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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奇的目中丝毫没有大功将成的得意兴奋之色,反而皱起眉头道:“你是秦重?”
这句话分明包含着极大的污辱,似在讥讽秦重剑法糟糕之极,以这身手,怎配执掌千军万马?但林天奇神色郑重,声音也极是诚恳,看来他只是怕杀错人罢了。
秦重喘着粗气道:“秦重纵横军伍三十余年,何曾让他人受过?你若找的是秦重,那便是我了。”
林天奇道:“将军临危不惧,果不愧为人中豪杰。”
此刻秦重身边士卒虽围了几重,但大帅脖颈上搁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谁又敢贸然上前,只在那里大声叫道:“天杀的贼子,快放了我家大帅。”有些士卒禁不住担心惊恐,已然在大放悲声了。
林天奇听到士卒的嘶吼哭骂之声,这才放下心来,道:“看来你果然是秦重了。”面色便是一肃,瞧来就要动手了。
秦重不由得闭目长叹,暗忖道:“想不到秦重壮志未酬,竟稀里糊涂死于一名妄人之手。”自己一死也就罢了,就怕连累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将士,军中一旦无主,必然大乱,大陈国不乏名将谋士,又怎能放得过这十余万将士。
就在这时,宁大海分开人众,大叫道:“林天奇,你若敢杀了我家大帅,你就算逃到天边去,我宁大海也绝不会放过你!”持着手中刀舍身向林天奇扑来。
林天奇身子不动,蓝袍下足尖朝宁大海膝上一点,宁大海顿时扑地而地,手中刀跌出几丈去。
秦重喝道:“兄台欲斩秦重,试问秦重何罪之有?“
林天奇这才转向秦重,肃容道:“将军妄起边衅,侵城掠地,遂使生灵涂炭,其罪当诛。”
秦重道:“我大晋国千万百姓,局促于苍南域一角,如今被那大陈国封锁道路,百姓生计艰难,为将者若不能替国君扩土,替百姓解忧,要此身何用?“
林天奇摇头道:“你心里装着大晋国的百姓,我心里却有苍生,你我境界不同,何必多言。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兴不义之兵,任你巧舌如簧,却饶你不得。“
秦重正要分辩,却见林天奇面色森寒,手中长剑轻轻一转,秦重大好头颅就此落地。
自林天奇出现在辕门之下,到他割去秦重首级,也不过数十息罢了,许多士卒仍是睡眼惺松。此刻眼睁睁的瞧着秦重首级落地,就觉得好似做了一场荒诞无稽的梦一般。秦重将军怎地就会被人割去脑袋?这件事就算是亲眼所见,也是没几人肯信的。
等到秦重首级“扑通”落在地上,人群之中仍是鸦雀无声,唯等到宁大海一声惨呼,这数万将士才猛然醒悟过来,秦重将军,真个儿被人刺杀了!
一时间人声如沸,人人都在扯着嗓子狂叫道:“杀了刺客,替大帅报仇,杀了刺客,替大帅报仇。”
宁大海那跤跌得甚是沉重,奇的是却无多大痛楚,看来林天奇那一踢用力极巧,并不曾想伤了自己。可宁大海此刻心中,哪里还能顾及自身,一时悲从中来,在那里捶地大叫道:“次山,次山,你死的好惨。”
这时士卒蜂涌向前,口口声声要将林天奇千刀万剐,而群情激愤之下,谁在意脚下的宁副将军。宁大海挣扎不起,背上腿上,不知挨了几脚。若是这样下去,只怕秦大帅旧仇未报,宁将军新恨已添。
就在这时,有人伸臂将宁大海用力一扯,宁大海身不由已,身子好似腾云驾雾一般,向中军大帐顶部跌落。而宁大海转目瞧去,只见一道蓝色身影在面前一晃,就挤入人群中不见了。等宁大海跌落军帐之上,再凝目去瞧,那蓝影早就离得远了。宁大海这才明白,原来是林天奇救了自己。
秦百川在马上瞧见秦重首级落地,已是目眦欲裂,他一声大吼,就从马背上跃起,连人带刀扑向林天奇,此时也管不得自家性命,只要能替大帅报仇,这条命不要也罢。
林天奇见秦百川于空中扑来,毛发戟张,显然悲痛到了极点,心中也是一动,忖道:“秦重的手下倒也忠勇,看来他的平时为人定有好处。只可惜他为何偏偏是大晋军主帅。”
心中虽在沉思,身子却纵地而起,空中避过秦百川的身子,等他体内浊气一生,身子要落下时,就在秦百川身上轻轻一点,再一纵,已到了辕门之外了。
辕门之外,为防敌军夜间冲营,本是布下重重鹿角丫叉,鹿角之上,更系着一道道绊马索,放眼瞧去,重重叠叠,哪里有路可走。
林天奇却不在意,足尖或点鹿角,或点在绊马索上,身若流星去如电。几纵之后,已在百丈开外,等到营中马队冲出时,面对这满地鹿角徒唤奈何。只能冲着林天奇的背影胡乱放几排羽箭罢了。
这鹿角原是为了挡住敌军,哪知却放跑了刺客。等到士卒搬开鹿角,林天奇已是踪影皆无。
