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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香开始收拾画具,小心翼翼地替我把画卷好。

“娘娘,您要是喜欢,下次掬香就陪您多来这儿。可现下您看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出来了不少时辰,假如王公公来通知今晚点召的事宜,到时候,您连梦浴更衣都来不及!”

“不可能的,他前天才刚来过。”

我痴迷地贪恋这儿的美色,也肯定他今晚不会再临幸我,就算间隔得再短,他也从未有隔天就来的记录。

“才不管了!”

我耍起性子来,就像在大食的岁月。进了皇宫之后我就鲜少任性了。

可能是这里的风光太自由,激发出我埋藏在心底的那份无拘无束。

放眼望去,我发现再前面的草长得更盛些,绿油油的,煞是好看。往前走几步,还看到有个木栏搭成的圈儿。

难不成皇宫里边还有养羊?

我是个具有很强探索欲的人,拎过画卷,就往“羊圈”的方向奔去。

掬香显然是被我吓了一跳,傻姑娘提着画箱在后面追我。

“娘娘,您别跑得这么急!那边不能去,是皇上下令的禁区啊!”

“啊!我的天!”

我愣住,当我终于看清楚了所谓的羊圈的真实面目--这是群猎狗!正张着血盆大口、狗面狰狞地盯住我,不住地朝我咆哮吠叫!

是谁?会在皇宫这种森严的禁地养这么血腥的牲畜!而且,居然、居然没有拴上阑珊!

我捂着狂跳的胸口,浑身打颤,不由得再有须臾的滞留,下一刻我便拔足狂奔。

我跑,掬香跟着我跑,猎狗追着我俩跑。

我狠狠地诅咒着养这批恶狗的主人,如果他尽点责,把围栏拴好,也不至于那群可怕的猎狗会冲出阑珊!

我几乎可以预料到--那场人间悲剧!

我小时候野惯了,跑得还算快,可是掬香体力差,慢慢跟不上我了,反倒离凶狠的猎狗们倒是越来越近。

“掬香,别停下来!”

我担心地一边跑一遍回头,冲着渐渐体力不支的掬香大喊。

“主子,我--啊!”

一声惨叫,是掬香的声音!

我扭过头,发现掬香已被一只猎狗咬住小腿,正淌着血!

是我害她的!这是我窜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

我不能累及无辜,就算是和这群恶狗进行同归于尽,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血红了眼的猎狗们伤害掬香!

我放弃独自逃跑的机会,抡高了画卷,另一只手随手捡了一根掉在路边的木棍,土匪似的朝着狗群疯狂地反扑。

也许凶猛的猎狗也被凶神恶煞的我骇到了,也或许没料到我竟反其道而行,反正咬住掬香小腿的那只狗望着我,莫名其妙地撤开了利齿。

可想而之,下一个遭殃的人是我。

我奋力地和这群该死难缠的猎狗进行殊死搏斗,掬香脚受伤了不能动,只能在地上号啕大哭,带着浓重的哽咽,歇斯底里地喊着“皇后娘娘”。

“咻!”

不知道哪来的口哨声,这群可恶的狗突然安静下来,半蹲在地上坐好,竟乖得像头温驯的绵羊。

我,目瞪口呆!

吹口哨的人自然就是这群混账狗儿们的主人了!

“喂!我说你是怎么养狗的?连拴好栏杆的基本常识都没有,养的狗品德这么差,我看你的人品也好不到哪里--”

“去”字还没说出口,我就对上了一对令人窒息的冽眸。

这么邪鸷炯然的眼神还会有谁?

“皇上?!”

我彻底愣住了,心中叫苦不迭。

作甚这么鲁莽呀,没看清楚人就急于兴师问罪?这下惨定了,估计被猎狗咬也没有比得罪他更悲惨了!

“怎么不骂下去了?”他瞪住我脏兮兮的脸颊,阴沉着脸问道。

但凡是个君王,被人这样“辱骂”想必都是不可忍受的吧?如果我还在期待他嬉皮笑脸地问我“你刚说什么”,那我可能真的脑子出毛病了。

怎么办?我有种小命岌岌可危的不详预感。

“骂、骂什么?我刚才没有说什么啊!”

