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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生,看来你的点灯人也撑不了多久了”鲜红蟒袍的老宦官借着闲心抬头看向远处天边昌郡城上方的景色,漫天的一盏盏黄皮灯笼果真开始缓缓落下,原本布局在昌郡城上空一座偌大的蛛网正在逐步崩解。
息焕目视那一群还未落下便已经开始消散的黄灯笼,身为布局者的他第一时间便明白不是那头黄灯笼小妖出了问题,而是那团提供源源不断妖力的荒火已经熄灭了。
这也意味着在隆盛街上负责挑起护送主队伍大任的阿晴,发生了不测,甚至极有可能已经死在了某位山上修士的手下。
息焕猛的转头,反而是看向那位老宦官,怒目间第一个想法便是除了身下这批行船,还有另一伙朝廷谍子同时奔赴了昌郡城。但是很快这个念头便被少年打消了,就算对方手段再高明,那起码在对方动手前,这漫天脆如薄纸般的灯笼网想必也会有所触动,这也是他一开始的意图,利用最毫无威胁的小妖,反而能够织出一张十分敏感的蛛网,这就是他要的结果。
若是朝廷真的再无援兵,那昌郡城中还有谁能威胁到一头跌境到第九楼的大妖?
老宦官委婉地摇头,作无辜态势道:“后生,看咱家也没用,咱家也只是奉命行事,不仅要头疼你们这群难缠后生,还要小心被同行利用,谁都不轻松哟。”
对了,就是同行!息焕猛地想起昌郡城外那一夜,那位一路追杀至此处的雪走营雪枭,还有一同出场的那位五短汉子。
“是他们。”息焕悄无声息地攥紧扶栏,最担心的变数还是发生了。相比于鸿鹄山观和身前战场,其实隆盛街那边才是息焕最为放心的一处战场,毕竟阿晴是头真身须弥境的古血大妖,哪怕跌境至第九楼,依旧还有一身远超同境界对手的本命神通傍身,光是那股难缠荒火,也绝非城外一战中毫无声响的燕子青二人可以对付。
可惜事实摆在眼前,无论是不是阿晴轻敌中计,隆盛街那边很快局势就要倾倒了,结果很可能是不止妖族少女会死,就连受伤的画生和月开二人都有生命危险,雪走营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行脚善僧,那群血鸽子杀人早已是常态。
想到这里,一直努力让自己显得游刃有余的少年再难掩心慌之势,一身气血都开始倒流不稳,断臂老僧好不容易稳固下来的伤势重新迸裂开,息焕只觉得心头一热,接着一口淤血便吐了出来。
老宦官细细打量着少年那双惹人生厌的诡异金瞳,能够清晰看见那对金色瞳孔中遍布的黑色触丝因少年情绪激化也开始如活物般一缩一张,蠕动在少年眼底处,更感到心中生厌,看久了就连他一潭死水般的心境都难免有了情绪,转头看向远处已是江水滔天的场面,嫌弃道:
“后生,还有什么后手还是早点掏出来为好,大人物怎么说来着,中局已显颓势,再往后拖也是死局。”
见少年开始低头不语,老宦官也不觉得话头落了空处,继续说道:“若后生你是想跟咱家玩赛马的拙劣把戏,那很可惜从一开始这场比赛就不公平,因为圣上朝廷这边,根本没有劣马一说,反观后生你从一开始就冒着赌一赌风险送去鸿鹄山观的那把剑,是真真切切的一匹连马都称不上的劣马,所以无论如何,哪怕那位东岭女剑仙真能打赢赤虺,你都赢不了这一局。”
老宦官的意思很明显,中局即是定局。
“公公当真觉得手下无弱旅,就果真稳操胜券了?”少年怒极反笑,抬起那双亮晃亮晃的双眸射向老宦官。
一身鲜红蟒袍的老宦官也不客气,权当是落败的少年最后关头的故作声势,徐徐道:“山上仙家修道不易,一路走来不比凡间道轻松些许,若是在此处功亏一篑搭上性命,咱家都替你们那位东岭女剑修不值得,就此作罢也好,毕竟朝廷雪走营也不想损兵折将。咱家只负责把圣旨送到那座临江阁,至于南淮出来的那个丫头,咱家可以暂且不管。”
“公公当真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了?”少年依旧重复道,死盯着老宦官,仿佛是要逼他承认一般。
被那双恶心金瞳盯得心烦的老宦官终于语气一沉道:“后生,为了一位萍水相逢的小小郡守,葬送南下大事,孰轻孰重你当真不知道?”
“公公......”第三句相同的话还未送出口,息焕便突然感觉胸口一股巨大力道袭来,整个人倒飞出去在甲板上滚出数十丈,落地的少年疼的身子蜷缩成虾子一般,死咬着硬是不吭一声。
老宦官一步步上前,眼中杀性已犯,那掩藏极深忍了已有十余载的虐杀意图再度冒出,看着面前那道狼狈躺在地上,明明是个毫无修为的山下人却态度高高在上的少年,老宦官眼神冰冷,耐心如潮水般退去,再也没有丝毫菩萨心肠在心头,只想着尽快把那对恶心人眼睛的金瞳给生生抠出来,一字一顿道:
“你当真觉得不光此处战场你的那位十一楼剑仙能打赢一位十三楼的兵家修士,就连鸿鹄山观的那个废物也能打赢老观主?痴人说梦!”
