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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写貌图形
阿芙说完这番话便离开都督府,内心不快溢于言表。
“让程郎君见笑了。”
二人单独相处时,阏逢君语气神态变得亲近和蔼:“最近四面火起,内侍省人手不足,只能让你们多承担一些了。”
程三五给自己端了一碟糕点,随口问道:“怎么?别处又生乱子了?”
“朝中有人结党营私,而且涉及几位皇子与国公。”阏逢君叹息一声,随后问道:“程郎君对此有何见解?”
“见解?什么见解?”程三五边吃边说:“我这种人哪里懂朝堂大事啊?无非是去哪里、杀几个。”
“程郎君倒是豁达。”阏逢君略作沉吟,随后言道:“不过朝堂之争都是轻的,最近有一桩要紧的大事,与我们内侍省息息相关。”
“什么事?”程三五几下便将糕点吃完。
阏逢君说道:“两个多月前,忽然有贼人闯入禁中,并从府库盗走几样宝物。”
“啊?皇宫里遭贼了?”程三五满脸震惊:“发疯了吧?居然敢偷到圣人头上?”
“当时圣人移驾骊山,不在长安。”阏逢君留意对方的语气神态,似乎要从中看到什么:“内侍省这段日子,便是在追查盗窃禁中府库的贼人,所以有许多事耽搁了,也来不及给你们派出援手。”
程三五不可置信:“难不成贼人还没抓住?”
“此事让内侍省上下大失颜面,为了捉拿贼人,还因此折损了一批高手,连旃蒙君与屠维君都受了重伤。”阏逢君言道。
“不会吧?”程三五扣着手指头说:“你说的那两位,可都是十太岁里的老资历了,连他们都打不过,那贼人该有多厉害?”
“程郎君是否听说过闻夫子之名?”阏逢君问道。
“闻夫子?好像听说过。”程三五仔细想了想,随后一拍桌案:“我记起来了,莫非是那位东海圣人?”
“对。”阏逢君紧盯着程三五:“他便是此次禁中府库的行窃之人。”
“伱这不是说笑嘛?”程三五一脸不信,摆手说:“那都是一百年前的人了,哪能活到现在?”
“修为至先天境界,寿数非凡夫可测。”阏逢君言道:“闻夫子被誉为东海圣人,可见在本朝开创之前,他便已有先天境界。”
“又来了,动不动就先天境界。”程三五的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我们这种习武之人,最讨厌的就是什么狗屁境界。之前顾连山都快吹上天去,不照样被老子砍死?再说了,活了一百年屁事不干,结果如今到皇宫里偷东西?”
“程郎君不相信?”阏逢君问:“这世上修炼有成、驻世长久的高人可不止一个,你与上章君亲近,想来最是清楚不过。”
程三五随便笑了笑:“好,姑且就算真是那个闻夫子,可是他为何要闯进皇宫偷东西?我听说他在本朝初年还立过大功,干脆亮出身份,求个赏赐不就行了?圣人不会不给吧?”
阏逢君很是好奇:“程郎君是这么想的?”
“我进了内侍省累死累活的,不就是想讨一份富贵么?”程三五忽然压低声音:“对了,这次平定叛乱,冯公公就没说点什么?”
看着程三五一脸兴奋中暗藏贪婪的神色,阏逢君问道:“那不知程郎君想要什么赏赐?”
