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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

“莎莎莎…”

东镇,数十里外,御官道。

天如墨染,暗色欺人,风势颇急,道两旁高大的老柳被风刮得高高扬起枝条,沙沙作响。昏鸦惊飞,铁蹄渐草,数十匹黄标骏马奔跑疾驰于道间。为首两人,神色虽匆忙却并不见有多少慌张,皮鞭夹于鞍下,两腿轻踢马肚,如御迅风飞快。

小巧精致的算盘把在其中一人掌心,细长的五指宛如各自都拥有着灵魂,迅拨算子似珍珠落玉盘,在疾风呼啸中连声细响。

“算到了么?”

“快了。”

“那是有还是没有?”

另一人执纸扇握缰绳,两腿紧夹马肚。长发纶巾飘荡成浪纹,潇洒之中有丝丝傲气。

“八九不离十,基本不会错。”

盘算的手指不停,算者稍稍提眉,看着远处城镇冉冉映照上夜空的灯火,迎风叙说道:“盘算至今,能得到的答案只有三个。北面那位大谋者行谋阴诡,但这一手他还是得露出破绽,只是这破绽却不像一道真的破绽。无论我怎么验算,最终结果都不尽如人意。我总得那只是他故意想让世人看见的所谓真相,太诡异了。”

“哒哒哒!”

快马急奔,话随风过。

话很深,虽有几分矛盾,但却与某些智谋超凡者之推论有许多相似之处。毕竟天坛之事实在太过诡异,遮天显像无功而折,大唐官府沉默以对,这都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天下谋者,鬼谋至尊,鬼谋之谋必然深藏锋芒。既然已出手,于情于理,金銮殿上的君王都不可能坐以待毙。所以,看不清真相的智谋超凡者们,便只能把矛头指向北面那位大谋者的行谋格局与布局核心。只是,那位谋者的谋局从来不会出现疏漏,更不会让旁人看清楚他的手段,否则他便不叫鬼谋。

也所以,眼下这位算者其实根本不能确定自己的答案。

随眼遥望远方夜空,方公子问道:“哪三个?”

独少想了想,犹豫回道:“夏渊在瀛水道出玄机,那位大谋者倘若挥师南伐,必然要有出师之名。君临天下,重在一字君。能使诸位圣人联手封印血肉行借尸还魂大术的,首当其冲就是前朝太子李常康,毕竟夏寻体内有真龙血脉,龙生八爪缺一鼎即可位列九尊,这个可能性占六成。其次是皇族后人,当年李常康或许真的已经死了,否则当年通天塔那位圣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当今天子也不会安坐金銮二十载。若李常康已死,那夏寻体内封印的人魂便极有可能就是李常康的后人。也唯有如此,方能满足北茫出师之名,故这个可能性占三成九。”

话到此处,独少忽然没往下说去。

见独少只道出二个答案,方公子不禁问道:“还有一个答案呢?”

独少摇摇头:“剩下那个答案,只是我的凭空猜想。无根无据,无推演的基础,可能性不足前两者千万之一毫,说了也是贻笑大方,不说也罢。”

“驾…”

有话如此,方公子也不好勉强。

小腿稍稍增加些许踢马的力度。

马蹄渐泥草,迎狂风飞疾,远远的已经能模糊看到数里外的东镇景色。由于天试的原因,小小一个镇子今夜格外热闹。灯火通明,数里小镇上下皆镀去橘红色的华光。炊烟徐徐,人声鼎沸,昏暗山野亦遮挡不了喧嚣俗尘。

方公子沉默许久后,转去话风说道:“我真无法理解你的意图。夏寻身怀皇族血脉,处境本就极其敏感,更何况他还在天玺之前吟北茫悲歌,欲斩逆天真龙,遮天之威足以让君王忌惮。有这些把柄在,刑部拿他入狱即可问斩。金銮殿上的天子把他看在眼里却放任其自由,其中请君入瓮之意已然显而易见。难道你就没考虑过,我等若与其为伍,必遭受其池鱼之殃吗?”

“啪啪啪…”

眼看着就要跑马驶入镇子,独少停下了手里的盘算,并把精致的算盘收归到袖子的暗格中。同时也缓下了许多跑马的速度。

“你说的固然没错,但局势所限我们不与他为伍,又能去哪里?”

