这些老将们也悄悄地鼓动起来,而且在长安的住处背地里练起了上朝礼仪。
李嗣业如何能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只是如今的形势和局面不允许他这样做,只能迂回着来,或者等待时间慢慢消磨记忆。
此刻他正在原兴庆宫内等着接见投降后的郭曦。白孝德并未将郭曦捆绑,而是一路以礼相待将他礼送到长安,李嗣业对他办的这件事情十分满意。
俘虏郭曦对他来说具有很大意义,乃是射向郭子仪内心的一支利箭,就算郭子仪心肠硬如磐石,但郭曦的投降足以给他和多疑的李亨之间创造出一丝裂痕。
亲卫进门来叉手说:“启禀主公,郭曦将军带到。”
郭曦傲然抬头挺胸,目光中射出冷芒面无惧色,恐怕是已经抱了死志。
李嗣业笑容满面丝毫都不觉得尴尬:“郭贤侄不愧是令公之子,果然是一表人才,我与汝父当初也曾并肩作战,可惜如今天各一方,我对他也甚是想念。”
郭曦冷不丁地反击道:“我父乃是大唐司空,乃绘像凌烟阁的功臣,此生从未与反贼交往过。”
这话不可谓不诛心,李嗣业当初远征大食成功后,也曾被李隆基赐画像凌烟阁,但他反叛之后,李亨就将他的画像从凌烟阁里拿出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烧掉了。
这时站在门后面的两名卫士直接拔出了横刀,欲将郭曦斩做两半。
“不可!退下!”李嗣业严峻地挥了挥手,两人之后叉手告退。
他笑着坐回到交椅上,轻松地靠着说道:“郭贤侄对我有误解,我无话可说,但我能够理解你的出言不逊,想法都是可以改变的。且不说我和你父亲还是多少年的故交,我会在长安重用你,让天下人都看看,我本人是如何不拘一格用人才的。”
郭曦的神情依然冷漠,指着他说道:“我虽然败在你的手里,我做了俘虏,可以永远被你囚禁在长安,但我绝不会为你所用。我是郭家的儿郎,岂能做这种辱没祖先的事情。”
李嗣业望着他定定地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如此固执。
他突然间笑了,笑声中并无讽刺的意味,甚至还拍了拍郭曦的肩膀,这反倒让郭曦诧异且警惕心突然提高。
“没关系,你留在长安什么都不做,就非常有作用。算是给你的父亲留一个余地,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也能让皇帝李亨认清楚,他只是一个孤家寡人,并非所有人都应该站在他身边去效忠他。你留在长安,你们老郭家就变成了骑墙派,朝廷这边有人,我这边也有人,将来无论谁获得胜利,你们家都能够生存。皇帝李亨难道不会想到这一点,他的多疑会不会强加在郭司空身上,使得他们君臣相疑,然后自相残杀?”
郭曦脸色逐渐泛白,怒声说道:“圣人英明神武,岂能被你这样的小伎俩所误导。”
“但愿圣人不会这么想吧,那样某倒是可以堂堂正正在战场上打败汝父,不过我给他们上一些眼药也是应该的,等新皇登基之后,我就让他封你为羽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比你的父亲只低一级,我想他听到这个消息,也会为你骄傲和自豪的,哈哈!”
“我拒绝接受伪官!你休息得逞!”郭曦恨不得扑上去将李嗣业生生咬死。两个卫士走到了他的身旁,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李嗣业毫无兴趣地对他们摆摆手:“将他拉出去,看管好了。”
郭曦骂骂咧咧地被拖出了交泰殿,把在殿外等候的程元振吓得不轻,另一个被捆缚的俘虏马磷也在殿外,只是他神情坚毅冷眼望天,看上去是存了死志。
李嗣业坐回到交椅上,对殿内的卫士们吩咐道:“将马磷将军请进来。”
他们推搡着马磷走进了殿中,马磷左右挣扎怒目而视。
他见到马磷面黄肌瘦,跟着朝廷混的这些时日里,状况实在是很惨,连忙对这二人训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赶快给马磷将军松绑?”
两人解开了马磷身上捆着的绳索,退到了殿堂一侧,马磷活动了一下酸困的肩膀,站立在原地依然面无表情。
李嗣业走到他面前依然很和蔼:“马磷兄,我们当初同是安西都护府的将官,昔日相处的还算融洽,但自从安禄山叛乱之后我们入中原,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我们各自也开始分道扬镳。但我依然很重视你,希望你们归顺回来帮我。我重用你们这样的老人,也比重用外人更放心。”
李嗣业认为他的姿态已经足够放低,马磷能够就着这个台阶下来,大家自然皆大欢喜。但他没想到对方还是给了他个冷屁股。
“我此生中最大的败笔就是与你这样的叛贼同地为官,所幸我能够在中途悬崖勒马,没有跟随你一起叛变,背负这千古的骂名。”
李嗣业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随即又转变为和颜悦色,轻拍着他的肩膀说:“我反的是李亨,而不是大唐,我内心是忠于大唐的,我将推举恒王李瑱继位大统,成为大唐真正的皇帝。”
马磷审视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猜测他话语的真实性,但在某个瞬间他突然醒悟过来,冷声说道:“你以为你不想篡夺吗?你只不过是比安禄山聪明一些罢了,知道大唐气数尚在,才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你扶持恒王做你的傀儡,是为了迷惑天下百姓,与曹操,宇文泰,杨坚之流有什么区别?”
李嗣业被他撕破面具之后并未有恼羞成怒,只是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我想让你活,你却一心求死,你这是用你的命给我泼脏水,何苦呢?”
他高声下令道:“来人呐,把马磷推出去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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