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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湖水荡漾
“我听说江南各地州县要调集人手搜查逆党?”
程三五与阿芙商量前往湖州事宜时,长青忽然来到。
阿芙没有责怪长青过问此事,而是说道:“这事你听谁说的?”
“我刚从刺史府上回来,听他家人提到此事。”
长青在安置道祖圣像后便没有其他事情忙碌,平日里便是与苏州一带的达官贵人、道门高士往来,苏州刺史不知从哪里得知长青是陆相之子,因此有心攀附,几次设宴款待长青,还让女儿出面陪侍。
程三五好奇问道:“我看那个苏州刺史的女儿也不错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绣花鸟,应该正合你胃口。”
“别扯闲话!”长青没有纠扯,干脆道:“你们此次对付逆党,难道不是要暗中搜查吗?现在搞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岂不是打草惊蛇?”
程三五笑而不语,阿芙言道:“此事我也不瞒你,就是要打草惊蛇。”
“为何?”长青不解。
“眼下不仅是逆党要扶植废帝子嗣,而是牵涉到内侍省自身。”阿芙说。
长青何等聪慧,一点即明:“逆党之中有内侍省的人?”
阿芙一指身旁程三五:“昭阳君的消息,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长青点头道:“我与苏州本地一些道门中人往来时也听说了,但消息错综复杂,有说他是当年祸害女子的采花贼,有说是他诛杀了这名贼人。”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散布消息,混淆视听。”阿芙言道:“别处不好说,可是要鼓噪声势、散播谣言,内侍省可是有一整套章程办法,我虽然不负责这些事,但多少也能看得出来。”
长青还是不懂:“可他们为何要这么做?是要对付程三五?”
“嘿嘿,要来赶紧来,我正好手痒。”程三五全无顾忌。
“只怕没那么简单,还有那位废帝子嗣,眼下也是情况不明……”阿芙踱步沉吟片刻,抬眼望向长青:“你怎么看?”
“我?”长青一愣,不明白阿芙为何有此一问。
程三五一拍他的肩膀:“没事,你就当自己是皇帝老儿落在民间的私生子。如果是这样,你会怎么办?”
长青哭笑不得:“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就是随便说说嘛。”
长青无奈叹气,只好言道:“如果是我的话,估计根本不想招惹这种麻烦事,恨不得有多远逃多远。”
程三五笑道:“我还以为你准备带兵打到长安登基称帝呢!”
“妄人妄语,休要再提!”长青正色道:“废帝子嗣这个名头,难以号召他人参与造反。今时不比往日,莫说一个真假难辨的废帝子嗣,就算真是当今圣人遗落民间的私生子,也断然不可能问鼎帝位。”
“真的没可能?”程三五问道。
“举旗造反这种事,也是需要名正言顺的。”长青说:“而且我说句难听的话,江南承平数十年,早已是民不知兵。就算真的有人造反,甚至割据一方,然后呢?
“我这段日子游历苏州各地,即便是秋冬时节的江南,亦是气候宜人。加之本地鱼米丰盛、物产充足,只要不是盘剥过甚,寻常百姓多少能求得温饱,这样的人很难参与造反。”
“这么看来,你觉得此事难成?”阿芙说道:“可如今收到消息,在睦州、婺州等地,已经有百姓遁入山林、修造砦垒,对抗官府。”
“那说到底,不还是因为官府盘剥,逼迫百姓不得不铤而走险么?”长青无奈笑道:“在这种情形下,搬出一个废帝子嗣,百姓就一定会追随响应?”
程三五则说道:“不就是编故事么?大不了给这位废帝子嗣搬出一堆名头,说他是什么神仙下凡转世。当初在西域,安屈提不也能唬骗到一群人追随卖命吗?”
长青脸色难看:“此举只会将更多无辜百姓裹挟进杀伐战乱之中!”