程三五沉思片刻,有些犯难地挠头:“我这一下子还真没想好,先欠着吧。”
阏逢君观察良久,随后又说:“闻夫子闯入禁中盗窃之事,也请程郎君一并留意。”
“留意?怎么留意?我连那个闻夫子长啥样都不清楚。”程三五言道。
阏逢君听到这话,于是说:“稍后我命人将一份样貌图形送来。”
“我事先声明啊,如果这位闻夫子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我可没法保证将他捉拿归案。”程三五晃着手指说道。
“这是当然。”阏逢君微微一笑。
……
阏逢君没有在江都停留太久,他先是在地牢中审问一批逆党,直接处死其中数人,随后到绣云坊见过叶主事,了解叛乱前后的形势,然后命人押送逆党前往长安,他本人则是带着卷宗先行离开。
与程三五和阿芙告辞之后,阏逢君先是北上一段,确定无人跟踪窥视,重新折返向南,一路御风飞行,直至苏州吴县才重新落地。
看着城内东北角已经沦为废墟的几座深宅大院,有几十名寻常百姓在此捡拾残砖碎瓦。
由于吴县经历战乱,许多民居遭到损毁。而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大户宅邸所用砖瓦本就是上好建材,一砖一木只要未被彻底摧毁,就会被尽量利用起来。
阏逢君抬起手臂,袖摆扬动,浩荡风涛积蓄其中,正要发出之际,忽有一片水墨荡漾四周,如同一幅长长画卷环绕宅院废墟。
那几十名百姓察觉异状,刚一抬头观瞧,画卷水墨变幻莫测,立刻让他们眼神变得空洞,呆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罡风虽盛,却未必能迷幻五官六识。”
但见一名布衣画师,身背竹箧,其中装着成卷画册,头戴长脚幞头,身高脸瘦、须发斑白,手里拿着一杆竹管笔,眯眼扫视废墟景象,摇头道:“满目疮痍啊,要真是继续打下去,怕是整个吴县都要被夷为平地。”
“多谢著雍君出手,我的确不擅长迷幻知觉神识。”阏逢君拱手道。
“这世上的画,本就是用来迷惑知觉。画仙佛神圣,能让凡夫顶礼膜拜,画地狱鬼物,能让常人恐惧顺服。”著雍君提笔虚划:“倒是你,明明修成一身清正之气,却带领着一群妖魔鬼怪,不嫌奇怪么?”
阏逢君微笑反问:“著雍君觉得自己是妖魔鬼怪?”
“当然!”著雍君没有半点迟疑地回答说:“当年吾师说我执迷不悟,落笔气象有偏。我心中不服,因此发誓要画出亘古未有的地狱图,并且在人世间呈现开来。此等用心,可谓人中魔类。”
“著雍君这等坦诚,一向最为我敬重。”阏逢君言道。
<div class="contentadv"> “画师落笔,并非眼中所见,而是心中所成。”著雍君迈步经过那些呆滞失神的寻常百姓时,笔锋勾勒、水墨晕染,身后竹箧有画卷飞出,凌空悬挂,几十名百姓被直接印入画中。
只是与原先呆滞失神不同,这些寻常百姓在画卷中的模样,却是惊惶恐惧不一而足,呈现出各种神情动作,栩栩如生。
捻须沉吟,著雍君看着新近完成的画中,谈不上喜悦,随便多添几笔,画中人物或是肢体断残、或是遭受火焚,看似悄然无声,但阏逢君却能感应到一阵阵凄厉惨叫回荡识海。
这位著雍君的术法以丹青绘画为基,玄妙深奥。他未必在争斗厮杀上有多厉害的表现,可他法术诡异难测,甚至能够通过写真绘形,将活人封入画中,任其摆弄折磨。
像是对自己新绘画作不太满意,著雍君轻松叹息,抬笔一挥,画卷之中化作一片火海,焚灭所有,回荡识海惨叫声迅速断绝,被封入画中的几十人死得不剩半点余烬。
阏逢君冷冷旁观,在对方作画时不发一语。著雍君杀完人后主动开口:“好了,该办正事了。你是想要重现此地战斗?”
