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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近年底,街上的人就越来越多,唐、关两家送了那么多东西,打眼得很,扈老十他们都盯着何洛呢,自然也摸清了人家住的地方,扈老十听兄弟说送东西的人是唐四爷和关大先生,心头就是一跳:乖乖,这后生崽不得了啊,师父一来省城,就马上跟这么两位大老板拉上了关系。
扈老十想来想去,决定自己去跑一趟,请这后生崽和他师父一起呷个饭,饭桌嘛,最好联络感情,再讲了,接了他的活,巴三的下落就算莫有找到,也得跟人家说下进度,这才是江湖诚信不是?
扈老十认真请人呷饭,然而才出门,就看到对街一个角落里站着个妹子,探头探脑的正看过来。扈老十犹豫了一下,想装作莫有看到走人,可良心又过不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咬牙就走,那个妹子看到他眼睛一亮,蹬蹬的跑过来喊:“十哥。”
扈老十不为人觉的顿了顿,转过头来一脸惊讶:“哪个?哎呀,是慧巧啊,你怎么来了?”
慧巧笑得温温柔柔的:“十哥,我就是路过。也真是巧了,有个事看到你我这下子想起来了,你要不嫌我烦,我就提一嘴。”
扈老十边走边道:“烦别个也不会烦你慧巧啊,你只管说,我老十听着的。”
“十哥,你认得虎子哥吧?”
听到这个名字,扈老十有点疑惑:“认得,是你师父门下的徒孙呢,怎么了?他骚扰你了?”
慧巧不防听到这样的问话,惊了一下小脸迅速涨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像单沉色调的冬天里忽然开的一枝桃,好看极了。
她抿了抿嘴,抬手捂了下发烫的耳朵:“不是这样的,我是听到他喊五斤跟他晚上去借花花。”
“因为隔得有点远,听到个佬说到莫被十哥晓得,又说到姓何的,我后来想了下,怕是十哥认得的那个长盛的……”
个佬?
个佬又叫细伢子,是扈老十的一个兄弟,个子小,身法灵活,跟个狐狸似的,盯何洛的稍,因为这小子不起眼,他又自动请缨,扈老十就同意了的。听慧巧这意思,个佬和
这下扈老十反应了过来,看慧巧眼里带了一丝警惕与狐疑:“你为么子要告诉我听?”
“……十哥是个好人,我晓得,我师父……算了,不讲了,十哥再见。”
慧巧说完,顺着拐弯分岔的路走上了另外一边,扈老十看着慧巧单瘦纤细的背影,久久莫有抬脚,最后被人流拥挤着才回过神来,他掉转了头,喊来自己最信得过的兄弟二力和和尚。
入了夜,扈老十要出去,滕咒阿婆也不多讲,往他肩膀拍了拍,说“注意点子安全,早些回来。”
扈老十晓得她关心自己,点头应了,几个汉子掩了门走进寒风里。
这晚风大得很,吹得带着呜呜儿哨响,冷得刺骨头,等快到了,扈老十几个分开来,在黑暗里搜索别个潜藏的家伙。
扈老十和这两个兄弟都是好手,那身功夫可不是白瞎的,莫得多久,扈老十就硬从别人家屋顶上、缸里头、石砘子后头看出来好几个人,一数,竟然有五六个。
扈老十暗暗吃惊,没想到后生崽这屋外头居然躲了这么多人,有两个扈老十认出来,同是盗门的,但并不是孟长老那边的人物,只猜想一下,就晓得是被白天人家收的东西给吸引来的。
他悄悄摸近前,咕咕的做了几声鸽子叫,这两个人听到熟悉的招呼,警着心回头一看,原来是同门,便点点头打招呼:“老十也被勾来了?屋子里东西多,够分,要不要做个伙?”
