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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月莲离开后独自在山中行了几日,这天在溪边喝水。她盘算脚程再走三天便可以回到龙虎山,本应为重获自由而庆幸,不知为何却有种小小的失落感。每当静下来的时候,心湖总会浮现出朱雨时的大脸。“我怎会想他?”她狠狠拍打了一下宁静的水面,涟漪却更加多了。她长舒了口气,起身准备赶路。
忽听一人道:“可是月莲贤侄么?”何月莲一回头,见二十多名江湖客牵马站在树林旁,为首二人正是王人逍和仇厉海,其余皆是他们的弟子。何月莲喜道:“原来是王仇两位帮主,前辈怎会驾临此地?”王人逍笑道:“我们是来拜访贵派白掌门和二当家,一起商量讨伐血刀堡一事,看来贤侄已然脱困,很了不起啊,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何月莲上前向众人行了一礼,道:“其实他们也算不上大奸大恶。”当下将经过讲述一遍,只是略过尴尬之事不提。王人逍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他们还会舍己救人,请贤侄上马,我们护送你回龙虎山。”一名弟子牵了匹白马交于何月莲,何月莲道了谢,正要上马时,王人逍突然出手如电,用剑鞘点了她的腰眼。何月莲顿时身子一麻,摔倒在地,失色道:“王门主!这是何意。”王人逍一改往日的君子之风,阴森笑道:“臭丫头,谁让你从他们身边跑开的?你这一跑几乎坏了我们大计!”何月莲秀目圆睁,不解道:“你在说什么?”王人逍道:“我们一直有人在远远跟着你们,你若不跑,待他们到四川放了你后,我们就可以把你杀了,再对江湖上宣称是血刀堡杀了你,正一派势必和血刀堡不共戴天,若少林寺也参合进去,你们三方死拼,正好为大金郎主肃清中原武林的眼中钉。”何月莲一脸迷茫,摇头道:“我不明白!”王人逍哈哈笑道:“听说金国天使曾拜访过少林和你们正一派,希望你们效忠,却被你们断言拒绝,哼,知实务者为俊杰,不是金国的朋友,就是金国的敌人,钟远鹏这次盗了我们四家秘籍,我们就将计就计,挑拨你们相互残杀,明白了么?”
何月莲怒道:“原来你们早成了金国的走狗!连魔道中人都比你们有骨气!”王人逍神色不善的打量着何月莲,邪笑道:“仇兄,我想到一个好点子。”仇厉海笑道:“先别说,让我试猜一下。如此美人,若我们不享受一下,真是暴殄天物,不如我们先占了她,一路去四川也不愁寂寞。到时把她和钟远鹏一并杀了,拿回四派秘籍。对外就说是钟远鹏把这丫头强奸致死,这对正一派是奇耻大辱,不跟血刀堡拼命才怪。那时死无对证,两方定会刀兵相见。而我们既得到了美人,又得了秘籍,还对金国立下大功,一箭三雕,且非大妙。”
何月莲听的目瞪口呆,万没想到平时满口仁义的前辈暗地里竟如此龌龊不堪,吓得不敢说话,早知如此还不如跟着朱雨时。王人逍哈哈笑道:“英雄所见略同,不过有一点仇兄考虑不周。”仇厉海问道:“什么事?”王人逍道:“如今四皇子就在宝鸡军营,距四川不远,四皇子尤其喜爱性情刚烈的处女,如果把这丫头献上,四皇子必会好好奖赏我们,甚至比挑拨武林内杠的功劳更大。”仇厉海眼睛一亮道:“如此借花献佛的妙计,也只有王兄想得出来。”两人互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何月莲浑身发冷,心情沉到了谷底,这两人已彻底沦为金国的走狗,阴险狠毒,无所不用其极。