顿了顿,独少稍微整理去思绪,续道:“皇帝择方寸行天试,其意在于彰显天人意志。天人始于方寸,当今圣人皆师出于蓬莱。若无意外,今届国考必然就会以八十年前的那届为依据制定天试规则,再现当年群雄逐鹿之盛况。而今,赴天试的考生有十三万数,大浪淘沙只取一瓢入三甲,仅不足两千数。我等几十人纵使身怀绝技,又怎敌千军万马?京都皇族一系势大,手掌翰林、虎贲、天策、苍云、御林等朝廷后起之秀。南域危局迫在眉睫,天试之行他们必将以雷霆之势倾覆南域考生势力,以证天威。倾巢之下绝无完卵,我本想聚合南域各方势力抱团取暖,怎料这届南域赴考子弟全是鼠目寸光之辈,不屑于与我等为伍,稍有远见能形成合力的纯阳分支又被仙行那女人收归于掌间。天试之行,我们根本无容身之所。仅凭我们这几十号人马,投靠去任何一方势力都只会成为垫脚石,若不与其为伍我们还能找谁?”

长长一段分析,独少说得不缓不急。

话说期间数十奔马便已驶入小镇,陆续缓下了奔踏的步伐。绷紧着缰绳,御马行走于小镇子的大街上。来往的人流多为赴试考生,故也引不起多少的侧目注视。

方公子压低嗓音问道:“这话你说得太满了。他满打满算不过三余百人,纵有墨闲、雷猛、武藤这般高手相助也难以撑起一片天地。况且,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不会把我们当成垫脚石呢?”

独少侧脸看去方公子,淡淡笑道:“你说的也没错。但你可别忘记,他那三百人可都是北茫悍士。不畏生死极善恶战,纵不能远攻但固守方圆绰绰有余。而且,白绣与他初见,他便能领人上问天。七星受伏,他敢与墨闲独闯纯阳血战三千。夏侯遭算计,他舍身取义入虎穴终扭转败局。你又何曾见他卖过自己人?”

“但我真不愿意与他为伍,我讨厌他那张嘴脸。”方公子沉声道。

“当你和他成为朋友,或许就不讨厌了。”

“御…”

“哒哒哒。”

勒缰绳,马蹄止。

话说着,独少领数十人马止步于小镇主道中段,一座稍显气派的客栈门前。

红漆涂柱,精雕芙蓉图纹,月光银晖淡淡铺洒在红砖绿瓦间,两旁店肆林立来往客人不绝,唯独此处颇显恰静。客栈大堂内的桌椅皆无人落座。而悬挂在门前的牌子则更为突兀,上书“客满”二字。

“唰唰…”

数十年轻男女相继下马,方公子牵马走过两步来到独少身侧。

眼看着客栈大堂内正警惕瞄来目光的几位伙计,方公子轻声问道:“你就这么肯定,他会把我们当自己人看待?”

独少深意笑道:“在他的思维里,不是敌人便是朋友。”

说罢,独少没等方公子再有话,把手中缰绳交给身后男子便先一步走入客栈。

“……”

客栈大堂内的伙计见来者,神色皆显得谨慎小心非常。

他们先是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眼下这位斯斯文文的小书生,而后其中一人板着黑脸喝道:“嘿,你没看到外头的牌子么?本店客已满,要落脚你便自寻别处吧。”

独少迈过门槛,和笑看着话者抱起拳头垫一垫,谦逊道:“小生岳阳城君子门独行,领同辈三十二人冒昧夜访,多有打搅,还请小哥代为通报。”

伙计眯眼三分:“你找谁?”

独少缓缓道:“黄家公子黄崎,夏氏公子夏寻,七星院墨闲、夏侯。”

“……”

大堂内几位伙计相互交换去眼色,其中两人交头接耳片刻,最后皆默默点了点头朝着最先说话的伙计再使去眼色。那伙计当即明意,缓下几分黑脸说道:“那你们先等着吧。”

说罢,伙计转身急步走入内堂。

这间客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前后约莫有个数百丈长宽,离开的伙计越过内堂的走廊,行出好一段距离方才去到后院。

后院,声杂…

“寻少你就别叨叨了!”

