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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碳煮铜锅,人参鹿茸掺牛骨碎肉,煎熬。

浓汤沸白烟,直上九天与明月繁星,叨叨。

“那狗娃和他娘亲,现在怎么样了?”

“很好…不用你操心。再操心我也不会告诉你…省省吧。”

“那村子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很聪明么?自己猜去…”

“那两位老人家不是早就隐世了么?”

“不知道…”

“会是在京都么?”

“不晓得…”

“他们还有没有…”

“闭嘴!说了不会告诉你的,还叨叨!烦不烦?”

“哎……”

无可奈何,叹一息。

这不知,那不说,不知道他是真不知,还是不想说。总而言之,夏寻是真没辙了。

摇摇头,执起竹筷,夹肉扒菜,扒菜夹肉…此时此刻,除了用沉默去藐视这位让人揪心的厨子外,夏寻便再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他很清楚,以这厨子的烂脾气,他若真不想说的话,即使用刀子逼他,也不见得能撬开他的嘴巴。

这样的事情,早在几日前,夏寻就已经验证过了…

“哗哗~”

芊芊小手带着余留的羞涩,拿过茶壶,为两只瓷杯倒上花茶。茶落杯中,激起黄花回旋,散出些淡淡的野花香,似欲驱散些此间气闷。

茶好,芍药温柔地执起一杯放至夏寻桌前。微微一笑,幽幽说道:

“刀师傅的性格就是这样子的,你别生他气咯,好不好?”

“谢谢…”

“咄咄~”

夏寻礼貌地曲起两根手指,轻轻敲两下桌子,以视回谢。

“我没生气,我是快被他给气死了,而已。”

“刀师傅是好人,你放心吧。”

“他哪里好了?”

“恩…菜做得挺好的。”

“……”

平平淡淡,来回几句,吃几口菜肴充饥,喝几口花茶降火。

此间,再少有争执…

其实吧…有些事,有些人,就是那样。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弄的神神秘秘,带着一圈子人,围着它转悠转悠,没完没了。也不知道,它想把人转悠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而,当你能看到头的时候,或许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这叫忽悠,也叫谋略手段。

……

夜渐深…

风儿瑟瑟,舞动身姿。

夜露悠悠,凝成一滴,顺瓦沿滑落…

明月上夜色正中,拂着湿润的青泥,催长着幼笋儿,露出尖尖小角。

哇哇小蛙,蹦咋蹦咋,鼓起大大的腮帮子,携着急促的春意,召唤着附近的小情蛙。

山顶,小竹屋。

几缕昏暗的烛光,挤出缝隙…

青竹相织的门儿,悄悄地打开了,又静静关上,无声无息。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中沉沉走出,沿着登山小道,一路往下…

没有喜怒哀乐,他的脸上几乎少有情绪。漆黑中,两道精光生硬直视,找不到他的焦距,却能感受到他由内而外的戾气。那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正沉沉压在他的心中。似乎,有数不尽的金戈铁马,正在他脑海里奔踏着。

总而言之,他的心情很不好…

不好到,连拦路的小蛙,远远见着了,都害怕得慌忙跳开几步,躲入草丛,停止了呱呱。天上的月亮稍微好点,只是有些惊讶。诧异地看着,那道人影手中的那抹深沉墨绿,映出丝丝紫芒。

在寂夜里,极显诡异。

“哒…”

“哒…”

沉沉的脚步声,宛如一道道战败的钟鸣,回响在空宁的大山之间,让人唏嘘。

心情的沉重,使得月下独行的人影,走得很慢、很慢。慢慢地,他走过了漫天翠竹遮掩着的,登山小道,山腰广场。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经楼。

行至楼里的露天食堂。

不对劲。

当这道人影迈入经楼的一刻,食堂里正在埋头苦吃的三人,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是来人气息的凌乱…

静静地。

怪怪的。

“师兄?”看着这道从黑暗中,沉沉走出的人影,芍药心里莫名地多了一丝焦虑。

“……”

人影,没有回话,更没有理会那三道带着奇怪投来的目光。只是缓下了那一成不变的脚步。伸手入怀,掏出一张洁白的信封纸,随手便丢到了夏寻的饭桌前。

夏寻看看信封纸,在看看这位很不对劲的阁主。

“这是给我的?”

“……”

仍不说话,甚至连看都没看夏寻一眼。

放下信纸后,曹阁主便直径走到放置碗筷的竹柜前。取出两个竹篮子,几个大腕,一双筷子。接着,又走回了饭桌边上,执起竹筷,精挑细选些嫩肉,小心地夹到大碗中…

“他是怎么了?”

夏寻不着痕迹地,戳了戳,身旁的纤纤玉手,低声问道。

芍药摇摇脑袋:“不晓得呀。”

“他刚不还好好的么,咋一个来回就换了个人似的哩?”

“师兄的心情好像很不好呀。”

“看他的裤腿。”

“我看到了。”

“……”

在两小人儿,悄悄咬着耳朵的同时,刀师傅朝着曹阁主的下装,深邃地扫去几眼。

只见,在他那麻衣长袍的膝盖间,两个拳头般大小的黑窟窿,异常醒目。从破口处,还沾着的碎木渣子可以看出,这洞洞,破的时间不会太长。

“你被先生训啦?”