王人逍道:“魏风,把她的嘴堵上,别让她咬舌自尽,邀功请赏就全指她了。”在临安被钟远鹏生擒的严魏风上前一步道:“师傅,弟子觉得此事不妥。”王人逍道:“哦?你有什么好提议么?”严魏风道:“弟子觉得外敌入侵,国家遭难,江山社稷倾危累卵,身为名门正派应当主动联合各派,罢弃前嫌,一致抵御外敌,而不是助纣为虐,倒戈一击!”王人逍不耐烦道:“为师知你心善,但你有没有想过待大金国得了天下,为师也是开国元勋,江湖上唯我独尊,天下英雄无不拜服。为师身为掌门要考虑如何将本门发扬光大。”严魏风跪地道:“师傅若能登高一呼,联合江湖豪杰抗金,我游龙门也能名垂千古,就算不成,也不至遗臭万年,受世人唾骂啊!师傅!”说到最后磕头不止。王人逍道:“迂腐!宋朝气数已尽,我等安敢逆天行事!上次你对金国天使不敬,为师尚未罚你,今日又说这等大逆之言,若传到金国那里让为师如何交待!还不退下!”严魏风抓着王人逍的衣服,苦劝道:“弟子一片忠心!求师傅悬崖勒马!”王人逍大怒道:“滚开!”一脚将他踢倒,道:“再说废话就滚出本帮!”严魏风伏在地上放声痛哭,失望到了极点。王人逍道:“让仇兄见笑了,我们上路吧。”仇厉海笑道:“没想到贵派还有这等食古不化之人,王兄立场坚明,处事果断,仇某佩服。”
钟远鹏三人在镇上购置了马匹,省了很多脚力。一个月后他们进入了四川,距血刀堡只有三百里路程,钟远鹏见完全可以在赵横山过寿前赶回,心情大好,哼起了小曲。洛朱二人却不时轻轻叹息。想他们青春年少,情窦初开,有些心事也在所难免。尤其是朱雨时,他对何月莲动了真情,外伤虽已痊愈,心伤却越来越重,无药可医。钟远鹏是过来人,知道这种事安慰也没用,越说越愁,就有意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手指着盘旋在雄山千仞间的陡峭蜀道:“蜀道之险对于蜀地来说是把双刃剑,看这绵绵八百里秦川,飞鸟也难偷渡,只要有几千军士把守险要,十倍雄兵也休想入川,反之,想要出关也同样困难,道路险要,难以行军,消息更加闭塞,就像我堡英雄好汉众多,名气反没有江湖的二流门派大。”洛天初有了兴趣,问道:“一路来经过的村子多为少数民族,汉人怎地不多?”钟远鹏道:“此地的异族和汉人分开居住,汉人多住在城镇中,而这方圆八百里的村落都属彝族,苗族和藏族的地盘,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从不出川,语言也不通,我堡的名气也就无法远扬。”洛天初望着一望无际的金黄麦田,叹道:“这里远离硝烟和战争,真是世外桃源呀。”钟远鹏笑道:“川陕地势复杂险峻,易守难攻,又有大将吴阶,吴鳞两兄弟镇守,金兵根本不敢打来,老百姓这才安居乐业。”洛天初沉吟道:“金兵未必不敢来攻,他们前几次的失败让他们不敢再次渡江,定会拟定新的进攻路线。如果得到川陕便扼住了长江上游,作为灭宋的大本营,然后迂回进攻,迫使大宋分兵把守,如此就能牵着大宋的鼻子走了。”钟远鹏惊讶道:“二弟进步很大,对天下大势竟有如此见解,愚兄自愧不如。”洛天初搔了搔头,笑道:“我瞎猜而已,谁知准不准呢。”朱雨时笑道:“小洛在战略方面很有一套,无论是偷看行首更衣,偷鸡摸狗,还是黑砖砸人,都是他计划的,无不成功,说不定真有统帅之才呢。”洛天初笑骂道:“去你的!我要是统帅,你就是大将,哪次坏事不是你亲自干的?”三人哈哈大笑,沉郁的气氛一扫而空。
