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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起矿难的发生,几乎所有人想的都是加强监督管理,而薛飞则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因为矿难,薛飞临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先调研五大煤城。
南河有五大煤城,分别是六龙山市、浑阳市、乌壁市、银昌市、许都市。
薛飞对五大煤城进行了深度调研,详细了解了每一座城市的具体情况,五座城市走下来,薛飞整整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调研之后,他的心情比之前更加沉重了。
回到正州,薛飞又先后召见了几大国有煤炭公司的老总,跟他们聊了聊本公司的现状,以及对行业发展前景地看法。
“薛省长您好。”车前行进了薛飞的办公室,伸出双手笑容满面。
车前行今年五十五岁,中等身高,体态偏胖,长相一般般,全身上下最引人瞩目的就是脑袋上稀松的头发。他是银昌市千里煤化工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全国人大代表。
“车董你好。”薛飞与车前行握了握手,示意到一边的沙发坐。
龙一分别给薛飞和车前行倒了一杯茶,然后便站立到一旁。
“车董是煤炭行业的专家,今天请车董过来,主要是想请车董谈谈贵公司的情况,同时我也想听一听车董对当下煤炭行业的看法。”薛飞微笑道。
“薛省长您别这么客气,我不是什么专家,只是在这个行业呆的念头多了一点而已。您想知道什么您就说,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车前行可不敢在省长大人的面前托大。
车前行把他们公司的情况介绍完以后,薛飞问道:“你认为现在五大煤城所面临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车前行回道:“五大煤城的开采史最少的都在三十年以上,多的四五十年。当下面临矿井深、采掘成本高、资源枯竭、工人多等困难。这几轮国企改革又没有跟上,再加上国企包袱重、人员分流国家补贴没有到位等。而且,一些企业办社会的剥离工作没有做好,原来有政策时没有剥离,现在政策没了又赶上市场不景气,所以,多种因素叠加,导致五大煤城转型迫在眉睫。”
“这个问题是什么时候暴露出来的?什么时候开始恶化的?”
“其实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就已经开始显现了。当时,全国都在救济煤矿,每人捐二百块钱解决工人工资问题。到两千年,煤炭复苏,工业复苏,煤矿效益渐渐好转。但很多煤矿开始还历史旧账,快做好时市场又不好了,所以许多问题就暴露了出来。真正恶化是从前年开始,去年和今年变得非常严重,我预计未来几年问题会更加严重。现在煤矿全都依靠贷款维持正常生产、开工资,省政府一直在输血,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车前行一脸忧虑地说道。
“外煤对南河煤炭市场有没有冲击?”薛飞接着问道。
“肯定会有影响。”车前行十分肯定地说道:“五大煤城的煤田都比较优质,在炼钢、工业方面煤质都比较优良,发电也比较清洁。现在人所共知的雾霾,其实是褐煤造成的。南河的煤属于洁净煤,对空气的影响非常有限。从上个实际九十年代开始,蒙古的煤炭开始大量的涌入华中、东北、京天周边等地区,其中褐煤较多,造成了大量雾霾。从前年开始,俄罗斯的煤又大量的进入了北方市场。南河省内的各大电厂现在已经不烧省内煤了,都开始烧蒙古煤或俄罗斯煤了,因为褐煤价格便宜,每吨比南河煤便宜一两百。如果南河省内的几家电厂继续烧省内的煤,五大矿务局也不至于这么困难。像俄罗斯煤开采简单,人力和运输成本都非常低。我们的五大煤城矿井深、开采条件差,成本越来越高,人员负担越来越重,煤炭市场又不好,目前都面临严重亏损的状况。”
薛飞叹了声气,问道:“矿区工人的生活怎么样?”
车前行脸色严峻道:“生活很困难。以前井下工人一个月能挣五六千,现在也就三四千,还无法保证,不夸张地说,情况是岌岌可危。说来还要感谢省委省政府的重视和大力支持,保证了春节前工人工资的正常发放,能让大家过一个好年,不然真快到吃饭都要成问题的程度了。现在来看,最严重的是浑阳,因为浑阳煤矿建设早,开采成本极高。”
“你认为五大煤城的出路是什么?”
