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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酒量甚豪,一壶酒虽然酒度甚高,但不消片刻便喝光了,因怕喝酒误事,二人并未再要。
庄元洲喊掌柜的出来,掌柜的颠颠的从后厨跑了出来,笑着来到近前问道:“二位客官,酒菜还满意吗?小地偏僻,也做不出像样的饭菜,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庄元洲笑道:“我等行商之人不讲究这个,叫你来是想打听一些事情,掌柜的你请坐!”
掌柜的迟疑了一下,还是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笑着开口道:“二位客官有事尽管问来,小人土生土长本地人士,定会言无不尽!”
庄元洲笑道:“我二人从山西过来,刚才的货物你也看到了,都是些日常用品,本打算前往榆林出售,只是听闻延安附近流贼盘踞,所以也不敢前往了。正好路过此地,就想把这些货物出手早日回家,只要拿回本钱即可,掌柜的你可知道这里谁能一次全部收购我等的货物?”
掌柜的闻言问道:“不知客官此批货物值多少银子?出手后要不要从本地带一些其他物品贩运?”
庄元洲道:“这辆车货物总共一百五十两白银!”
掌柜的想都不想的道:“一百五十两白银在这里可是巨款,只有指挥使大人能吃的下,他家在府城有商铺!”
说到这里,掌柜的犹豫了一下,看看四周后悄声说道:“我劝二位还是不要在此售卖了。指挥使大人性喜财货,家里的管家刘老二可不是善茬,客官要是与他交易,别说一百五十两,五十两能拿到就不错了!小人见二位都是良善之人,所以才说真话,客官心里有数才好!”
庄元洲从怀里掏出一块几两重的银子,放到桌上推给掌柜,笑着道:“多谢掌柜的能提前告知,这是谢银,还请收下!”
掌柜的看到客人如此大方,也没推让,直接把银子拿起放到怀里,笑着拱手道:“多谢客官打赏,小人一时心善,没想到客官如此大方,看来好人真有好报啊!”
庄元洲笑着道:“这是应有之意,敢问掌柜的,贵指挥使平素都是如此恶霸行事吗?”
掌柜的因为刚刚拿了人家一笔不小的财物,所以也不再遮掩,说道:“小人的话出自我口,入您之耳,除了此门概不认账。不瞒您二位,这位指挥使大人可是吃相难看,我们左卫共有两千余顷地,丁八千余口,两千余户,现今指挥使大人自己就占有六成田地,大部分军户都成为他家的佃农,佃租要收七成。这几年连年大旱,田地收成微薄,可佃租一成未减,军户一年难得吃几顿饱饭,有的活不下去,干脆举家逃亡外地,唉,这世道没法活了!”
孙传庭在一旁听着,渐渐的双眉紧皱,怒气渐升。
庄元洲知他嫉恶如仇,性情刚直,见他如此神情,怕他发作起来,赶忙转移话题,笑道:“掌柜的,既然能在此开店,想必你也不是一般人吧?”
掌柜的笑着回道:“不瞒您说,小人虽也是军户,但有个表亲是卫所同知,小人沾了他的光,家里还有几十亩口分田,平时也佃给几户人家耕种。小人家里只有一女,也远嫁山东,平素只有我和婆姨二人,能吃多少喝多少?小人心肠没那么黑,佃租只收五成,只是不忍看着乡亲们过的牛马不如的日子,加上客官是外地人,所以才多说了这些,也只说这些就行!”
庄元洲笑道:“某自是明白,还是多谢掌柜的告知我等,要若不然,某家要是真和卫所大人家交易,说不定血本无归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去歇息,掌柜的请便!”,说罢,二人回来后院歇息。
来到房间,孙传庭皱眉道:“两千余顷田地,刘某竟霸占六成,佃租高达七成,剩余的田地还有同知,千户之流,可想而知,军户过的是何等日子!刘某世代积累,其财富应该相当可观,也罢,就让你做了某的祭旗之物吧!”
庄元洲笑道:“小弟虽也同情军户,但看到的是白谷兄将来在陕西几年不必为钱粮发愁了,哈哈”
孙传庭也是展颜笑道:“此等官员在各地为数甚众,崔、谢二位贤弟前往查探的西安前卫恐怕也是如此。前番离京时,圣上已经对我言明,让我在陕西便宜行事,圣上会无条件支持我,让我不必理会谗言攻击,放手施为。看来圣上对各地情况还是知之甚深,也想大刀阔斧改变现状,只是苦于大势如此,无法亲手施为。既有圣上全力支持,某就是得罪天下为恶之官绅,也绝不回头!仲方,将来有机会,某一定带你陛见天颜,虽然我此次陛见只有半天时间,但我充分感觉到,我们这位圣上实乃千古难遇的明君,历朝历代,很少有皇帝对待臣下如此推心置腹。我年已四旬,可谓阅人无数,但我真切感受到,圣上对某的绝对信任,没有任何的虚情假意以及用人存疑!圣上心胸之博大,谈吐见识之深远,待臣下之平等,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史书里也未曾记载过的,简直不像你我这个时代之人!仲方,有此圣君在位,是你我之福啊!”