日已偏西,钟远鹏指着小山上的一座破庙道:“那是‘三公庙’,供奉着刘关张三位兄弟,今晚就在那里歇一宿吧。”想到桃园三结义的豪情万丈,三人只觉壮怀激烈,浓浓的兄弟之情填满胸腔。三公庙早断了香火,长期不曾打扫,庙宇颓落不堪,尘土厚积。他们在庙门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才进庙,见庙堂上立着三尊泥像,正坐那人身穿黄袍,白面朱唇,脸带微笑,眉宇和善,目视远方,淡然而坚定,悠然不失威严,便是先主了。他身旁站着两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左首人是外披绿袍,内穿铠甲的关云长,他手握‘青龙偃月刀’,轻抚须髯,丹凤眼似张似合,有股睥睨天下英雄的傲气。右首张飞黑面如炭,豹眼环睁,虬髯戟张,好如凶神恶煞,连阎罗小鬼见了也要跪地叫声‘三爷爷’。
钟远鹏皱眉道:“三位好汉的神像落魄至此,我们把这地方打扫一番,再跪拜行礼吧。”两人欣然同意,用了一个时辰将三公庙打扫干净。神像,神龛,地面都恢复了原来的色彩,三人在神龛上摆了酒肉瓜果,又从桌上找出发潮的檀香,半天才点燃,每人手持一根,跪在神像前。钟远鹏朗声道:“三位好汉在上,弟子钟远鹏,洛天初,朱雨时给你们行礼了。”三人虔诚的磕了三个头。钟远鹏又道:“我们三兄弟欲效仿先贤,除暴安良,快意恩仇,行侠江湖,不求同年同月生。”三人合声道:“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钟远鹏最后道:“望三位好汉在天之灵佑我兄弟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说罢三人再次磕头,起身将香火插进香炉。
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钟远鹏插在香炉中的香竟突然折断,摔成了三节,有小半截仍在燃烧,,却有种燃到尽头的感觉。正诧异时,忽听到上方发出“吱吱吱”的声响,抬头一看,刘备泥像的脖颈处竟现出一道裂痕,裂痕越来越长,彩漆簌簌而落,大量的灰土从中落下,最后头像一歪,顺着身子滚落下来,正好滚到钟远鹏的脚前。三公像的造型本来相辅相成,有种整体的美感,现在刘备少了一头,三公像显得诡异之极。
三人冒起一身冷汗,谁都看出这是大凶之兆,暗示着钟远鹏有可能出事。洛天初当即跪倒,大声道:“多谢皇叔显灵,预其凶兆,望皇叔助大哥化解此劫,若大哥功德不够!晚辈愿减寿二十年相换!”朱雨时也赶紧跪倒,急道:“弟子也愿减寿二十年,只要大哥平安无事!”钟远鹏起初也被吓得不轻,愣了半响,忽然怒道:“呸呸呸,你们说什么浑话!刘皇叔!他们刚才说的都是屁话!你别当真!钟某纵横天下,杀人无算,这时死已是赚了!人各有天命,无须强求!”洛天初道:“大哥,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你这是何必。。。”钟远鹏大笑道:“何必在意!人生数十年弹指既过,大哥我本已活不过三年,又有何惧?”洛朱二人大惊失色,忙问何故。钟远鹏笑道:“大哥盗《易筋经》时中了无机的‘大慈大悲掌’,掌法如其名,威力固大,却不会让我马上死去,只将掌印印在我的身上,掌劲会慢慢渗透到体内,不会有任何痛苦,三年内会令人渐感无力,杀气锐减,善意萌生,旨在让恶徒在最后的三年里悔悟罪行,一心向善,死后也好轮回转生。无机知我命不久矣,这才答应何仁瑾放走我们。”洛朱二人听罢悲从心生,放声痛哭。钟远鹏也眼眶湿润,道:“大哥这辈子做过不少大事,但最高兴的还是收得两位贤弟,老天已待我不薄,死又何憾!”
