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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
“这么强?”
说时迟,那时快。
就那私语片刻…
一道寒光掠过,两人愣住了。
寒光是刀师傅挥舞的铲刀,只舞一刀。那一刀之后,公牛已千分万痕。
“这好像是大内御膳房的独门刀艺呀?”
“是庖丁解牛。”
“那…那他是?”
“嘘!别说…”
芍药把葱指放到了夏寻的嘴边,做出了一个亲密的噤声手势。
“恩?”夏寻疑惑地睁了睁眼睛。
“恩。”芍药肯定地眨了眨眸子。
心有灵犀,一个眼神就能胜过千言万语。
夏寻的疑问,便在这无声无息中,得到了一个肯定。
看着那,被虚空一刀,切出千道血痕的完整牛尸。渐渐地,夏寻皱下了一丝眉头,似乎想通了些什么…
“咕噜…”
“咕噜咕噜…”
另一边…
鲜红的鲜血不断地从牛躯身上的丝缝渗出,越来越多…
没多久,干净的花钢石地,便被浸成了一滩红艳艳的血潭子。安详的牛眼,微合在那道黄色符纸的两边,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毫无异样。看得出,那一刀寒光,并没有给它带去丁点痛处与知觉。
它,就已经死了。
“咚…”
“咚咚…”
血,流去八成有余,趁着牛肉上还有些温度。刀师傅赶紧就把切好的肉块,从牛躯上提起,顺手扔到不远处,早就准备好的大水盆子里…
咚咚的入水声,带着鲜红的血水迸绽。随着一块块血肉取走,刚刚那一刀的恐怖之所在,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被刀师傅所提走的每一块血肉,都是肉骨相连的肉块,而且每一块都是只有一根骨头连着一片精肉。每一个切位,都是骨与骨间的关节处,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刚刚好。血肉之下,内脏完好无损,就连一道刀痕都并未曾有看见。
那,也就是说…
这铲刀之所过,破肉即止,见脏即收,把握分毫不差。
这才是所谓的,庖丁解牛法!
而,这份手段之精确,真的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了。这,绝非是一般人能有的。这和自身修为强弱,并无太大关系,却和眼力,手力,掌控力,息息相关。
因为它,是一门苦修多年的厨艺…
“一道菜做得好不好,首先就得看食材。做荤菜,首先要讲究食鲜!一刀剖肉,血流七八分,即刻入水,这肉最嫩。宰后半刻内,去腥下锅,这味最鲜。”
刀师傅陆续把所有切好的牛肉快,丢入大水盆中,用刀柄伸入搅拌。同时,他鄙夷地斜视着,夏寻那正在闷煮的小火炉。
“你瞧瞧,你瞧瞧,这野小子做的事啥狗屁玩意?随便到冰库里取两只猪蹄子,就敢说是做正宗的红烧猪蹄了…真他娘的不要脸!”
“要这能叫正宗,那城北那些乞丐做只土鸡也能叫山珍海味了…”
血腥浓烈,飘散着厨堂。
“莎莎…”
一只纤手悄悄握住大手,摇了摇…
夏寻稍稍狐疑,转头看去。
但见,芍药正亮着眸子看着他,小嘴上露出了微微的会心一笑。
知了…
这一笑代表安抚。意为,切莫把刀师傅的满口胡言乱语,往心里去。看得出,芍药真的很熟悉这位刀师傅的品性。
“……”
夏寻点点头,同样会心一笑,以为回应。
淡淡的情愫,淡淡地碰触,碰触之后…
它俩便没再分离了。
是那只纤纤小手正欲松开离去的一刻。大手突然发力,把小手反向握到了,自己掌心里,牢牢控住。
霸道,强硬,不由分说…
“扑通~扑通~”
直惹得那少女,一阵酥心蹦跳,两朵羞涩花开,脑袋低埋,不知所措。
这情景,和荒村那佛像里头有些相似,只是少了一份挣扎,多了一份迎合,平平淡淡的,自然而然,还有…
“真不要脸!”
