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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他已经不在了,我想他一定是去了军中训练,我默默起身,坐下梳妆,手刚刚伸出去,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摸到梳子,发丝被轻轻撩起,搭落在弯弯的睫毛上,有一种微痒的感觉,风凉凉地吹过,随着发丝飘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微微触动。
眼睛微微上挑,见灏千轻轻地撩起那绺不听话的发丝,轻巧地拨在耳后,黑白分明的星眸中,闪烁着无比复杂的光芒。
轻弯唇角,却没有多余的言语,静静地坐在那里,任凭身后的人为自己打理着发丝。
“双鸾开镜秋水光,解鬟临镜立象床。
一编香丝云撒地,玉钗落地无声腻。”
终于忍不住勾唇一笑,斜斜睨了他一眼“真没看出来,堂堂璟王殿下倒有这个兴致。”
“我倒是乐得做这些,只是怕佳人怨怼,不敢动手……”灏千笑着,手下没有停,那轻柔地动作,让我心头发软。
我轻浅一笑,将头轻轻往后靠了靠,正好枕在灏千的肩头,两个人就这样相拥在一起,看着镜子里倒映出的人影,久久不言……
他静静地抱着我,将头抵在我的头上,轻轻地说道“若是可以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我静静地靠在那里,看着镜子里那张端正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细致地排出了绝美的轮廓,眸光流转的淡淡阴影下,是浑然天成的淡雅。身旁就是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如芝如兰。
“对不起,什么都没有为你做,却让你为我奔走如斯。”灏千歉意地说道。
“你我之间还需说这些吗?”我一笑“再说,我们的目标本就是一致的。”
“是,我只希望,这一生我们都可以携手同行。”灏千低低地笑道,那低沉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了,竟让那小巧精致的耳廓瞬间红了起来。
“是,愿我们一生同行!”我没有出声,心中却低低地念道……
片刻后,他给我看手中的一套精致铠甲,我才终于知晓他刚才的去处,我恍然一笑“你不怪我瞒你吗?”
他却一脸释然“苏将军和慕将军的女儿又怎么可能是闺阁中女子,原是我想左了!”
“那你会不会后悔?”我斜他一眼,打趣他。
“如获至宝,越发惊喜!”他笑着为我换上铠甲“你可知昨日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心中只觉得你原就该是这样的女子!”
我笑着看他一眼“可见你是嫌弃我以前只是个深闺中吟诗作画的弱女子!”
他无奈地投降“原来还是一个无理搅三分的弱女子!”
我笑着拧他“任昱铭回来了吗?”
“回来了!我让夙志带了一队人马接应,营寨中所有人都接回来了!”他笑着看我,隐隐中带着佩服“谁敢相信,你这么一个女子竟能隐在土匪营寨里,也难怪皇兄不管怎样通令各府衙寻找都找不到你!”
我忽然想到那个冷傲中又带着深情的男子,微微叹息“若不是他执念太深,我们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为我系上斗篷,吻了吻我的额头“总会好起来的!”
我随他上了城楼……
天空蔚蓝纯净,长风苍凉枯燥,苍鹰挥动着翅膀在天空盘旋呼啸,放眼望去,九月的高草铺天盖地的向远方延伸,风凌厉地吹来,掀起战士们翻飞的披风,厚重的兵甲拍打在剑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们所站立的地方,就是天昱的第一道军事重城雁门关,这是月珩进入天昱的门户,高大的城池像是一只沉默的巨龙,静静地盘踞在地平线的尽头,居高临下地扼守在咽喉地带。
面前就是青岚山,上苍好像一定要跟这两个国度开个玩笑,在这广袤无际的青岚山脉横空撕裂了一条口子,使两个国度毫无屏障的连接在一处。
铁骑横野,大地苍茫,彤云如血,昇旗弥漫,在苍莽无垠的漫漫草海,到处都是战士的马刀和嗜血的嘶吼,我站在灏千身侧,遥望满目疮痍的战场,长风扬起我的长发,像是一群随风飞舞的蝶。
战争已经绵延数十年,两军中央的大片荒原一片萧萧,月珩士兵的铁灰色铠甲像是铺天盖地的海洋,一点一点蔓延上平原的尽头,六十面牛皮大鼓震天动地的轰鸣着,震耳欲聋的声响仿若要从脚底板钻上脊梁。
我看着一片铠甲之中旌旗飘扬,上面赫然写着“浩宇”两字。随着沉稳的鼓点,中军旗帜翻动,交叉飞驰,片刻之间便散开阵形,布成了一个两翼骑兵中央步兵的大阵。一骑当先,一身黑色大裘随风猎猎翻飞,手中长剑遥遥指向灏千,正是浩宇铭。
我看向灏千,他表情淡漠,眼眸亮的吓人,在浓烟滚滚的古城墙上,遗世独立,如清风般在这惨烈的场面中横曳而过……
月珩大旱,粮草不足,为了此战早已破釜沉舟。几日前,浩宇铭率三十万大军远征而来,与原雁门关守军二十万集结于一点,恨不能将雁门关化为灰烬。我看得到灏千眼底的担忧,只有三十万的兵马,如何能抵御这五十万虎狼之师。
“准备!”
一阵尖锐的声音突然从对面的阵营响起,紧随其后,一排排弓箭手穿过前排的骑兵,半跪在地上,做好了冲击的准备。
“攻!”