“我认为是做煤炭深加工,煤化工可以替代石化产品,但成本远低于石油。就算石油跌到40美元我们也不怕。五大煤城有三千万人口,发展煤化工可以解决大量就业问题。煤炭可以照样出,又安置了许多新的就业,而且产品环保,这一循环链就有了。发展煤化工可以替代传统能源,解决能源危机。南河人不是不会干,也不是没人干,关键是政府拿什么支持五大煤城的转型。这其中要有国家层面和地方政府的强力支持,还要有相关部门的积极配合。尤其是金融部门,没有钱,万事难,什么都干不成。”
车前行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想要实现资源型城市的产业转型,其实根本是调整经济结构,优化国企。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实现中有太多问题是难以解决的,阻力太多了。”
车前行的话可以说是说到了薛飞的心缝里,薛飞认为当下五大煤城的问题已经不是监督管理的问题了,而是应该考虑产业转型,深度优化。至于困难,干什么没有困难?想办法解决就是了,关键是敢不敢迈出关键的第一步。
十二月底,又到了一年一度召开全省经济工作会议的时候。
正式开会之前,南河省政府先行开会总结今年的经济工作,分析经济形势,安排部署明年的经济工作,然后再交由省委核定。
会上,薛飞特别提到了煤炭一事。
“你们也都知道,因为前些天的矿难,我特地到五大煤城进行了调研,也找了一些煤企老板进行了谈话,现在可以说对煤炭行业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我认为煤炭行业已经到了政府必须要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了,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薛飞此话一出,所有党组成员全都看向了他。
“薛省长的意思是?”常务副省长汤俊感兴趣地问道。
“煤炭行业现在是典型的三高一低行业,现状是基本靠贷款和政府输血在维持,而且从长期来看,已经快维持不下去了。而且煤炭机构臃肿,人浮于事的太多了。本来就不景气,还要养一群闲人,长此以往肯定是不行的。在我看来,煤炭行业就像是一个得了重病的人,但若及时就医还有的救,要是再拖下去,只怕就要无药可救了。所以当务之急必须优化煤炭产业,推动产业转型。”薛飞话音未落,马上就有人接茬儿。
“只怕优化和转型会很难吧。”负责文教卫体的副省长寇铁说道:“我虽然不分管这方面的工作,但是我也知道,五大煤城光是井下矿工就十五万之多,加上地上人员,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如果搞改革,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人势必要分流。分谁不分谁,怎么分才合理,这个问题恐怕是很难解决的。”
殳正权冷声道:“如果是正常年景,五大煤城一年的产值能占当地GDP的60%以上,整体能占全省的10%左右。因此五大煤城的财政非常紧张,产业结构过于单一,转型非常困难。”
“搞改革不是个坏事,但是像五大煤城这种资源型城市改革确实很艰难。靠煤炭可能是不行,可是不靠煤炭靠什么呢?城市要发展,官员要政绩,如果没有切实可行的方案,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看是绝不能轻举妄动的。”负责城乡建设和国土资源等工作的副省长尤才华说道。
“有想法的尽量都谈一谈,这种事情必须群策群力才行。”薛飞看着几个还未发言的党组成员说道。
负责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和市场监督管理等工作的副省长羊刚说道:“该说的基本都说了,这些都是很难逾越的困难。不过我想薛省长能提出改革一事,想必心中应该是已经有具体的措施和方案了吧?”
羊刚的话再一次让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对准了薛飞。
“我现在也只是初步有这么一个想法,还没有想好具体的改革方案。”薛飞一句话带过,没有多说。
转天省委常委会上,在谈论即将举行的经济工作会议时,薛飞再一次提出了煤炭行业改革一事,同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其中已知的汤俊听到薛飞再次提起时,心里很纳闷,不知薛飞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省委书记费光荣没有发言,其他常委发言的几乎都说了与昨天几个副省长相差无几的言论,而其中最为犀利的是省委副书记邬忠诚。
“南河虽然有五个煤城,可总得来说,整个南河却并不是依靠煤炭提升经济的省份。一些真正的煤炭大省都没有做行之有效的改革,我们要是做出头鸟,只怕到时不仅会被其他省份看笑话,还会自找麻烦。当然,我也能理解薛省长的心情,刚刚来到南河,又恰好发生了两起矿难,急于想要做一些事情是可以理解的。可改革这种事情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说改就改的,尤其是像煤炭这种传统能源行业,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万万不能脑袋一热随便乱干的。不过薛省长要是随口一说,那就另当别论了。”邬忠诚阴阳怪气的,看薛飞的眼神也带有浓厚的敌意。
薛飞对此感到极为不解,他之前根本就不认识邬忠诚,来到南河后,也只是到省委这边开常委会的时候才会见到邬忠诚,可以说与他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于公于私都没有交集。邬忠诚竟然在常委会上对他公然开炮,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心说这老家伙不会是更年期忘吃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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