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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声鼎沸,争锋四起。
黄家变革,百姓蜂拥。
人间商道,惶惶不安。
一场看不见的血战,硝烟正浓。
翌日,恰如金部司某少年所言。黄家自京都事起后,大唐东西北三域,纵横六千万里,所有黄氏名下产业皆散为若干细股,相继倾销于市面。
大唐山河,举国沸腾。无论富足与平穷,市井百姓还门府豪商,乃至路边乞丐,无不掏尽家财,挖空心思,挤破脑袋也要购得一两张可领百世红利的票子。实在没钱的便伸手借向亲戚好友,实在借不到的偷盗抢劫,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一时间,黄家之票堪比乱世之黄金,大唐各地纷纷因票而生事端。街头巷尾,酒前饭后,谈的都只有一个“票”字,而云梦尸祸之事却深深淹没在了人们的浮躁之中,极少有人再谈论。
第三日朝早,京都金銮颁布财政新律,户部新设财政司,刑部立安禄寺,各地城郡守军调配兵卒组建监察使。这也意味,大唐朝廷正式以皇权介入天下商道之争。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变革。
处身于变革核心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未来数年乃至数十年间,他们将会给这个时代带来何等巨变。不是眼光不够,而这场变革涉及之广阔,脉络之复杂,盘根之错节,纵使始作俑者也不曾完全参悟,而旁人又如何能演算得了?富甲黄家不能,金部司那位天才少年也不能。他虽似已参透所有玄机,却仍缺少深究的城府,所以始终只能算其然,谋其所以然,而不能破其自然而然。故,无论朝堂江湖、市井商场,如今的人们都只能看到拓印在一张张票子后的不竭财源,而看不见隐藏财源之下的那汹涌暗流犹如深海巨兽。
它名贪婪。
它以人性所有阴暗恶根为食。
它会一步步地吞噬去凡人的理性,当理性溟灭至最后一夕。幻彩褪色,人间泡影,这个世界便将会迎来一场史无前例洗礼!
当然,这只是后话的后话。
方启二十一年,
四月十七日阴。
晨雨绵绵,止于晨后。
檐角凝珠,垂而不落。
贩夫走卒行色匆匆往来于街巷,湿漉漉的水露清洗去八千里路,碧绿的石砖,嫣红的灯笼,淼淼炊烟,青翠嫩芽,都让早晨的长安显得格外清新。
大相国寺,晨光初照。
晨钟初响,余音绕梁。
相国寺里的和尚们尽数早课于前院各殿,朗朗清脆的读经声,从窗户、门口、壁缝传出来,在偌大的寺庙里回响着。鸟语花香,淙淙清泉。为今日这个特殊的日子清净去许多焦躁。
前院,大雄宝殿的大门依旧紧闭着。加上今日,里头的超度法事已经进行了整整一月。按照佛门七七普渡的说法,里头的人恐怕还得在有十八日才会出来。
后院,人声吵杂,稍显热闹。三三两两浅谈轻聊,五六成群结伴商议,还有许多借住于相国寺的年轻人儿都整理起了行囊,陆续离开。
顺着青岩小巷徐徐深去,人声渐浅,但人却逐渐多了起来…
“来再吃点。”
“恩。”
小庭院外,此时几乎堵满了人。
他们个个虎背熊腰壮如铁塔,身披兽皮头绑白绫,神武威猛非常。他们或站或坐于巷子上下,手里皆拿着还冒着白烟的肉包子,安安静静地早食着。几位负责杂役的汉子来往于庭院内外,不断取出食物,以确保每个人都能吃饱喝足。而此时,庭院内的人就更多了,数十丈的小院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些人和外头的一样,皆虎背熊腰身披兽皮,头上皆绑条醒目的白绫。四个人高的大蒸笼立在院角,升腾着滚滚炊烟,人儿排着长队,陆续从中取出符合自己口味的早食,尔后走出庭院又或走至一边,秩序井然,是少有的规矩。
只是,此间气氛却更显沉重。
“嘎子他们的牌位收起来了么?”
“放心吧,雷猛随身背着。”
“恩。”
“那我就来说下吧…”
主楼大堂,位置已经没了。
左右两桌大台,入座数十人。青菜白粥,油条薯饼,豆浆肉包,两桌皆为最清淡的早餐,但此间的人儿却吃得毫无怨言,即便夏侯也只敢安安静静的。
“黄崎派人送来信说,皇族已经连动各地军部后起之秀,参考人员共计万人有余。他们必然会成为这届国考的最大势力,也是我们最大的拦路虎。而国考分上下两场,上场为初试文武,下场为联考天试。若果不出意外,按历届规矩你们那边的初试应该还会是擂台比武,十场胜七场便为晋级。以你们的修为,晋级应该都不成大碍,但我对你们有一个要求,你们务必答应,可否?”
油条滚着豆浆,夏寻淡淡说着,只是最后一话的语气十分严重,更像是无容置疑的命令。
坐邻桌一位脸带刀疤的巨汉,扭腰转身,道:“寻少,有啥要求你就直说,咱都听你,你就别问了。”
“那好。”
吃下口沾满豆浆的油条子,细细咽下肚子,夏寻继续道:“擂台之上,无论对手是谁,打得赢的就打,打不赢的就降,你们皆不可以下死手。此话你们待会也帮我传给外头的兄弟,谁若违背,你们就看着办吧。”
“额,要是别人玩命怎么办?”