我装糊涂,撑起蓬头垢面的尊容,冲他一个劲地傻笑,本能地拖延死刑判决的到来。

他看清楚我现在这副鬼样子,俊脸上有一瞬的微怔,眼中忽而糅合了一抹杂交的神情。

是我瞧错了吗?怎么感觉他混揉的眼神中有丝笑意。

“没有什么吗?难不成是朕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他半觑起眼,威胁性地瞥了我一眼,既而将目光继续流连在我狼狈得一塌糊涂的脸上。

我打扮得美美的时候他都不曾这么专注地看过我,现在竟然对这么落魄的我施予这么慑人的关注!

我怎么就那么悲哀呐!

“说话!舌头给猫吃了吗?”他催促,命令的口气。

“我真的什么都没说,皇上也许真的听错了。”

我不自觉地退后,背脊凉飕飕的。

“别怀疑朕的听力,你刚才不是在评价朕的人品吗?”他逼近我,假惺惺地故作回忆的模样,“啧啧,好像是说狗的品德差,朕的人品也不好到哪里--”

“去才怪!”我猛抽了一口气,接腔道。

他瞪大眼,盯住精神紧绷、一脸谄笑的我。

“哎呀!皇上原来说的是这句话呀,呵呵,我本来就是想这样说的,我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呵呵!”

我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一个人傲然站立地干笑着,从掬香挫败的眼神中,我可以预料到我的笑容有多么“冻”人。

“你这样连接,不觉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吗?”他终于笑出来,虽然依旧邪气不羁。

我哑语,窘迫地不知如何应对他。

其实,我有自识的,晓得我在语无伦次,可却无法控制。

“皇上,刚才奴婢不小心被狗咬伤了腿,娘娘是为了救我,才和您饲养的狗打起来的!皇上宽宏大量,请您不要怪罪娘娘!”

掬香趴在地上为我求饶,她的好意我是明白的,事实上也是这么回事,可怎么听着“和狗打架”就觉得那么别扭?

“朕在问皇后!”他斜眼冷嗤。

“是,皇上教训的是,奴婢多言了!”掬香浑身瑟抖着认错。

他的目光又重回到我身上:“是她说的这样吗?”

我诚实地点头。

古文篇邪皇的媚后第九章丑态百出

“因为过度紧张的缘故,才会一时失言冒犯了皇上龙威。”

他的嘴角抡起勾深的笑痕,逐渐扩深:

“霜儿,这不是理由。”

“那就请皇上责罚霜儿出言不逊之罪。”

我下跪讨饶,满足他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皇上!娘娘是千金之躯,受不了宫规的处罚的!如果您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吧,都是奴婢的过错造成的!”

掬香还是忍不住地维护我,她是个善良的丫头,才跟了我短短数月,却对我忠心耿耿。

龙天介睨了掬香一眼,掬香再次噤声不敢言语了。

“丫鬟调教得不错嘛,才几个月的功夫,竟对你死心塌地到甘愿替你受罚的程度。”他讥诮道。

“臣妾有罪,定当一人承担,还望皇上赐罚。”

皇宫里,连“罚”都要说请“赐”,就算他即刻要了我的脑袋,我还得跪在他的脚跟下“谢主隆恩”。

他挑眼看我,偏暗的瞳孔有种晦漠的颜色。

“你可知你擅闯的地方,是朕明令禁止任何人踏入的禁园?”

我蹙紧了眉头,这是禁园吗?外面可一张告示也没啊!

“皇上恕罪,臣妾此前真的不知情,只是觉得这边风景好,就冒失地跑过来了!”

“你在这边看风景?”

“是啊!这里的环境可真别致,比起御花园别具一番风味!”

我陶醉地回味之前的美景,竟险些忘了自己现下正在讨罚,表现得太过高兴似乎有伤他的龙颜,兹事体大吧!

“哦?你也这样认为?”

他挑起眉,倒没有和我计较。

觑眼不经意地瞟到我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画卷,他看了我一眼,抬脚把半卷的画作完全展开。

“你画的?”他有点不相信地问我,明显质疑我的画技。

“是臣妾画的。”

“画得不错,看来朕的霜儿有很深的书画底蕴,”他夸赞着,邪眸转烈,慢条斯理地讪笑,“你父王为了栽培你,必定花了不少心力。”

“回皇上,这书画不是父王让我学的。是臣妾幼时自己特别钟意,让臣妾阿哥的老师偷偷教我的。”

我了解他对我是有防备的,如果我会的东西太多,他会认为我所有的技艺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向他邀宠来的。

虽然,事实上本来就是如此。

“你觉得朕该罚你吗?”他悠悠然地道,恶质地考验我的承受力。

“臣妾全凭皇上处置。”

“今夜召你侍寝,服侍得好,这笔账就一笔勾销。如何?”他鬼魅地向我弯起一轮好看的弧度。

如何?