“所以我才准许各地州县调集人手搜查逆党。”阿芙言道:“如果真能打草惊蛇,打乱逆党谋划,迫使其准备不足便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反倒便于我等行事。”
阿芙这话并未完全吐露实情,她也不会所有事情都跟长青言明。
长青默默点头,阿芙随后笑道:“我们打算去一趟湖州,程三五受本地武林人士邀请,兴许还要领赏。”
“就因为杀了一个采花贼?”长青问。
“那个范中明可不是一般人,我也是豁出老命才杀死的。”程三五说。
“反正无事,一起去便是。”
……
从苏州前往湖州,最便捷的方法就是乘船横穿太湖。
太湖水域广大,放眼所见宛如汪洋,一眼看不到对岸。湖中山岛竦峙,而且不是逼仄狭隘的小块陆地,是足以容纳乡里村社的巨大岛屿,其中就包括东西二山。
东山与陆地相连,不仅便于舟船靠岸、装卸货物,也适合水贼藏身、构筑巢穴。
事实上,早年间太湖水贼曾是江南一患,他们仗着轻舟快船,沿着周边河流,往来于附近水乡,抢掠商旅、打家劫舍,最猖獗时甚至会潜入治所州城,公然杀人夺财。
早些年这太湖水贼屡剿不灭,以至于成为江南顽疾。即便偶有武林侠士仗义杀贼,奈何太湖水域河湖相间、水网密布,实在难以围堵。
而水贼多是小股往来,不成规模,哪怕是官府调集兵马围剿、捣灭水寨,这些贼寇往往也是一触即溃,转瞬远遁、散入乡里。风头一过,便好似野草般再度复苏滋长,防不胜防、杀不胜杀。
直至距今五十多年前,太湖水贼之中出现一位强人,有个雅致名讳,叫沈玉池。
<div class="contentadv"> 此人不知得了什么奇遇,短短几年间,凭恃高深武艺,以及对时局的精确判断,将太湖一带的各路水贼统合起来,把不服从者赶尽杀绝,强迫徘徊不定者听命,并以太湖东西两山为基业,号令群雄,一时间成为江淮武林第一大势力。
可是这沈玉池统合各路水贼后,反而不再以抢掠盗劫为生。尽管他绝对不是什么遵法守纪之辈,往来商旅行人也不免要遭勒索,但与此同时,他也努力搞好与官府的关系。
除了日常投献、收买本地胥吏外,必要之时也会帮官府处理掉一些不长眼的家伙,如果哪位官员手头紧,沈玉池也会带着手下弟兄重操旧业。
因此,沈玉池在世时,太湖水贼渐渐摆脱恶名,甚至有江湖义士的美称。
但沈玉池死后,他那群义子立刻陷入内讧,彼此相争,过去被沈玉池压了一头的武林各派,也趁机参与其中,用各种手段加以分化。
经过几番血腥竞逐,太湖水贼元气大伤,再也掀不起风浪。
程三五站在船头上,听着一旁张纪达讲述江南武林掌故,抬眼望向旁边一艘帆船,沈舵主就在那艘船上,不禁笑道:“想必听雨楼在这过程中,也没少给自己捞取好处吧?”
张纪达赶紧说:“程郎君有所不知,当年沈玉池的手下横行霸道,若是没了约束,迟早会重现水贼大患。我等武林中人岂可坐视不理?这也是替朝廷剪除一个麻烦。”
“你这张嘴皮子,只混迹武林太浪费了。”程三五说:“我觉得你应该到长安朝堂,那里可以发挥你的才能。”
“那就托程郎君的福了。”如果可以,张纪达当然希望能更进一步。
程三五笑而不语,张纪达见对方似乎心情正好,左右顾盼,笑声问道:“程郎君,不知尊夫人……”
“谁?”程三五一愣。
张纪达连说带比划,示意自己身上:“就是那位给小人施下禁制的小娘子。”
“哦,她呀。”程三五才明白对方误以为阿芙是自己妻子,于是说:“她坐不惯船,改走陆路了。你找她做什么?还是为了禁制的事?”