扈老十本想说屋里头的人我认得,话到嘴边不知怎的一拐,变成了“要得”。
两个人见扈老十点头,脸上又热情了几分,等他近了,拍着他的肩膀要他蹲下来。
“肥得很,我们白天看了,收到的粮米起码得几百斤不说,柴火炭都堆了半个院。棉长衫、袄子三个人加起来都有十二套!你是莫有看到,那布料,簇新簇新的,好得很,另外还有腊肉腊肠和鸡鸭。”
有个个子矮的讲得口沫横飞,扈老十退开一点,也压低了声音:“住这样的院子,穿得也不怎么样,分明是个穷人窝,却有这么多好东西收,讲不定这屋子里的人认识么子有来历的人物。”
“这个老十莫担心,我们晓得分寸,这不要过年了?就弄身新衣再提几挂腊肉一只鸭回去,过年体体面面的过。”
“就是,今年不是这里闹事,就是那里闹么子革命,屋里田也收成不好,弄一点是一点,唉,养家糊口的,越来越不容易。”
讲到时事与一年的动荡,就是扈老十也没得反对。街上到处能看到军队,都得罪不得,他们盗门要生存,除了孝敬警察局子,还要给湘军奉上一份心意。富人屋里他们明了收了钱的,有点子地位身份的就不会出手,但暗里支使下头的兄弟借钱花花,大家心知肚明。最可怜的是最下头的兄弟,省城做么子都要钱,看个医生比别处都要贵两倍,银行出的钱一天值,一天突然不值,他们养家糊口的,那心哪,都是提着吊着的,能弄一点是一点。
几个人硬抗着风等了会子,风里开始带着雪豆子,细细小小的但蛮厉害,不一会儿就集了肩膀一片白,摸一把浸手又化。
余下两个人也找了过来,眼看着时候越晚了,有个按捺不住,讲:“这么久了,肯定都睡死了,我们进吧。”
扈老十在一行人里头地位最高,他看几个人看过来,就点点头。
——收了那么多东西,就是少一身衣和一点吃,明儿他拿点钱跟这后生崽赔,应该莫事吧?
他们这头从旁边的屋顶上翻下去,院子后头边的墙头也有几个黑影翻墙进来。一处从前头挑开了门栓往里摸,一头从后边扒拉着窗户稍子撑着橼往里窜。
这两起子也是巧,一进去就碰在一起,两边的人马一愣,双方各自扯着一件棉衫一边动也不敢动,手上却也不肯松劲,扯得件棉衫绷成了一条线。
就在对面有人要开口的时候,院子里隐隐传来一声窣响。
——又有人来了!
两边的人反应都很快,撤了手各自就在屋里上梁躲床底站门后,迅速隐藏了身形。
外头的人很谨慎,并没有从窗户与门进来,而是挑开了一点点的细缝儿,随后伸了个细管子进来。
习惯了黑暗的一众盗门借着绰约的暗光线判断出这是用上蒙汗药,都心里惊了惊:外头的人莫非也是盗门兄弟?
随即众人屏住了吸气,过了一会儿,就在有人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外头的人推开了门。
他们大概以为屋里面人都在睡梦中中了药,这会睡得死沉,因此没有了顾忌,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进来。
随着灌进屋里的冷风夹雪豆子,盗门的人看到的是个身材敦实的家伙,迈着僵硬的步子跨过门槛。
虽然光线有限,具体的长相没看实在,但那人落地居然没有半点儿声音,让盗门的人提起了心,纷纷判断门里哪个和这个人相似,然而盗门人多得很,这一时之间能想起的有限,就在有人准备出声打招呼对暗号的时候,这个人从腰间摸出一个东西,一道寒光在屋里一闪而过。
扈老十一颗心猛的提了起来。
他感觉到了杀气。
这个人,跟他后头进来的三个人,哪里是他们盗门的人,分明是进来要杀人的!
扈老十这下有苦真是讲不出来。
有心想喊醒后生崽,可从他们进来听到的鼾声来看,后生崽跟别个都睡得死死的,这起子人又吹了蒙汗药,只怕现在把后生崽抬着丢进湘江里都莫得么子反应。
难道他眼睁睁看他死?
可要是出声,这后头来的几个,一看不是善茬的家伙能放过他们?要是他自己还好,可他今晚千不该、万不该,还带了自己拜了把子的兄弟两个来,这要是出了事,他两个屋里的人怎么办?上有老下有小的,这样的孽自己造得起?
可要他么子都不做,就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杀人……
去他娘的!
扈老十一咬牙,抬腿就准备冲出去偷袭走在最后头的一个,可就在他要动的时候,屋子里忽然响起了一声笑声。
脆脆的,是个小妹子的声音,还天真无邪得很。
“哎呀,大晚上的,你们是么子人?跑来我屋里做么子?”
这声音响得很兀突,便是拿着刀的四个人都像吓了一跳停住了身体。
她问完,又咦了一声,从扈老十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寒光在暗夜里闪了个半圆,然后是劈到了木头的声音。
那个姑娘喊:“三叔,三叔快起来!屋子里进贼了,还拿刀子要砍我!”
盗门的人顿时心头都浮上了一句话:下了蒙汗药,你喊有么子用?你三叔肯定睡死不晓得的。
哪晓得接着这喊声,二楼还真响起了一个声音:“你手里的草虫子丢几个不就解决了?这点子小事喊么子喊。”
银霜跳脚:“我丢了,三叔,不管用!他们三个是毒人!”
这下子,藏身各处不好走的盗门都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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