此时营中已是一阵大乱,秦重既死,按理兵权应归于监军。那监军姓马,却是文官出身,性情文弱。平日里秦重威望甚重,马监军也不敢与他争权。今日遭遇非常之变,马监军也没了主意,数万士卒见监军这般模样。更是六神无主,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还是宁大海行伍出身,关键时刻能稳住阵脚。一边严令士卒不得出营半步,敢出营者斩。一边派秦重心腹亲兵去知会前线三军,务必要趁大陈国尚未得知秦重死讯之前,徐徐退兵。
马监军本想派人去追林天奇,却被宁大海阻住了。宁大海道:“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救这十数万人的性命,若派人去追刺客,难保其中没有大陈国的奸细,大帅死讯一旦泄露,那可是万劫不复了。”
宁大海心中明白,林天奇身手高明之极,就算追到了又怎能如何?秦重之仇固然要报,但这十余万精卒,更是秦重一生心血,断然不能毁在自己手中。
不想马监军平日受尽秦重欺压,此刻难得掌权,哪里还肯再受宁大海约束,便对宁大海大声喝道:“秦大帅乃我大晋擎天之柱,今日遭贼子所害,若不能替他报仇,放着这十余万兵马何用?瞧你与大帅平时里兄弟情重,原来却是虚情假意。”
宁大海被他用这重话压来,也不敢去反驳,幸好马监军虽下了将令,却不知怎样安排。还是宁大海将秦百川寻了来,细细叮嘱一番,让秦百川领了秦重五百名心腹亲兵,去追林天奇。
但秦百川率兵出营之后,却是心中茫然,那林天奇早就鸿飞冥冥,又到哪里去追?
就在大晋军营中沸反盈天之际,离军营百里处一座荒丘下,战马如山,刀枪如林,两队人马厮杀正烈。
这两队人马数量悬殊,其中一枝骑兵约有千数,一色的红色铠甲,远远瞧去,好似一团团火焰一般。另队人马虽是服色各异,却是人数众多,足有三五万之众。但赤甲骑兵挡住荒山要冲,对方人数虽众,一时间也冲不开这队赤甲骑兵的阵脚。
这时不断地有骑兵步卒自四面八方拥来,将整座荒丘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荒丘高不过三五十丈,山上树木稀疏,绝非久持之地,唯一的好处,就是山势甚险,虽谈不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对手仰攻起来,毕竟就有诸多麻烦。
就在荒山之巅,一株孤树之下,正有二人悠然对弈,山下虽是人喊马嘶,金铁交鸣,这二人却是浑若忘我,只顾着在棋盘上厮杀。
棋盘东侧坐着一位少年将军,也就是二十余岁年纪,自是神采飞扬,青春勃发。只因空中艳阳高照,这位少年将军早脱了铠甲,束着发,只着一件薄薄的白衣。正是少年春衫薄,不计寒暑与悲欢。
少年将军对面一名赤甲将军,却已是早生华发。赤甲将军手中拈了枚黑子,向棋盘上放去,那拈棋的手指倒也凝重如山。
这时山下厮杀声更急,有惨叫声传来,赤甲将军手一抖,那黑子“啪”地一声,就落在棋盘上。
少年将军探头来瞧,不由笑道:“华将军,东边战场正急,你却移兵西向,莫非是来考较我来了。”原来黑子落处,却是偏离了棋盘上厮杀所在。
赤甲将军暗叫惭愧,自己厮杀半生,哪知事到临头,竟被这少年比下去了。他胸中豪气一生,顿时哈哈大笑道:“便让你攻来,又能如何?”
少年将军道:“华将军好胆气,好谋略。瞧华将军东面这枝孤军,虽是陷入重围,但四周援兵处处,随时都可来援,我可不能上你的当。”
赤甲将军眼睛一亮,道:“果然有援兵?”那少年将军说的虽是棋盘中事,其实却是暗指此间杀伐,赤甲将军如何不知?
少年将军被那朝阳射在脸上,只能眯着一双眼睛,但目光之中,却有一道刀子般的光芒迸射出来,比那朝阳更亮三分。道:“我算是瞧明白了,华将军这枝孤军远离大队,那便是诱我来攻,我这白子皆散在诸处,若是逐处去杀,不知要杀到何时,不如统统引将过来,正好一古脑儿端了。华将军果然高明。”
赤甲将军这才恍然,原来今日之战,全是这少年将军一力主持,只率一千铁骑远出探哨,结果不幸被围。赤甲将军本以为无幸了,哪知却是这少年将军的计策。
原来大陈国军被秦重将军三路兵马打得大败,诸军分散奔逃,可却实力不失,若容他整军再战,大晋军就算终能取胜,也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如今大晋这枝孤军荒丘被围,大陈军瞧出便宜,就有诸股人马急急闻讯赶来,此刻再瞧山下大陈军人马,已超过七万了。
少年将军对山下兵马何曾正眼瞧过,忽地向身边一名执旗赤甲士兵道:“帅旗何在!”
那士兵闻言,急忙将手中紧紧卷着的大旗扯开,那大旗被那山风一吹,顿时鼓荡起来,只见鲜红如血的大旗上,赫然绣着一个大大的“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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