正当我失迷的时候,他拉起我的手,风度翩翩地将我扶起。

我错愕地瞪住他鬼魅般好看的脸。

“好。。”

他都这样说了,还能“不好”吗?

只不过,轮到哪位后宫女人的头上,受临幸会被当作一种责罚?这明摆着不是令人艳羡的犒赏吗?

这是他来得最准时的一次,甚至有些略微的提前。

我们之前没有你侬我侬的夫妻**,一向以来都是直奔主题,除了那次别有用心的“献艺”。

可是,今夜,他似乎不想那么单刀直入,也许是因为时间尚早,也或许是我在禁园落魄出丑的窘态引发了他对我的好奇。总之,我感到我与他之间,出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他的冷眸瞥过我,扫视了眼殿内的摆设。

“平常还是抚琴刺绣吗?”他撇了撇嘴,诡谲的笑脸微带嘲讽。

我早已把琴和刺绣收好,精美的宫雕桌案上只是简单地放置了一个画筒,里面是我的一些书卷画轴。他显然是发现我殿内的布置清谈了不少,连“镇殿之宝”都消失了踪迹。

其实我早就更换了装饰,只不过他一直没多余的心思去注意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回皇上,已经不了。”

“为什么不了,你的琴技和绣功都堪称一流。”

他笑睨了我一眼,语调里听不出可惜,反而以难得的雅兴在我的寝宫里转悠起来,好像他才第一次踏足我这里似的。

“臣妾自觉琴技不够纯熟,绣功也不算精湛,惶恐有碍圣听、污浊了龙目。”

我垂首恭顺地解释,双眼竟牢牢地定格在他挺拔的背影上。

“会吗?”

他不以为然地哼了声,从画筒里随意地抽出一卷书作。

看到他的动作,我有些不自然。书画承载的是作者的个人心境,我不喜欢把这些东西呈现给别人看,它会让我有种**被人偷窥的不适感。

“霜儿弹不出最真实的音律,只会玷污琴诞生的初衷。”

在我的认识中,琴是抒发感情的媒介物,动人的乐曲必定要情音贯通,没有神魂的乐曲只不过是空洞的乐符组成的句子,技艺再娴熟都会缺少韵味。

他抬头斜瞅了我一眼,随后释然一笑,但对我的话却不置可否。我想,他应该是认同我的。

“临的是颜真卿的《麻姑仙坛记》?”他挑眉看向我,嘴角带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皇上怎么猜到的,臣妾以为自己临摹得还不够相像。”

他一眼就识出我参考的帖子,是我意料之外的。

他的学识,恐怕正如他的性格,深不可测吧。

“你和他毕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永远不可能完全想象。”

“霜儿也听说过字如其人的说法,现在想来也正是如此。虽然我下笔的时候已经告诫自己尽量要写得浑圆遒劲一些,可写出来后总觉得字形偏瘦,没有颜公丰腴雄浑、气势凌然的神韵。”

他听我这样说,竟然爽朗地仰头大笑,我进宫数月了,从没见过他这么开怀的笑过,让我看得--有一瞬的痴迷。

“颜真卿初学褚遂良,后师从张旭,又汲取初唐四家特点,兼收篆隶和北魏笔意,自成一格,一反初唐书风,化瘦硬为结体宽博,骨力遒劲,他的作品确是上乘之作,但却不适合女子临摹。”

“那依皇上之见,臣妾应该临摹谁的帖子呢?”

“颜精柳骨,柳公权的字体精瘦,于你体态更相仿些,你学他的字会比较适宜。”

他神情洒逸地说,从他品字的口气中,我猜度到他的书画造诣绝非一般人。

我的视线在他身上回拢,呆滞地盯住他。

“霜儿?”他低唤我的名。

“嗯。”我嗫嚅地应他,周身如同中蛊般酥麻。

他靠近我,修长的指托起我削尖的下巴,氤氲的眼带着揣摩的意味。

“你很会带给朕惊讶,让朕觉得,似乎从来不曾看透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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