庄元洲知道自己这位兄长内心是多么的骄傲,很少有让他佩服之人,当下让他称赞的只有洪承畴,卢象升等寥寥几人,至于温体仁等阁臣,孙传庭则是嗤之以鼻,称其为“尸臣”
虽然洪承畴等人让孙传庭身为夸赞,但并不是佩服。从未曾听他如此发自内心的敬佩一个人,看来传言实不可信,皇帝多疑刚愎急躁的流言应该是别有用心之人捏造的,否则以孙传庭识人之明,是绝不会如此敬仰一个人的。这位兄长提起皇帝的时候,双目发光,脸色潮红,绝不是伪装出来的。
二人又计议一番后,各自歇息。
第二天卯时左右,孙传庭一行起来简单吃过早饭,谢过掌柜的以后,带着货物反道往西安人去,客栈掌柜自是明白昨天自己的话人家听了进去,这是躲开了。
回到署衙后得知崔、谢二人尚未回转,孙传庭换上官服,与一身儒袍的庄元洲来到前院的公房。
孙传庭坐在了自己的大案之后,庄元洲则是在一旁的书桌后坐下。
代州老家带来的老仆赶紧给二人端上茶水,孙传庭吩咐书办分别去布政使以及都司衙门,请朱永佑和李大忠前来议事。
不一会朱永佑、李大忠一前一后来到巡抚衙门。朱永佑笑着拱手为礼,李大忠是武官,单膝跪地行军礼参拜,孙传庭吩咐给二人看座,等二人坐定后,笑着开口道:“这位是本官请的幕僚,山西举人庄元洲庄先生,以后署衙公事他都会参与,庄先生大才,下科中试应无问题,以后说不定与我等同朝为官”,朱、李二人与庄元洲拱手见礼。
朱永佑关切的问道:“听闻大人贵体有恙,不要紧吧?”
孙传庭笑道:“昨日偶感不适,昨晚用过药后,今天已经好多了”
朱永佑心下暗自鄙视,可别是接风宴喝多了起不来了吧?要不得了病什么药也不会一夜之间就没事了,口中却一副关心的语气:“大人可能是水土不服,还要保重身体啊,陕西离不了大人啊!”,李大忠也赶紧问安。
孙传庭心里冷笑:老子山西人,来陕西有啥水土不服的,还陕西离不了我,你巴不得接替我呢!
口中致谢道:“多谢二位关心,本官无事了!”
话题一转,接着道:“本官今天请二位前来,有件事要商议一番!”
这时仆从给两人端上茶水,孙传庭端起饮了一口,放下茶杯后接着道:“本官奉皇命巡抚陕西,自是知道陕西此地之凶险所在,任务之艰巨。现在流窜于陕西,河南、湖广一带的流贼起源于陕西,可以说陕西是流贼的老家、根据地,想要剿灭流贼,就要招兵买马。陕西边军大部都已跟从洪督转战于各地,剩余的边军还要防备蒙古靼虏,其余卫所官军战力孱弱,不堪大用。所以,本官决定另募新军,剿灭反贼。初步计划募集一万步军,一千马队,只要训练得当,粮饷充足,赏罚分明,半年后就能成军,到时本官与洪督相互配合支援,剿灭陕西流贼不在话下!”
朱永佑与李大忠相互看了下,朱永佑开口道:“抚台大人征募新军,下官自是十分赞同,只是这饷银从何而来呢?本省府库除了要缴纳朝廷的税银外,已是捉襟见肘,恐难支撑起大人口中数目庞大的新军费用”
李大忠嘴唇动了几下后,没有出声。
孙传庭开口道:“府库还有多少银子?”
朱永佑答道:“府库只余十万两白银,这些银子要发放官员俸禄,兴修水利,赈济饥民等等,可以说转瞬就没了!”