“要么把他打趴下,要么你跑。”
“那要是大唐官府耍诈怎办?”
“你们看着办。”
“……”
两桌北人闻言皆皱眉,夏寻说的什么意思,他们心里清楚。但北人性烈,烈如猛火,三日前的血仇大辱,他们就等着国考这日好好出一口恶气呢,又哪里能说不下死手就不下死手呀?
“大唐官府动死手,我们也不能发狠?”于夏寻一桌那叫雷猛的汉子问道。
夏寻摇摇头,答:“绝对不行。”
“阿寻…”
“……”
夏侯刚开口,夏寻立马扫去一眼,夏侯便没好意思继续把话往下说去了。无奈之下,夏侯也只好摆摆手,长叹一声:“哎,哥听你的就是了。”
看着夏侯委屈的样子,夏寻的肃色还是忍不住给缓下去了,他沉重苦涩道:“候哥,你必须听我的。国考之上,性命儿戏,即便大唐官府不坑我们,我们三百多人也不可能人人都能破敌,你既然能杀人,人家便也能杀你,你杀一人只是片刻快意,我们死一人则悲痛欲绝,孰轻孰重你得懂得。”
夏寻苦口婆心,夏侯埋头苦吃无话。
顿了顿,夏寻扫眼两桌所有人,肃色再次凝起,道:“还有你们也得懂得。”
“过一次北邙关不容易,六千万里冰封苍茫,骑禽皆为稀世珍品,南下则气衰折寿。各族长老首领能让你们来这,除了想让你们长见识和帮我们以外,更是把一族兴衰寄托于你们未来。趟若再有人半途夭折,你等又该如何向他们交代?我和夏侯可还有脸回去?你们说是不是这道理?”
“……”
话,说得感情至深,甚至训斥中还略显苍凉,在座数十性烈的北人听之,都不敢再生起违逆之意,即便有余也只能压在心窝子里,不露于色。
“雷猛全凭寻少差遣。”
“全凭寻少差遣。”
“……”
安静片刻,雷猛首先带头拱手应下话,紧接着陆陆续续在座的北人也都开口应下了夏寻的要求。只是,夏寻却对他们的脾性实在太了解,特别是夏侯,无事则以,遇事则刚,这不是说该就能改的,所以他并不是十分放心。
“师兄。”寻思片刻,夏寻稍稍侧脸看向墨闲。
“恩?”墨闲稍提眼皮。
“待会我和小师傅去翰林院文试,一来一回再快也得两时辰,手尾难顾。夏侯他们就劳烦你担待些了。”
“恩”
墨闲冷冷地点点头,但夏寻似乎还嫌不够,又说道:“切记,千万不能让他们胡来,若苗头不对或差距悬殊,即便不让他们上擂台亦无妨。切记、切记…”
“恩,知了。”
“……”
墨闲这回除了点头还特意多加了两字,有了这两字,夏寻也就安心许多,不再叨叨个没完没。叮嘱至此,话也差不多该说完了…
晨食过后,晴天初开。
暖意拂袭,空灵轻盈。
暖阳丝缕漏出阴云倾洒大地,翠绿的草儿随风扬起枝叶抖擞去露珠,湿润的潮露逐渐被日头蒸发白雾。雾气升腾,缭绕寺庙,似建于九天之宫阙,配潺潺妙音更似几分人间极乐。
晨后,两匹神俊的白马使出相国寺,载着一袭青衫,一位木纳的小和尚,奔腾北去。没过多久,小庭院唤起几声吆喝,紧接着浩浩汤汤的数百猛士便化作了猛虎群狼,也跟着御马出相国寺。一路向西,踏泥泞碎石飞溅…
风日和和。
今日,特殊。
乃大唐国试开考之日。
所谓十年磨洗寒窗苦读,有朝一日龙腾九天,说的便是这一天。
千百年来不知道多少风云人物、盖世英豪,皆由此起步踏上历史的舞台,从而名垂千古。远的不说,近如北茫的大谋者,问天山的老人家,纯阳宫、通天塔、追魂楼、巫山、舞家等等擎天之大能,无不皆缘于此。大唐也因此吸纳无数经天纬地之能臣武将,从而繁盛千载不衰。传承至今,开唐盛世,天下武人学子,无论贫富贵贱,已无不把毕生仕途寄望于这一天,望能从泱泱试子中脱颖而出,闻达于诸侯,光耀于门庭。即便无心入朝为官者,亦想凭此登高塔望天下,寻一线契机以破茧重生,又或更进一步,海纳百川。
故。
考生赴考,诸侯观考,天下闻考。
今日之长安唯四字可言-天下瞩目!
即便黄家散财亦难掩其光芒。官军严守道路,街巷买卖肃清,任何人等车马货物必须囤积道边,严禁喧哗,更不可阻碍学子赴考之交通。青楼歇业、赌档关门,贩夫归家,孩童被长者困于楼房,乞丐受官差驱至荒凉,八千里皇城,当下一派浩然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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