方圆就十余丈,再微小的动作也逃不过一位王者的知觉呀。这目中无人的一幕,刀师傅是看得眼怨了。
“诶~女大不中留,就是不中留。感情洒家说那么多都是对牛弹琴了,还是对死牛谈情…”
“咚~”
“咚咚!”
一边酸溜溜地叨叨着,一边捞起洗净的牛肉,狠狠地丢到砧板上…
“啪…”
“不对,是比死牛还不如。最起码牛肉还能填肚子…”
“喳喳喳!!!”
铲刀紧握,边说就边剁,咄咄大响。
两眼幽怨,看着砧板上的牛肉,似乎那并不是牛肉,而是让他心酸的那对“混帐男女”面孔。那剁肉的狠劲,就好象誓要把它挫骨扬灰,才能解那心头之恨一般!
“喳喳喳!!!”
“喳喳喳!!!”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这刀师傅的刀工也确实是了得。没用那王者的大能手段,光凭一手一刀,横切竖削,刀起刀落间,便轻易地将大块的牛肉骨肉分离。切的是肉丝,削的是肉片,一丝丝,一片片,宛如薄薄的红蝉翼和细细的红线,明泽通透。一刀落去,再挑起,便是一片一丝鲜肉,在空中飞舞,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入旁边的瓷盘中,拼凑成一朵鲜艳的大红花。
鲜味不减,还甚是美观。
一根粗壮的牛腿,就像变戏法一般,在刀师傅无影翻飞的快刀下,以肉眼能见的速度,迅速瘦去,最终成了一根光秃秃,不带一缕血丝的牛大骨头。
“噹~”
削净了的骨头,被随手扔到地下的铁桶里,刀师傅继续拿起另一根牛腿,再次施一番刀影飞舞。
“呵…”
他有意无意地瞟去一眼看得傻眼的夏寻…
“我说你是小乡巴佬进城,没错吧?看傻了是吧?”
“既然看傻了,就瞪大你的眼睛,给老子好好看清楚咯!什么才叫正宗手艺,这丝一缕不断,片一毫不破,叫吹毛求丝。是在你那山卡拉村子里,一辈子都见不着的正宗御膳手法。”
“他娘的,你这骗子祖宗,还吹嘘说自己的正宗…我呸!”
“额…”
无妄之灾。
看看也有罪了…
不就是嚣张的一句口误吗?至于这么狠么?
夏寻突然发现,在骂人这方面,这位刀师傅和七星那位天枢院长,实在有得一拼。都那么咄咄逼人,一张口就骂个没完没了。随便抓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喷上半天…
无奈,他带上苦笑,看向芍药求救去了。
感觉到扫来的目光,芍药也微微抬起脑袋。寻思片刻后,同样也是无奈地摇摇头,掀起一缕苦笑。
好吧…
看来,这刀师傅的嘴巴,今夜是无人能治了…
“笑什么笑!还不把你两的鸳鸯锅给下火咯,就得炸锅咯!”
“噹~”
刀师傅怒喝一句提醒,扔掉手中的骨头,再起一根牛腿。
“啊?”
经提醒,两人迅速回神过来,往身后的四只小火炉灶瞧去…
“不好!”
“要烧焦咯。”
“熄火熄火…”
“你往蹄子加点水…”
“水没了,都洗牛肉咯…”
“我去提…”
“快些、快些…”
噼里啪啦…
一轮手忙脚乱。
有人儿抽薪,有人儿打水,还有人儿绽着讥笑,挥舞着大铲刀。
静静的夜晚,被这三人搅和得鸡飞狗跳…
不知是喜还是忧?
炊烟淼淼,升上夜色,半明月。
沏茶饮水,清谈往事,师徒两。
山顶,
小竹屋,书房。
四盏明灯,分点房间四角,明晃晃的。
两道人影,细细碎语,幽幽闲聊。
“很多年没见这庖丁解牛的手艺了。
呵呵…想不到,今夜居然被这小子给逼出来了…”
“刀师兄,应该是故意而为之的吧?”
