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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国考,集人间俊杰于一堂,能入三甲登天试者无疑是俊杰中的翘楚,而能引领一方俊杰翘楚者,又有谁会是凡夫俗子?话粗理不粗,安塔山的领军者虽性情稍显柔弱,但还是很有见识的。就如他所言,事出有因必有果,纯阳的女人既敢轻装赴试,那她必然就有探囊取物的本事。

否则,谁会怕她?

“驾…”

夜…

夜幕降临,萤火星燃。

绵绵细雨伴夜雾挥洒。

茂密丛林中稀稀疏疏地升起淼淼炊烟。

安塔山以西三千余里有一无名密林,密林方圆六七里皆生桉树,无山岭为屏障,却林树稀疏有溪流为伴,也勉强适合安营扎寨所用。一支千人队伍由于实在找不着安身之处,而且天色已晚加之细雨绵绵,便只好就着林子临时扎下帐篷来。料想着,等明日看看天势再另寻别处安身也不迟。

哗啦啦…

小溪流水,悠悠潺潺,小鱼儿摇晃着尾巴成群浮出水面,贪婪地吐息着空气。数十名考生于上游打水,百十名考生于下游喂马,数百名考生伴着溪流生起百座火灶。细细碎碎的碳灰被细雨打成浆,顺着小小的水渠流入小溪,染灰了清澈。轻轻洒洒的细雨掩盖不住烤肉的焦香,酥香飘散,引得林中的小动物都忍不住从暗处探出脑袋,遥遥垂涎。

“难道就这么倒霉,连一天都撑不下就得出去了么?”

“天意如此我们又能怎办?”

“准备好随时跑路吧…”

惶恐如瘟疫在蔓延,忐忑不安是彷徨不知所措。

架在火灶上的熏肉都已经烤熟良久,奇怪的是,围坐在各个火灶旁的千数人儿,却始终无人拿起食用。千数双目光泛着微微寒意,如林中受惊的松鼠,紧紧盯着林子东面深处,那有树木在躁动。

是有人来了…

紧握在刀柄上的手腕由于迟迟不能松弛而充血淤红,可是他们还是紧紧握着,因为来者不善。只是即便明知来者不善,但这千数号人却始终没有将藏刀出鞘,把白刃迎细雨绽放寒光,因为“天下道祖,纯阳至尊”这八个字,已然是一股比来者更让人心悸的压力。

如今桉林里的情形就和傍晚时候的安塔山,如出一辙…

来者是御马的纯阳道众,面对迎面扑来的千剑银龙,他们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喳…”

“哒哒。”

东林远处,桉树与野草随细雨摩擦起轻轻碎响。

千数纯阳道人御马分列左右两路,缓缓行进于数尺荒草丛中。牵轻车的两匹烈马已稍微显露疲相,而明艳的宝蓝轻车也被一路而来的泥渣渐得些许污脏。他们由东向西而来,目标所向,正是安营起灶于溪边的千数人马。

来者不善呀…

“怎办?”

“不好办。”

“他们好像没敌意。”

“但铁定是朝我们来的。”

纯阳千剑御马前行,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由来者前进的速度看并不像是抱着敌意而来,所以此时谁都不能断言其意图,夹在腰间的藏刀也就不知道该不该当即拔出。

“来者必然不善,否则他没必要来。”

“不曾想,开考第一天就碰上硬岔子了。”

“他们不过千人,我们也有千人,或许可以拼一把。”

“你好天真哦…”

靠溪边的火灶旁,数位背狼刀的男子轻声商量着。闻得前人建议,居中身着缘风虬雷衣的斯文男子果决摇头。看着东林缓缓行进的千数纯阳人马,他谨慎说道:“此千人非彼千人,他们千人集各地纯阳一等精锐,剑气连枝,剑阵纯熟,还有那疯婆娘压阵,便足以匹敌万人攻杀。我们千人来自各门各派,不同心不同力,无默契可言。若与其交战,则必死无疑。”

“……”

坐话者侧旁的灰衣男子沉起阴色,压着嗓音细声说道:“既然拼不过,那便逃吧。今早青州饶陵庄的人去找过那疯婆娘,结果连话都没说上便被赶了回去,人家压根看不上我们这些外人,而且那疯婆子可是开口就能要人命的。御林神将都能被她随口灭杀,我们又算哪根葱?”