“那上交朝廷的税银有多少?”,孙传庭接着问道。
“本色折色一共二十万两”,朱永佑答道。
孙传庭开口道:“本官陛辞之际,圣上特从内帑中拿出白银十万两与我,所以筹建新军的饷银暂时不用动用别处,朱大人不必发愁。等会计议完毕,本官以巡抚衙门的名义张贴募兵告示,你派员拿告示去周围府县张贴并宣传,重点是西安周围的几个卫所。李都司,你从都司衙门抽调相关人等,在巡抚衙门前的广场设立招兵之处,并安排兵丁维持秩序,但凡前来应征的,一定要查清来历,首要的是忠厚听话之辈。再就是身形要高大,会骑马者,懂得战阵之法者、通谋略者、会识字者、卫所军户者优先。市井油滑之辈坚决不收!本官的话要谨记于心,到时本官会派庄先生或者其他两位幕僚坐镇,你要亲自参与此事,明白吗?”
朱永佑一听不动用府库,顿时松了一口气,立刻点头答应。
李大忠则是单膝行礼,以示尊令,孙传庭满意的点点头,让二人回去准备,庄元洲已经起草好了征兵通告,衙门里的十几个书办一起抄写数百份,然后交由布政使衙门派人四处张贴。
孙传庭等二人走后,打发孙志安去锦衣卫千户所,看看李国良准备的资料到了如何程度,然后与庄元洲开始商议如何处置卫所之事。
半个时辰后,孙志安带着李国良进了公事房,李国良手里拿着的一沓纸张,行礼后,李国良将手中的资料呈给孙传庭,说道:“这是陕西主要官员士绅的材料,包括一些带兵武将的情况,基本都在此了,请大人一览”
孙传庭接过后迅速翻找,片刻后就找到了西安左卫指挥使刘辅国的那一份。
锦衣卫不愧是大明的特务机构,办事细致入微,刘辅国祖上如何起家,刘家历任指挥使做过什么大事,有过什么功劳,直到刘辅国本人任职十余年来哪年侵占多少屯田,强占过谁家的田地,谋财害命过多少商人的财物,卫所有多少军户逃亡,多少军户恨之入骨,逼迫过多少下属都调查的一清二楚。
至于刘辅国到底有多少家产并没有具体数目,当然,这只是锦衣卫调查的结果,并没有当事人的证言证词手印等证据,毕竟收集各种情报是锦衣卫的主要责任,至于用的上用不上就看上峰的意思了。这几年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逐渐失去了进取之心,对卫里的事放任不管,导致了锦衣卫成了没牙的老虎,只剩一张虎皮吓唬人。
在刘辅国资料的最后,孙传庭看到了与他关系密切的官员人等,所为关系密切,并非经常往来,而是刘辅国根据自己的需要而进行贿赂的一些官员。
孙传庭并未细看,因为他现在想要对付的是刘辅国,相信到时不会有人替他说话,毕竟为一个卫所武官而得罪一方封疆大吏不值得。平时收刘辅国的好处,一些小事可以出面打招呼,但一旦牵扯到上峰,每个官员都会迅速撇清关系。
孙传庭放下手里的那叠纸张,笑着开口道:“李千户辛苦了,你做的很好,待此事了解,本官上奏朝廷的时候一定会将你之功上报。再有就是,还请李千户安排属下,多查探一些反贼的消息,这才是大功所在!”
李国良心中喜悦,毕竟来到陕西五年了,京师里的大人们恐怕都把他忘了,现在有功劳上报,自己的前程才会宽广,他拱手道:“请大人放心,卑职回去后立刻安排人员查探这方面的消息,一旦有了消息,卑职会马上禀报大人得知!”
孙传庭笑着道:“等本官查抄某人家产时,还要李千户派人协助!”
这等好事李国良自是欣然不已,施礼然后告辞离去。
庄元洲开口道:“大人,我觉得暂且不要对卫所动手,现在以搜集资料为主,大人初到陕西,尚未稳住跟脚,旁人尚不知大人的实力如何。如果拿刘辅国之流开刀,他们慑于朝廷之威虽不敢反抗,但其余人等心中肯定不会被震慑,毕竟卫所武力孱弱,刘辅国只能算一只没有抵抗力的肥羊,别人会以为大人只敢朝弱者下手。我觉得大人应该先立威,展示手中之强力,然后顺理成章的整顿卫所及其余,这样就算某些手握武力之辈也会胆寒,大人以后行事将会顺利许多!”
孙传庭大笑道:“仲方与我不谋而合,我也是做如此打算。仲方你也知道,离京之时,圣上特派五百勇卫营精骑作为本官标营,你来到这几日,为何没看到那五百骑兵?”
庄元洲疑惑的问道:“小弟到此已有几日,正好奇怎么一直未见那队大人所依仗的精骑,莫非大人。。。。。”
孙传庭捋须大笑道:“想必此时,罗世芳已然建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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