张纪达十分拘谨地点头,又唯恐对方猜疑自己不忠心,连忙道:“小人绝非别有用心,只是这段日子为程郎君奔忙,深感一身武功无从发挥,处处不便。就怕办不好事,让程郎君失望。”
“这话听起来……倒真有几分道理。”程三五其实根本不在乎张纪达的想法,只是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于是说:“把手伸来。”
张纪达紧张兮兮地递出手臂让对方按住脉门,此举对于习武之人尤为忌讳,除非是面对授业恩师或至亲,否则不会轻易这么做。
程三五倒也不是要加害张纪达,而是想起阿芙一道指力便能长久封住他人功体,不由得生出好胜之心。
程三五和阿芙的关系,绝对不是世俗夫妻,那种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美好幻想可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
就算是有着房中双修的旖旎举动,也是如同野兽角力搏斗一般,互不相让。他们会彼此扶携,但不会一味照料到底。
程三五按着张纪达脉门,一缕三阳真气度入对方经脉,循行周身。当他感应到位于丹田气海的玄阴指力时,暗中提元,三阳真气缠上玄阴指力,好似将一枚锁扣解开。再顺势一引,玄阴气劲就被摄入自身。
此等玄阴气劲入体,对于他人而言比起大口吞咽冰雪还要寒冷刺激,而且后劲绵长,纠缠经脉腑脏。
可唯独对于程三五,感觉就像炎炎夏日用井水洗净身子,爽快无比。
毕竟他和阿芙的功体就是《六合元章》的一体两面,彼此相生互补。可以说,阿芙打出的玄阴指力,除了她自己能解,或许就只有程三五可以解除了。
“看来也不算太难。”程三五暗暗自夸一句,扭头就见满头大汗、俯身抽搐的张纪达。
“哟?你这是咋了?吃坏肚子了?”程三五打趣问道。
“不、不是……”
张纪达心中又恼又悔,程三五为他解除禁制之时,仿佛有数百刀剑在丹田中乱剐。尽管过程短暂,可带来的痛苦与身中气机暴窜,几乎让张纪达当场昏厥,两条腿只是麻木地站着,甚至忘了摔倒。
如果说那位碧眼胡姬是阴险狡诈的妖女,那眼前这个昭阳君就是比范中明还要恶劣的魔头!
张纪达不禁暗自呐喊,为何自己偏偏会招惹到这等人物啊?!
“行啦,你丹田里的指力已经被我解除,以后就能如常动武了。”程三五哈哈大笑,用蒲扇大的手掌连连拍打着张纪达的后背,仿佛要将他心肝脾肺肾全都拍出来。
正当张纪达要开口求饶,便见一艘快舟从北边靠近,为首一人仙风道骨,是穹窿山上真观的钱观主。他先是朝程三五和张纪达挥手示意,怀里捧着一个木匣,随后运起高明轻功,快舟船头一坠,身形如大雁滑来,飘然落在大船甲板上。
“钱观主,你可算来了,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到呢?”程三五言道。
“让程郎君和张楼主久等了。”钱观主将手里木匣递出,揭开之后,赫然可见一颗人头:“请程郎君过目。”
程三五好奇观瞧,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那与范中明几乎一模一样的头颅就放在木匣内,发髻蓬松,那张肥脸除了微微干瘪,还满是蜡黄色泽。
“这……一股子怪味。”程三五抬手在鼻前扇了扇。
钱观主连忙盖上木匣,解释说:“这是防腐用的香料,做戏终归要做全套,要是拿着一个新鲜脑袋过去,只怕骗不了何老夫人。我已经按照程郎君的吩咐,刻意做旧,范中明的面相也比当年要老上些许。”
“厉害,反正你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是假的。”程三五忽然问道:“等等,这脑袋该不会是用真人脑袋仿造的吧?”
钱观主呵呵笑道:“不瞒程郎君,贫道精通刀针外科,武林道上有些人犯了事,想要改换面容,便会来找贫道帮忙。”
这话看似答非所问,但已经说明实情,就是不知这可冒充范中明的脑袋是从何得来,程三五也没有追问下去。
“好好好,钱观主这下算是把此行最要紧的一项补足,当记一大功!”程三五满脸豪放,眺望西南:“我倒要看看,那位何老夫人有多少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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