刀师傅不愧是师兄,随便看上两眼,几个呼吸时间,便有了七八分定论。

“哈哈,难得呀。咱们曹大阁主多少年没有挨先生训啦?没想着,这一训就是个大训。哈哈,难得啊。”

一边哈哈笑语,刀师傅一边拿起酒坛子,满满倒上一碗米酒,递到曹阁主身前:“这小子就是个灾星,谁遇着谁倒霉。来,喝一碗,解解这憋屈劲。”

“……”

没反应…

竹筷夹菜肉落碗,来来回回,曹阁主就是不搭理刀师傅递来的大碗。

“哎呦…给脸不要脸了是吧。”

见曹阁主不搭理自己,刀师傅掀一道玩笑,粗糙的大手拧着大碗,再往前一递,直递到曹阁主的厚唇外两寸处。

“师兄敬的酒,你不喝就太不给面子咯?”

“刷…”

“乓当当…”

“……”

这个时候,似乎不太适宜开玩笑。

但见曹阁主手臂一挥,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刀师傅递来的敬酒。

碗落地,酒水和瓷瓦渐一地…

惊,诧异。

两小人止了耳语,刀师傅掰下笑脸。三道奇怪的目光,刹那转成惊诧,投到曹阁主的脸上。

太反常了…

虽说这位阁主在外人眼里向来严肃,不苟言笑。但,再怎么也不至于,像此刻这般冷漠,不近人情呀?

三道目光愣愣看着…

看着那冷漠脸庞,僵硬夹菜的大手,还有那下装上的两个窟窿。

一时间,四人儿分两边,同是身在一处,却是毫无交集。给人感觉,这一站三坐间,那是两个没有交错且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陌生感觉。

“唰唰~”

“……”

许久一会儿…

几只大腕,被竹筷夹来的菜肉,逐渐填满。稍作包裹,放入竹篮。

提着篮子,他就走了…

自始自终,曹阁主没正眼看过任何人一瞬。此刻也一样,只是留下了一道冷漠的话语,回荡在漆黑的经楼内…

“先生说,客房没扫,不嫌脏就去睡吧。”

话说完,高大的背影,便隐入黑暗中去。

“……”

客房没扫,不嫌脏就去睡。这句话往白里说,就是山上那位老人,默许了夏寻可以在山上留宿一宿了。

这话,本应值得一阵庆幸。可是本应庆幸的两小人儿,此刻怎也笑不起来。只因,这话说得太冷漠了。

“这是怎么了?”

待到那经楼内的回声,完全消散。夏寻才把目光转移到刀师傅的身上,淡淡问道。

“还能怎么样,看到你心烦憋…”

“……”夏寻无语。

刀师傅收回了目光,端过一坛米酒,大大灌下几口,叨叨两句:“谁见了你不心烦?我更心烦,真欠揍…”

“刀师傅,别再闹了好不好?”

见刀师傅突然话风急变,把矛头指向夏寻。芍药顿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斥说道。

只不过,

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因为,这次刀师傅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嘲讽或鄙夷的神色。放下酒坛,他两眼凝视着夏寻。

“我没闹,我是说真的。看到你,我真的很烦。”

“我知道。”

话音刚落,夏寻立马应到。

“那你可知道缘由?”

扫视一眼桌上所剩无几的全牛宴,夏寻淡淡回道:“你是前朝御膳司的后人…”

对于这个回答,刀师傅并没有感到惊讶,凝视依旧:“所以,你真的让我很心烦。”

“……”再无话。

无奈,

手指刮了刮鼻梁骨。

刀师傅这话是一语三关,说的是他自己,同时也是在说离去的那位曹阁主。还有二十年前的那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情仇…

拈瓷杯,一口泯尽花茶。

“那,阁主又是哪位的后人?”

“哎…”

油腻腻的大手抹了把油腻腻的脸庞,刀师傅长长地伸了个拦腰。装出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我困了…”

说罢,甩甩衣袖,起身便离去…

很显然,刀师傅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同时可以看出,他的心里,似乎真的很烦。因为,按他一贯的脾性,即便是不想说,也总会对着夏寻,指桑骂槐地叨叨半天,才肯罢休。而非如此干脆地,编出个理由来,直接选择离开避谈…

月光光,照地堂 。

呱呱小蛙,找到了和它一样呱呱不停的伴侣,从而呱呱的蛙声在大山竹林间,一波接这一波,连成一大片。

让本来就心烦的人儿,听得更烦心。

呱噪的蛙声送走了刀师傅。

此间只剩两小人…

“哗~”

纤纤玉手,执起茶壶,满上花茶。

“你真想知道么?”

看着闷闷不乐的夏寻,芍药不忍地幽幽说道。

“会让你为难的。”夏寻淡淡说道。

“不会呀。”

芍药微微一笑,好似想要保持脸上的平静。

“算了,你别说。”

芍药的伪装,夏寻哪能看不出来。即便看不出来,想也能想出来。连刀师傅都不想说的事情,让芍药去说,这不让人为难才怪呢…

“你不想知道?”

“知道又有何用?我爷爷欠下的债太多了…”

“理不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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