“必然的,那是他的一块心病…”
“……”
一把墨玉竹简,安静地摊开在书桌上。淡紫色的光芒,顺着每一页竹片,幽幽盛起。柔柔地映照着一片不大的空间,恰似一块巧夺天工的夜光宝石。
而,此时,光芒之内,神奇非常…
淡淡的紫芒之中,显现着的,是一幅尺余长宽的画面。而,画面的内容,正是那问天经楼,露天厨堂内,热火朝天的景象。透过紫芒的映照,无论是忙活中三人的表情,还是刀师傅那翻飞的铲刀,在这里都能一目了然。
更让人惊讶的是,甚至连几人交流的言语,以及正在慢烧着的点点星火声,在这里也是能隐约听见。
“哗哗~”
“先生请用茶…”
一只大手,提起桌上的茶壶,为两只空杯满上茶水。
一只枯手,取走一杯…
“恩”
枯手是那位老人家的。
他还没睡,正在看着戏儿、品着茶儿。
或许,是这道绿茶泡的时间过长,苦涩的茶味,让老人品茶丝丝皱眉。泯了一口,他便放下了。
“浓了…”
“先生,是不合您的口味么?”
现在,与老人对坐的,是那位离开经楼厨堂许久的曹阁主。他毕恭毕敬的坐姿,显得礼数十足:“徒儿在沏一壶。”
老人摆摆手:“苦尽甘来,口味没错,是心境浓了而已。”
说着,老人从曹阁主主手中,拿过茶壶。用竹夹子,把壶中茶叶细细夹走,在放上些新茶,泡水…
“很多往事,就像这茶一样,泡得时间太长,它就会破坏了原有的甘甜。这,得不偿失…”
沸水入茶,散清香缕缕。
“先生是在说刀师兄么?”曹阁主略低着头颅,小心问道。
“不然全…”
“在说他的同时,其实,我也是在说你…”
“……”
曹阁主不答,微低着的头颅,就像一个受课中的小学童,正聆听先生教诲。那乖巧的样子,实在让外人难以想象,原来堂堂问天阁主,还有这柔弱一面的…
“你们的道心都乱了。”
“乱许久、许久了…”
老人拿起茶盖,合上茶壶。白雾徐徐,从壶嘴冒出,成一缕游烟,绕在墨玉竹简外散的紫芒间。
“这二十年来,我让你两,一人育桃李以静心,一人烹佳肴以炼心。为的就是承继家业,不忘初心。而非,继了家业,却乱了心神…
但,最后,你们果真如此。
家业是承了,初心却都忘得一净了。”
“刷…”
语重心长,这确实是长辈在教育晚辈的口吻。
曹阁主闻言,赶紧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认真地躬下腰杆。谦卑道:“先生教诲,徒儿不敢有忘。”
“你忘了…”
老人轻轻拈起茶杯,把茶水倒到茶盆里。
“就好比这些清水,被太多的心事,浸泡得太久了。那水虽然还是水,但早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杯已空,老人重新拿起茶壶为其满上茶水。
“当年,刀家掌大内御膳,你们曹家掌朝堂礼部,同属当朝文官一系。老隐在位时,你们两家也算是在他恩惠下,才得以成长起来的。方启年间,那几次京都内乱,若非老隐出手,你们两家可是差点就被灭门的了。
这,也才是我说的初心…”
说道这里,曹阁主那躬曲的身子,微微一抖。因为,头颅低埋,所以看不出他现在的脸上,是何种情绪…
“有话就说吧,憋在心里总会难受的。”老人淡淡说道。
曹阁主的身子躬得更低了些。
“当年太傅对我曹家的恩情,徒儿不敢忘…”
“还有呢?”见话停,老人再问。
曹阁主的心里似乎正在进行着一番角逐。低埋的头颅久久不敢提起。
停了好一会…
“但,当年太傅弃我曹家远走北地。这份家仇,徒儿亦不敢忘…”
“……”
“呵呵…不忘你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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