“正是。”阏逢君点头。
“可我看此地情形,必是高手相争,我未必能完全绘制成图。”著雍君环顾四周。
阏逢君补充道:“我来‘捕风’,聚引气机;你来‘捉影’,摄韵成图。如此定能重现先前战斗。”
“那你可以开始了。”著雍君没有废话,几下弹指,竹箧中画卷飞出,自行展开,手腕微动,似在酝酿。
而阏逢君抬起双臂,衣袂鼓荡,沛然玄风流转上下,随即扩散开来,却没有扰动外界丝毫,连尘埃砂砾也不曾动弹。
玄风精微,如扣入无形脉搏,从中探出残存于此的过往痕迹,宛如深入滚滚洪流,捞出一条锦鲤。
捕风功成,阏逢君两指捻住一团精微气机,朝着著雍君笔尖弹去。
笔锋染墨,著雍君当即挥毫,画卷铺陈,化入天地之间,方圆废墟恍惚间恢复原貌,一片屋舍俨然。
飞身来到内院,就见饕餮正在与张肃对峙,一旁还站着江楚流,一切事物静滞不动,如处画中。
“果然。”阏逢君看着与程三五一模一样的面孔,神色越发凝重。
“不要被皮囊形貌所骗。”著雍君也一同来到院中,抬笔指向饕餮:“此人恐怕已经不是昭阳君了,我落笔之时感应到一丝极为古老的气息,与我此前远远见过的那位莽汉武夫截然不同。”
阏逢君没有应声,抬手虚划,景物瞬变,张肃已经被扭断四肢倒在墙角,江楚流身受重伤,他后方正站着一人。
“他就是闻夫子?”著雍君手中笔管不住颤跳,宛如活物受惊。
“对。”
阏逢君死死盯着闻夫子,回忆起一个多月前,自己率领十太岁中另外两位,还有隐龙司三尊,外加七十多名内侍省高手,不断试图围追堵截。
最后一路向北,跨越大漠,直抵瀚海之滨,双方正式爆发一场激战。
那一战惊天动地,阏逢君毫无保留御使八极罡风,屠维君解放泥丸禁制,入狂放手厮杀,旃蒙君现出白象原身,奋动万钧巨力。
更有隐龙司三尊,以七宝华盖遮天、伏龙金桩锁地,布下结界阵法,试图隔绝闻夫子吞吐天地之气。
可即便做好种种布置,最终仍是一场惨败。
这位东海圣人身法之快,罡风追之不及;掌功之强,压得白象屈膝;招式之精妙高绝,打得全无理智的屠维君嚎哭求饶。
至于宗室出身的隐龙司三尊,每人挨了闻夫子一耳光、一脚踹。
最终,七宝华盖崩碎、伏龙金桩断折,瀚海翻起百丈波,远山摇落万顷雪,闻夫子大摇大摆离开战场,留下一地狼藉。
已有先天境界的阏逢君,从未体验过这种惨败,与闻夫子交锋,让他领略到何谓“无能为力”。
阏逢君收敛思绪,抬手虚拨,看着饕餮与闻夫子几番交手的场面。即便是能够将此地院落化为废墟的太古大凶,面对闻夫子同样落入下风。
“这个闻夫子……真有这么厉害?”著雍君看着闻夫子一掌将饕餮按落,不由得问道:“据我所知,东海圣人这个名头,其实是他泛舟出海、遁隐出世之后,洪范学府为表尊崇之意所立。其人乃一代儒宗,终究是以教化为本,并未听说他武功有多高。”
“洪范学府乃是武儒首宗,闻夫子武功只高不低。”阏逢君沉声道。
“我当然明白。”著雍君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笔管狂跳不止,似乎是什么预兆:“可他现在这种本领,莫说当下,放眼古今千年百代,又有几个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我也觉得有异。”阏逢君见识过百年前,拂世锋协助太祖皇帝与刘玄通的激战,当时闻夫子尚且不是刘玄通对手,可如今闻夫子的修为,只怕已经远胜昔日的刘玄通了。
阏逢君抬手虚划,光影几变,最后看着拂世锋五位掌令齐至,虽然捕风捉影之法只能重现光影,听不见他们所言为何,但光是看见五位掌令形容相貌,便已是前所未有的收获。
看着饕餮挣脱束缚,正要与闻夫子决一死战之际,腰间横刀突然飞脱,裹挟炎风贯穿自己胸膛,阏逢君见状喃喃道:
“炎风刀法?莫非这就是程三五制约饕餮的手段?”
此话刚落,著雍君手中笔管直接断折,眼前景物转瞬消散。
“到此为止了。”著雍君取出巾帕擦拭鼻血,脸色也骤然变得惨白:“一口气窥探这么多高手的过往,我估计要歇好几年,往后没事别来找我。”
“多谢著雍君。”阏逢君取出补益元气的丹药给对方,微笑问道:“就是不知能否将方才拂世锋那几人画成图形,以便我等探查?”
著雍君不情不愿,取出几张纸,随手一抖,上面就浮现拂世锋五位掌令的形貌。
“仅限于此了,拼命的活我可不会给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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