“要杀要砍一刀子的事情,管他是天王老子呀!”

“我就不信,同辈之中还有谁能蛮得过我们!”

“哈哈…”

此时,尚且不算宽敞的庭院挤满了百数彪悍的北人。地儿就这么点大,有些人实在找不着站的地方,只好爬到屋顶随便找地方猫着听那青衫絮叨。但纵使如此不方便,在座的数百北人也是个个听得聚精会神。随着那青衫深说,不时还大大咧咧闹哄去一会,乍眼看还真有点土匪寨子准备下山去打家劫舍的味道。

“少爷…”

来行通报的伙计好不容易才从一尊尊彪悍身躯的缝隙里找到了黄崎的纤细身影。他急步走去,附在黄崎的耳边便迅速叨叨片刻。黄崎闻言点点头,没有多想,直径挤过周遭人墙,行至前端的夏寻身旁。

低声说道:“独算的孙子领着几十号人前来拜访,现在前堂候着,请还是不请?”

“哦。”

夏寻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在这个节骨眼,会有几十号南域岳阳的弟子找上门来。

他应一声,想都没想便笑说道:“来者是客,怎能不请?肯定得请呀。”

黄崎颇为谨慎,提醒道:“这几人的长辈都和渊叔有些过节的,你可小心有诈。”

夏寻相当自信地摇摇头:“放心,没诈的。”

“……”

黄崎深深打量去夏寻,但见他自信满满的模样便也没再多问。转眼朝着通报的伙计使去眼色。伙计会意,再转身挤出人群,顺着来路急步往回走去…

趁着这个时间空隙夏寻放下教尺,拿过放在石墩上的茶水细细喝尽。

接着才侧身和黄崎解释道:“渊叔和方信的过节我早有耳闻。那都是他们年少轻狂的事情,相比起如今生死,皆太轻。而且渊叔现在岳阳已成势侯,独行、方青丘这些后辈不敢倒行逆施,我们无需多虑。”

“恩,你有分寸便好。”

“恩。”

黄崎随意点点头,缓步走回到人群当中。

夏寻拂青衫长袖将两手挽在后腰,静静候着。

微风吹拂,狗尾巴草抖抖翘翘,夏侯显得颇有些得意的味道,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没过多久,离去的活计便领着独少一行数十人从内堂走回。当踏入庭院见得满满一片彪悍北人时,独少、方公子等人皆硬是楞了一下。当再看得挂在墙壁上的羊皮地图和夏寻时,独少转眼就晓得这些北人围在这里是干啥子了。心中也不由得对夏寻未雨绸缪的远见,再看深一层。

数十来者顺着北人群让开的小道走至庭院前端,来到夏寻面前…

“在下岳阳君子门弟子,独行。”

“铁扇方青丘。”

“九宫斋…”

来者皆抱拳拱手微微行一礼,分别报上自家名号。唯有方青丘仅报名号,没有成礼。

夏寻也不介意,同样抱拳拱手朝着所有人垫了垫,还之以礼:“久仰诸位少侠大名,今日得见,夏寻犹心荣幸。”

独少尴尬笑着:“寻少过奖,相比起寻少的英雄事迹,我等草莽实在难当少侠二字。”

“你谦虚了。”

夏寻不置可否摆摆手,没再继续往下客套,直接便了当说道:“来者是客,我本应以礼招待。只是天试之行在即,眼下要事更迫在眉睫,奉承的话,咱们就留着后头再说吧。这里地方窄小,就只能委屈诸位随便找个地方坐着了。夏某还有些事情需要详细安排,诸位不妨在旁将就听着,待会若有纰漏之处,便请诸位多多指教了。”

“额…”

没有客套,话语便略显得生硬了。

或许是夏寻太过于直接。不问缘由,不问来意,直接就把许多问题都尽数省略,独少等人皆听得一愣。只是看夏寻模样,似乎真没有别的意思,独少只好自行问道:“难道寻少不打算问我等不请自来的缘由?”

“呵呵…”

夏寻饶有深意笑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须曾相识?你能来找我们便已经是缘由。,既然如此,你我又何须再多言?”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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