“连葱都算不上。”

“你知道便好。”

“呵…”

看来人渐近,身着缘风虬雷衣的男子自嘲般一笑,没多犹豫,声音沉下七分速说道:“待会若打起来,刘奎去领马,我等趁乱朝西林遁去。生死有命,前路天定,无论谁落下或被困即自行碎玉弃权,其他人不可回头救援,若走散便在西百里外的同榆林汇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躲过些日子,我们再去投靠下家便是。”

“如此最好,实在不行别碎玉吧,虽然遗憾但好过身死荒野。”

“看吧,碎玉是最坏的打算了。”

“御…”

几人话说不久,东来的千数纯阳道人便已距溪边不足百丈,并相继勒停了马蹄…

细雨携寒风凄切,焦香与湿泥飘絮。

来者无语,唯雨声轻洒。围坐在各个火灶前的考生,陆续面朝着纯阳道众站起身来,他们握刀的手依旧紧紧绷着筋骨。肃杀气息如无形的烟,逐渐弥漫去方圆数百丈的细雨…

“噌…”

江湖练就的一腔热血使人胆大。

火灶群中,几位健壮男子首先忍不住将手中的长刀由刀鞘中缓缓拔出。只是,长刀还未拔出一半,刺耳的铁声便被坐在马车前的小道人的一句话,给吓得顷刻缩回了刀鞘…

远处,宝蓝轻车上的小道人忽然喝道:“小师叔有令,提刃者死,弃刃者生。”

“哐噹噹…”

或许是纯阳小师叔的名头,实在太过于响亮。又或者是火灶边上的千数考生都极其有自知之明,深知千人对千人他们必然十死无生,只是又不愿意就此放弃国考的资格,故皱着眉头也想争取些机会。而待小道人话刚说罢,听得一线生机的几名健壮男子顿时浑身一哆嗦,二话不说,两手一摊,立马就把手里的刀扔到了地上。

如此举动着实滑稽,只是此时却无人敢笑。

因为,就在几名健壮男子扔下长刀的下一刻,“哐噹噹”的兵刃落地声,接着便响成了一片。即便仍有数十位仗着自身修为出众,想留下几分面子不肯弃兵刃的,也在对面千数纯阳道人逐渐盛起的耀眼银芒下,放弃了所谓的傲骨,灰溜溜地扔下兵刃。

待所有人都将兵刃就地丢弃以后,纯阳道众方才陆续收敛起自身的杀机。

宝蓝轻车内,随之传出冰冷冷的嗓音:“原地驻扎,充饥果腹,待明日辰时继续赶路。若遇敌袭,来者皆杀。”

“令。”

“……”

若遇敌袭,来者皆杀…

车厢里的女人把说得很轻,但再轻的话只要从她的嘴里吐出都足以幻化为一阵冻结川河的风雪。特别是最后八字,更宛如一把悬吊在众人头上的一把利剑。此处林中就只有两方人马,非敌既友,敌袭不外乎就是一个警告:轻举妄动者,杀!但这个警告之中也隐藏另外一层意思:不轻举妄动者,活。

“莎莎…”

千数纯阳道人应令下马,将马匹牵至附近的桉树,绑上缰绳。而后面所发生的事情,则和前不久在安塔山前所发生的,几乎一模一样。

“你好,请你们到别处用食吧。”

“额…这…道长,这不太好吧?”

“有何不好?”

“咋们讲道理这…”

“刀剑无眼,请不要让我们为难。”“噌!”

“别别别,我们走就是,你把剑收起来。”

“谢谢。”

安顿匹马,稍整衣装。

纯阳道人们皆无废话,直接就行至扎好的营帐外,火灶旁。谦虚有礼地将近半数考生逐一“请离”原位。纵有不愿者,但见纯阳道人们拔剑出鞘的手势时,便也啥脾气都没了。不就一个位置么,你想要给你便是,哪里至于动刀子拼命呀?故不多时,纯阳的道人们即清退半场,随之入坐火灶边,拿过架在火头上的烤肉便开始料理了起来。

画风真是滑稽…

“莎…”