缩成一团的息焕狰狞的面庞上挤出一丝笑意,吐出一口鲜血道:“不......然呢?我可没说......要和公公你玩赛马的儿戏......从一开始......我就想着这三处战场......全胜而归。”
“无知小辈。”老宦官最后一句话落下,一声剑鸣声同时从远处江面上响起,一瞬间渺渺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道清亮剑鸣声在回荡。
随着老人转头望去,淮河江水上的那两道身影正再次撞在一起,落下那焚河一枪的赤虺枪势未尽,劈碎一大段淮河水面后转身间又是十七道枪影递出,明明一口就该吐尽的极烈枪意竟然丝毫不减,反而随着一枪枪回马刺出过后更上一层,隐隐有了圆转如意自成一气的神意。
身处在那十几道枪影下的白玥魁最直接的感受,便是持枪女子明明刺出的是最为锐气的枪影,自身反而却像是个浑然一体毫无瑕疵的圆,七尺七寸长枪所及之处,一道无形的圆已然出现。
白玥魁明白,眼前这个难缠的女人和自己一样,一样是以战养战的杀胚,这样的人,哪怕赋予他再大的压力,在彻底崩碎前,也极有可能蹦起反弹出足以致命的一记绝杀手。
不计代价打断她!白玥魁心中立刻有了想法,几乎是同一时间,手中的长剑便再次挥出,快到近乎只有一条细线的一剑,落在赤虺七尺枪的那道圆上,发出了那一声响彻天地间的清亮剑鸣声。
自成一面的气术一剑,撞上的不是七尺枪的圆,而是枪尖上的那一道点。悠悠剑鸣声还未散去,紧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剑挥出。赤虺的回马很快,如骤雨打蕉叶般连绵不绝势头凶猛,但白玥魁的点血山莲挥出的速度逐渐开始超过了赤虺的回马,到了第十四道枪影落在剑锋上,已经变成了白玥魁先出剑,而后赤虺的枪尖像是有意防备般刺出。
原本清亮的剑鸣声一瞬间此起彼伏,前一道还未散去后一道便炸起,震得整条淮河水域上的众人精神恍惚,只觉得意识都在溃散无法集中。
老宦官停住迈向少年的脚步,侧耳听着那一连串的剑鸣声,眉头逐渐紧缩在一起。因为众人之中,只有他听出来,那一声声高昂剑鸣下,被掩盖住的压抑枪鸣声。
赤虺的那杆七尺七,在害怕!
老宦官转身,淮河水面上已经再也看不见那两道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赤红色的圆,和一道道落在其边缘圆线上的白面。
这场势头逐渐控制不住的对峙开始走向胜负,在如此倾尽全力的意气之争下,一旦有一方无法跟上另一方的节奏,结局便是胜负立分。
听着耳畔那清晰的痛苦枪鸣声,老宦官再不愿也只能无奈闭眼,胜负未分,手中枪已泣,纵使自身气势再足,终究要落上那白衣女剑仙一分。
手持七尺七的黝黑女子自然清楚手中长枪的情况,原本一往无前的势头逐渐掺杂了一丝杂质,到后头开始彻底被不甘心的怒意给占据,在这份情绪的左右下,第十七枪最终还是出现了一丝破绽,直到那道圆被白玥魁破开的最后关头,赤虺也不愿意承认自己那句玩笑般的十一楼杀十三楼,最后竟然真的成现实。
随着七尺七枪身一道光滑裂痕凭空出现,白玥魁直到破开那看似无解的一道圆后,看见身前女雪枭身前原本就鲜血流淌的伤口上又是一道横贯了近乎整个上半身的伤口交叉裂开,这才于半空之中吐尽一口剑气道:
“十一楼剑修杀十三楼兵家修士,如你所愿。”
躺在地上的少年浑身痛到发抖,却还是强撑一口气如是说道。面前面色阴晴不定的老宦官突然转头看向他,只是抬手间,一道剑气便从远处冲至面前。
一声不同于之前的古怪剑鸣声响起在天地间,却一反先前清亮高昂,变得低沉嗡鸣不止。
“远离他。”一剑荡开老宦官那只下杀招左手的白玥魁拦在息焕身前,白衣少女顾不上上一场战斗刚刚结束,忍着气海激荡,横在息焕和蒋公公中间,仿佛隔开了两座天地。
老宦官果真握着那只发痛的手退后一步,垂眼看向白玥魁横在身侧的那柄雪白长剑,随着老宦官看过去,一道道细密裂痕开始如琉璃玉碎般迸裂在雪白的剑身上。随身陪伴在白玥魁身边多年的点血山莲,在那番激烈对峙下,最终还是没能承受住七尺七的极锐枪意。
原本已经紧绷成一根细弦的雪白长剑,在救火般挡下老宦官那一招杀手过后,最终彻底崩坏,随着一声声痛苦哀嚎的剑鸣声响起,三尺青锋彻底崩碎成了一柄断剑。
顾不上心疼,心头危机四起的白玥魁突然跟着后退一步,举起手中那柄断剑双手握在身前,如临大敌般看向面前一身鲜红蟒衣的老人:“你才是押送圣旨的那位朝廷后手。”
老宦官阴测测的笑声响起,皮笑肉不笑的瘆人表情挂在脸上,笑道:“咱家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说曹姑娘是那位陪护雪枭,把她当作头号大敌,可是你们这群后生一厢情愿的事情。”
“好了,”老宦官重新上前一步道,“现在就连手中剑都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那想必二位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后手,后生可畏,能够损伤我雪走营一员能手,实属不易,即便如此,还要打吗?”
白玥魁再退一步,这一次已经站到了息焕跟头,抬手向着南方,说:“打,当然打,谁跟前辈说东岭只有一柄剑?”
说着抬起的那只右手掐诀,剑指南方鸿鹄山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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