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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这本书是?”唐易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真的是王羲之用过的私印?”
白老伸伸手,示意唐易坐下,而后缓缓说道,“顺治年间,有钦氏一家,住在姑苏的专诸巷,父子兄弟都擅长制作伪画,部分宋元名家之作,几可乱真。”
说道此书,白老停了一停,看了看唐易。
唐易见此,便接口道,“书画作伪,燕京后门造,姑苏的苏造,浙省的绍片,都很有名。其中苏造书画质量之高,足以在作伪界笑傲江湖。您说的,就是清代苏造书画中的大有名头的‘钦家款’了,这一家子,各有所长,分工协作,所以水平很高。”
“作伪界?”白老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称号有点儿意思。”
“总不能叫‘效图界’吧?”唐易也跟着笑了笑。
“其实作伪书画,自古就有,不过有的人只是当成游戏。比如唐代的程修己模仿王羲之,宋代的米芾模仿褚遂良,那都是玩玩儿,根本不用来骗钱。可是到了后来,风气一开,那就全变了。”白了说道这里,忽然摆了摆手,“扯远了,先说王羲之私印的事儿。”
“这钦家第一代开山之人的名字我不知道,但是早年听行里人说,人送外号钦一刀。他一开始是就是搞石刻篆刻的,很喜欢模仿名人印章刻制。他的儿子痴迷书画,也善于模仿,却一直没成名。不知道爷俩后来怎么合计的,总之就踏入了这个作伪界了。”
“这本《效图钤考》是我早年间无意中得到的,纸张墨色都是清代的,应该就是钦一刀手书的,看他写的字儿也能看出来,明显有用刀的感觉。”
“当时我看到王羲之印,并没有太过惊讶,钦一刀收集到王羲之私印的印文图样,也是有可能的。”白老摇了摇头,“没想到啊,居然还能看到原物,而且我怎么也想不到,竟是封门青的材质!本来还以为是铜质或是玉材。”
唐易心里也有些感慨,在他看过的正史野史里,从没有关于王羲之私印的记载。王羲之如此有名,身世和书法都极为引人关注,就连不少成语,也是因他而起,像什么入木三分,东床快婿;可居然没看到过关于他私印的记载。
结果呢,又居然在一位作伪界专业人士的图本里找到了佐证。天知道他当年是怎么看到图样的,或者这印章当年就在他手里,他没舍得用印泥加盖也不一定。
但不管怎样,他一定是经过考证,认定这就是王羲之的私印,不然不会收在图本之中。
结合印章的形制、印文、包浆,结合王羲之的生平活动轨迹,结合钦一刀这种专业人士的考证,应该已经可以确定这枚封门青,的确就是王羲之的私印!
至于唐易怀疑的,有可能没到过王羲之手上,用白老的话说,太钻牛角尖了。古玩鉴定,较真可以,但是不能无限度较真。既然是他的私印,有人想送他、他还不知情的可能性,找人制作、却没拿回来的可能性,都是几乎为零。
至于印文使用痕迹不明显,那也不算怪事儿,这封门青在当年,历史上都没有使用的记载,那绝对是稀罕物,若是他自己也特别喜欢,多用来把玩,极少实用,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唐啊,用你刚才的话说,你这件藏品,在民间收藏界,足以笑傲江湖了!”白老站起身来,拍了拍唐易的肩膀,“也谢谢你,我这进了半截黄土的人了,还能见到这样的东西。”
“白老言重了,这样的宝物让您来鉴赏,正是相得益彰!”唐易连忙说道。
“我给你留个电话,以后有什么事儿可以直接打给我!”白老说着,提笔在一张便笺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
“谢谢白老!”唐易接过来收好,“其实我有个小店阁宝多。之所以盘下潘教授的店,就是打算开分店。不过白老放心,我绝对不会卖假。”
“嗯。”白老点点头,“那件青花方瓶,就算看出来了,也大可以悄悄买、悄悄卖。另外,你说当时还提醒过那位潘教授,这封门青印章有可能是东晋的。这些,都说明了你不会为了逐利而知假售假。”
“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我这也是为了求一个心中安稳。”唐易应道。
白老眼中闪过浓重的惊讶之色,“这两句话,你既然说出来,想必也是真正信服了?”
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这两句话出自《尚书》,大意是:以德行事,心中安逸,会越来越美好;而弄虚作假,心神疲累,会越来越糟糕。
白老年少时在燕京的古玩行里,自然也见惯了作伪作假,坑蒙拐骗。但是这句话,却被他作为座右铭!同时,这句话,也是沈松岩的父亲沈重远带着他揭穿一件高仿之后,语重心长地告诉他的。
“不怕白老笑话,我入行时间不长。以前只是读过《尚书》,知道这两句话,但是入行以来,这两句话常常在我耳边响起,现在,真有点儿座右铭的意思了!”唐易如实说出心中所想。
唐易说得兴起,见白老只是频频点头,又没插话,便接着说道,“说起这句话,我还想到一个文徵明和朱朗的故事,算是作德作伪的一个典型对比。”
这个故事,也算是一个知名的笑谈。面对白老,自然不用展开。
明代书画大家文徵明有个徒弟叫朱朗,朱朗水平也不弱,甚至还为文徵明代过笔。结果呢,后来他就开始模仿文徵明画山水,拿出去当真品牟利。
有一个客商来到姑苏,晚上让小童到朱朗家去买文徵明的仿作。结果因为文徵明和朱朗住的地方相隔很近,又是夜间,小童错进了文徵明家里,却误以为是到了朱朗家里。见到文徵明,也以为是朱朗,小童拿出钱来,说想求一幅文徵明的仿作。
文徵明怎么办的?收了钱,给了画,笑着对小童说:我画真衡山,聊当假子朗,可乎?(文徵明号衡山,朱朗字子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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