“嗖!”
箭矢划破长空,画着半圆的弧线从天而降,一纵南归的大雁刚巧飞过,顿时被密如网的箭雨穿透,鲜血从半空中洒下,凄鸣骤起,羽毛纷飞,城墙上的将士们刚刚将盾牌束起,就见漫天箭雨当空刺来。刺耳的嘶吼声如一曲绝望的哀歌,遮天蔽日,穿透云海,战马嘶鸣,如同中伏的野兽。
“进攻!”
我听到月珩士兵的嘶喊声。
“护好自己!”他忽然握了一下我的手,即刻放手,手一挥,城墙上弓弩手已经弯弓搭箭。
“放箭!”
只听一声尖锐的长啸,一排排箭矢破空而出流星般穿过城墙,刺透青灰色的石墙带出一阵烟尘,紧接着,新一轮箭矢已经满弓。震耳欲聋的嘶喊声随之而起,战场上已经是一片狼籍,然而,我看到灰色的铠甲已经汇聚城一个巨大的扇形在辽阔的山塬不断的涌了过来,仿佛那些死亡只是沧海一栗,丝毫不会阻挡他们慨然赴死的步伐。我不得不佩服月珩军战法的精妙,两翼铁骑包抄,中央重甲步军在漫天箭雨后强力冲杀。如此不到一日,雁门关守军将全线溃退。
我抓住灏千的手,看向他疑惑的眼眸。
“你可信我?”
他收起眸子中的疑惑,沉静点头。
“任昱铭,把随身带的所有石雷都拿出来,找三百个人在城楼上一字排开,一刻钟以后,月珩先锋队若是有一个人还能站起来,你们就不必再来见我。”
“是!”任昱铭冷然答道“一队!换防!”
城楼上的守军皆迟疑地望向灏千,此刻,林木萧疏的平原上旌旗招展,铁灰色铁骑漫山遍野呼啸着压顶冲来,月珩军的长枪尖矛几乎已经穿破城墙,刺在厚重的盾牌上,已到了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刻,任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只有坚守要冲,岂容有丝毫的迟疑、疏忽!
然而,他仍是坚定地摆手,盾牌有序地露出缝隙。
“掷!”
号令发布!在所有天昱官兵怀疑的眼神中,震天的雷鸣声顷刻间响彻云霄,石雷虽然制作粗糙,但在这个冷兵器战场上,还是足以左右战局。只此一刻,血肉横飞,硝烟弥漫,看着眼前这如人间炼狱的画面,有一个短暂的瞬间,我觉得一切似乎都是一场梦,或者仅仅是梦魇。月珩的兵士一片片地倒下,硝烟中我甚至可以看到兵士们那不敢置信的眼神,甚至能听到那些惨绝人寰的哀鸣,前方依旧是那抹残阳,然而稀疏的树上却挂满了残碎的肢体。
在制作这些弹药的时候,我曾不止一次的质问自己,强行将火器带入到冷兵器时代,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不可否认以杀止杀是最有效的战争休止符,经此一役,天昱将彻底扭转局势。只是,即便是久经沙场,在这种完全不对等的厮杀中,我仍是难以面对这场裸地血腥屠戮!
而在我的身边,灏千已经呆住了,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只是多年来的韬光养晦已经将性子打磨得的深沉,没有显露出任何的失态。
在撕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之后,爆炸声缓缓平息……
“全军列队,随我冲击!”灏千厉喝一声,将满腔的震惊都深深的压下去,战马放足狂奔,驰骋在广袤草原上,像是一股漆黑的风暴,太阳渐渐被阴云遮住,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恍若黑夜。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随之而起,叫嚷的让人热血沸腾。
“轰”的一声,两军猛然冲击在一处,狂风暴雨般骤然崛起,血肉与白刃轰然碰撞,武器的抨击声响彻耳际,攻击的浪潮一波一波地袭来,刀光剑影,鲜血飞溅,在受到那种超越认知的轰击后,巨大的恐惧笼罩在月珩将士的心头,脆弱的防线好似被巨石猛砸,凌乱的断肢和鲜血就是闷声余波之后的附赠品。
我看着那袭银色的铠甲穿梭于血腥的战场,随着一道道银茫划过,杀出一条血路。银色的长剑相击一处,迸出火花四溅,近身的搏斗犀利的如同恐怖的黑夜,血腥弥漫了战士们的眼睛,一层层的尸体在地上堆积起来。
“退!退!”
退兵的鼓声终于响起。浩宇铭虚晃一招,在灏千手下败逃。
灏千横刀立马,长剑扬起,止住身后追击的将士,这一战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也清楚地知晓穷寇莫追的道理,毕竟,巨大的人数差距摆在那里,仅凭有限的兵器难以填补那巨大的鸿沟。
城门已经尽它最大的所能向战胜归来的将士们敞开。踏入雁门关的将士受到了英雄般的对待,除了必要的防守,整个雁门关的军民都聚集到城门口,人头攒动,一片欢腾,好像天昱已经胜利了一样。当灏千带着军队列队走进城门的时候,欢迎的人群几乎将队伍冲垮。北风吹来,吹在他们招展的大裘上,墨黑的披风满是鲜血的味道,肃杀且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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