雨儿轻飘,乌云闭月。

千数白衣银剑与原本驻扎于此的千数考生同聚一场,最近两者相隔数尺不到,一方清冷一方寂冷,在熊熊焰火之中伴着细细雾雨形成一个整体,而且还是一个无法交融的整体。

纯阳向来冷傲,天下皆知。

余悠然如此、墨闲、莫言、李清风等人亦如此。这其实与性格并无太大关系,因为纯阳的始源本来就是一个冷彻高傲的地方,如独立雪领之寒梅。而仙人之道宫,天下之道祖,这一个个被世人所仰望的尊号,更无不将纯阳隔绝于凡尘烟火之外,让他们由骨子里不屑于与旁门为伍。岳阳七星院如此,南域各纯阳分支亦如此,纵使他们遇到再大的坎坷,自己的路都得由自己去走,这就是纯阳门下独有的冷傲与不屑。

正因为有这一份冷傲的存在,纯阳二字始终凌驾于江湖所有门派之上,也使得眼下千数考生与千数纯阳虽同聚一场,却心隔千里,难以产生交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你烧你的猪腿,我烤我的牛排。怪异的气氛伴随绵绵雾雨飘洒着桉林…

时间逐渐在怪异的气氛中流淌。

暗淡的残月在枝头上隐约浮现。

“道生,给。”

西侧火灶边上,细心的小道姑一丝不苟地将烤熟的牛肉剔去焦皮,整整齐齐地拼放在精致的瓷盘上。叫作道生的小道接过瓷盘,悄声说道:“小师叔说今夜只需安排二十人守夜,其余人都好生歇息,明日应该会有一场大战。”

“恩,我待会去安排。”

小道姑点点头,将调配好的蜂蜜淋在瓷盘边沿,絮叨道:“大战再大我也不怕,怕就怕她没胃口。但愿这牛肉她能咽得下喉咙吧。她安排轻装赴试,走得匆忙我也没带太多调料,只能勉强料理了。而且天太黑,野菜花也实在找不着,不然我还能做一碟小白菜给她。”

小道人苦苦一笑:“实在为难你了。小师叔嘴皮子刁,平日宫里老师傅的手艺她也只是将就着,如今荒野之炊恐怕她更难有胃口。待会你顺便安排些人手在溪水上游的潭子搭个帘帐吧,饭食后她们应该需要沐浴一番。”

“嗯,好的。”小道姑应道。

小道人没再说话,捧着料理好的牛肉便转身朝着宝蓝轻车走回去。

为了防止雾雨飘洒到肉上,他特意将身子躬起遮挡着飘雨,细心非常。

“咄咄…”

“小师叔,肉好了。”

至车前,小道人轻敲车门两响,然后打开木门。接着将盛满牛肉的瓷盘连同筷子一并递入到车厢内。待墨言接过瓷盘及筷子后,小道人再为难说道:“那些人身上都没备有米饭和蔬果,净师姐只能将就着用蜜糖调牛肉,恐怕味道会有些怪异。你们先试试,若做的不好,我再让师姐重新烧一份。”

“恩…”

墨言轻应声,端筷夹起片牛肉放置嘴里细嚼。

试过味后,她侧脸看着余悠然说道:“味道尚可,你也试试。”

“不必了。”余悠然冷淡回答三字。

“额…”

小道人更显得为难:“您多少都吃些吧。接下来还有好长一段山路,若不吃些肉食充饥,您的身子恐怕受不得颠簸。若累乏出病来,可就不好了。”

白纱轻飘,余悠然摇摇头:“没事。”

或许是习惯索然,见余悠然坚决,小道人未再继续劝说。

他悄悄看去身后正围坐在火灶旁的纯阳道众,想了想,然后小心问道:“小师叔,要不待大伙吃饱喝足便上路吧?此距徽山不足六千里,一路急行夜深时候便能到达。那里沃土数十里,应该能长许多果林草野,我们顺路采摘些,你也就不用挨饿了。”

“不。”余悠然冷道一字,仍是拒绝。

小道人不解:“为何呀?”

余悠然道:“驻守徽山的人,应该此时才刚到,远还未把营寨建好。现在去夺,果实尚且青涩,非我所欲,食之无味。”

“额…”

小道人显然没料到,余悠然行谋原来还深藏着此等玄机。

不愿连夜急行,忍着肚子的饥饿也到等到明日,原来只为等徽山那头的人把营寨搭好,再一劳永逸。知其因果,便再难有更多想法,小道人微微点头:“好吧,我明白了。”

“那两位小师叔先歇着,净师姐已安排人在溪潭布置帘帐,不多时便能沐浴。”

“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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