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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的刀光闪过,数十颗人头滚滚落地。
左良玉站在辽东巡抚衙门的大门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车右营的士卒们行刑。
他一身重甲:脑袋上铁兜鍪顶上那根野鸡尾羽被火燎掉了一半;纹山甲上有几片甲叶已经被箭矢射碎了,若不是里面还穿了件棉甲,他就该受箭伤了;腰间的撒袋里,只剩孤零零一支狼牙箭,其他的不用说全扎进那些倒霉的乱兵身上了。
身后那匹高大的乌骓马被他的心腹家丁牵着,光滑的毛皮上全是亮晶晶的汗水,饶是如此,它还时不时打个响鼻、刨刨蹄子,一副没跑尽兴的模样;马屁股的挂钩上,挂着一柄三尖两刃刀,刀上满是新鲜程度不一的血迹,都快把刀刃染成黑色了。
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后,左良玉转过他那张被硝烟熏黑的脸庞,扫视着夕阳下尚在四处冒烟的宁远城——十字大街上,到处是人影,或是抱着水瓮救火,或是抬着死去亲人尸体,或是面目焦黑地在自家房子废墟里捡拾物件。
刘孙二人引发的这场兵变来势猛、破坏大——除了跟着他们逃出城的三千余乱兵,城内趁火打劫的尚有千余人。
宁远十三营中,实力最强的祖大寿和赵率教因为迎接袁崇焕而不在城内,而其他营头中或多或少都有人参与叛乱,那些都司、守备们担心大部队拖出来整个就哗变,所以只派了少量的人参与平叛,最终平叛的重任就落到了建制最完整的左良玉身上。
他花了差不多大半天的时间,终于把宁远城中的叛乱扑灭;杀了数百人,绑了上千人后,宁远城终于恢复了基本的秩序。
想了想,左良玉吩咐心腹家丁去把手下几个千总找来,留了其中一个在城内维持秩序后,他翻身上马,带着剩余的部队出了南门——他得去城外看看仓库和码头被刘泽清祸害成什么样了。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左良玉来到了那个小山丘上。
驻马山丘,眼前的景象让原本以为会看到一片焦土的他大吃了一惊。
仓库和码头不仅还在,而且秩序井然!
码头上堆积如山的粮包正被夫役们络绎不绝的往仓库里搬;仓库除了几处尚在微微冒烟的地方外,其他都是完好无损,几个小吏正捧着账簿在计点入库粮食。
左良玉揉了揉眼睛,心中不禁疑惑,刘泽清难道没经过此处?怎么几乎看不到乱兵的痕迹?
等他的目光转到南边野地时,疑惑烟消云散了:满地横七竖八的尸首、捂着伤口哀嚎呻*吟的伤兵、被绳索捆成一串的乱兵,让他明白了这里确实经历过一场血战。
新的疑惑再次冒上心头:看这样子,刘泽清的三千乱兵是吃了败仗,可各营都在宁远城内,到底是哪里来的营头这么强悍,居然能打败红了眼的乱兵们——这可都是些没了退路的人,再加上仓库里财货的诱惑,那战斗力绝不可等闲视之!
“什么?登州来的运粮队?只有一百多人?”
当那位牛气哄哄的仓大使把情况简略说了一遍后,左良玉的眼睛瞪得铜铃还大——若不是仓大使身背举人的功名,他的马鞭早抽到对方身上了。
一百多人能杀了这么些乱兵,还俘虏了好几百?当俺左良玉是白痴?
除非是神仙相助,否则绝无可能!
但是随着一点点细查战场,再加上那些亲眼目睹了整个战斗过程的小吏的佐证,左良玉渐渐相信了——天底下真有这么一支强兵,能以区区百余人,力抗三千杀红了眼的乱兵!而且还是野外浪战!
奇迹!不折不扣的奇迹!
精良的火铳、严整的阵型、令行禁止的指挥再加上船上火炮的精准,造就了这个看似不可能的奇迹——老于行伍的左良玉还原了整场战斗之后,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难不成是登州兵备道亲自来了?可看着架势,即便是登州兵备道的中军,也不可能这般精锐!
“兵备道?”当左良玉试探着开口相询时,那位仓大使不以为然的笑道,“哪有什么兵备道!不过一小吏耳。”——仓大使感于楚凡的救命之恩,承诺替他遮掩过去。
仓大使的回答让左良玉好奇心彻底爆棚了。
什么小吏如此厉害,居然能带出这等强兵,一定要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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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左良玉探查战场的时候,隔他数十里远的海面上,“金凤”号正在向南疾驰。
没错,楚凡指挥着柱子他们用最快速度打扫完战场,卸下粮食后便匆匆离开了——一场苦胜之后,他一点都不想见宁远城里的任何人,包括他的师兄孙元化。
确实是苦胜,这一仗甲字哨伤31人,阵亡9人;而楚凡的贴身卫队,活着的只剩三人了,其中还包括只剩一口气吊着的豆豆!
人怕出名猪怕壮,自己一介白身都能带出这么精锐的部队,取得如此惊人的战果,楚凡不用想都知道,宁远的高官显贵们,尤其是那位志大才疏的袁督师听到这件事后会怎么做。
不管是封官许愿、还是银钱诱惑,总之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当然也包括甲字哨——留在宁远。
可自己能留在宁远吗?甲字哨能留在宁远吗?
留在宁远就意味着正式成为明朝官员,成为关宁军的一部分,成为大明朝的经制之师。
这么做的好处当然有,那就是自己能名正言顺的练兵打鞑子了。
可其负面影响却是楚凡无法接受的:首先是当了官处处受掣肘不说,还得看上官的脸色行事;同时还得防着那些眼红的将领们挖自己的墙角;即便不被挖墙脚,一个外来户,自己不当炮灰谁来当?
这些都还罢了,内心深处让楚凡对关宁军敬而远之的原因有两条。
其一是其领袖的刚愎与无谋:袁崇焕缺乏战略眼光这在后世早已是定论,更可怕的是其极端的刚愎,除非一心一意给他当奴才,否则稍有拂逆,铁定被他赶走甚至杀掉!
没人愿意在这样的领导手下干活,楚凡也一样。
其二便是关宁军就像个大染缸,再好的布放进去都会染得花里胡哨——把甲字哨放在这样的环境里,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染上其他营兵的各种恶习,到时候还能保持战斗力吗?
再者说了,与逃跑将军吴襄、诈降将军祖大寿这样的人当队友,楚凡光想想后脊梁都发凉。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
所以楚凡坚定地选择了掩盖——用救命之恩堵住仓大使的嘴只是其中之一,为了让那些观战的小吏不乱说话,他没少撒银子。
现在,他可以确定,关于这一战的真相,永远不会被宁远城的人完全知晓。至于如何善后,那就该登州兵备道去操心了。
楚凡处理的算是滴水不漏了,可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这支小蝴蝶扇动的翅膀,历史已经发生了巨大地改变。
本应到山东当总兵的刘泽清,提前了17年投降鞑子;而本该在宁远兵变后被解职的左良玉,却因为有刘泽清顶缸而留了下来。
这,是好还是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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