正在此刻,忽听庙门外有人道:“今天要死的人绝不止你一人,你们三兄弟一起上路。”说话间从门外闯进二三十人,为首的正是王人逍和仇厉海,都是一副稳操胜券的表情。朱雨时一眼发现被缚双手的何月莲,惊叫道:“月莲!你怎么了?”何月莲大声道:“他们其实是金国的走狗!要杀了我们后再挑拨我们两派火并!他们好坐收渔利。”朱雨时拔刀怒道:“你们放开她!有本事冲我来!”王人逍淡淡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嚣本门主。现在关门打狗,你们谁都跑不了。”朱雨时大骂道:“无耻小人!”这就要上去拼命。钟远鹏拉住他道:“你们给愚兄观阵,我去会他。”王人逍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凌空抖了个剑花,微笑道:“你猜我几剑能杀了你?”钟远鹏淡淡一笑,无视他的心理战,伸出了一根手指。王人逍笑道:“不用一百剑那么多的。”钟远鹏狠狠道:“我一拳就能锤死你。”王人逍脸色一变,随即恢复如常,大笑道:“我倒要见识。。。”话还没说完,钟远鹏已攻了过来,他赖以成名的正是他那大如簸箕,硬如铁锤的铁拳。
王人逍眼瞳收缩,使出游龙帮的绝学“游龙清风剑”,长剑迅疾如电,化作一道白虹迎向拳头,拳头再硬也是肉做的,绝不能和长剑硬碰。可钟远鹏那一拳只是虚招,身子猛地退到了洛朱二人身边,他的真实意图是带他们冲出庙墙逃生。此地已是血刀堡的地盘,只要有了支援就什么都不怕了。
谁知仇厉海已料到了他这一手,提前封住去路,面带讥笑道:“这一招不灵光了吧。”。钟远鹏心中一惊,只好驻足。仇厉海突然出手,拳头旋转而出,虎虎生风,他和钟远鹏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钟远鹏怕洛朱二人受伤,不敢躲避,提起二人的衣领扔到一旁,前胸却硬挨了一拳,一声闷响,吐出血来。王人逍的长剑再次攻来,刺入了他的后心,抽剑时带出一缕血箭。钟远鹏支撑不住,门板般的身躯轰然跌倒,洛朱二人心都碎了,哭喊道:“大哥!”
王人逍的长剑再次飞出,白光连闪,钟远鹏身上瞬间又多了八处剑伤,都伤在穴位上,再无反击之力。钟远鹏人虽倒下,却骂不绝口道:“金狗!够胆杀了爷爷!”王人逍阴笑道:“好一条硬汉,看你能硬到几时,所有弟子听令,每人刺他一剑,剑口必须见血,却不能要他性命,死在谁手里就罚谁一天不能吃饭。”仇厉海也笑道:“有趣,我们也来玩玩。”洛朱二人龇目欲裂,抹干眼泪,大吼一声,抽出大刀不顾一切的冲向王人逍。王人逍轻蔑一笑,视若无睹,身后跃出两名弟子,手持长剑跟他们战在一起。
这些日子他们白天赶路,晚上练功,早将《劈山刀法》烂熟于心,运用自如,与游龙门的弟子战了二十回合竟然不败。因他们情急拼命,全是同归于尽的招式。两名弟子竟一时拿他们不下。王人逍怒道:“没用的东西,给为师退下!”两名弟子羞愧退回。
王人逍不屑对二人用剑,收剑回鞘,大步向洛朱走来。二人二话不说,挥刀就砍。王人逍冷哼一声,飞腿揣在了朱雨时小腹,朱雨时根本没看清他的动作就倒了下去,腹部巨痛如绞。洛天初手中的钢刀也被王人逍一脚踢飞,直插进上方的横梁上,接着脚下一空,被王人逍扫腿扫中,跌倒于地,这一腿扫到了骨头,几乎折断,豆大的汗珠顺脸而下,怎么也站不起来。王人逍回身训斥弟子道:“收拾这两个小厮何用费力,都愣的干什么,还不去刺那姓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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