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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人中,刁二先生的心里最不平衡了,原想抢功受重奖,这下子功没抢着倒赔了许多弟兄。但这种憋屈气暂时还得受着,毕竟扛的是人家的旗,还吃着人家的饷。
由于雪太大,李魁梦的吉普车几乎是刘副官指挥着一个连的士兵轮流着推到了赤岭。下了汽车,李魁梦依然很和蔼地和欢迎他的人们握着手,还特别将桑杰扎布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然后,他向四外扫视了一下,不无感慨地说:“真是一片冰雪的世界啊!我记得,岑嘉州曾有诗云‘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诗人写得真是好啊!如果岑参现在来看又该怎么说呢?那该是‘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啦。”李魁梦的这一顿唐诗秀把在场的人都听得个懵懵懂懂的,许多人呲着牙笑着。只有刁二先生拍了两下巴掌说:“师座好雅兴,那接下来该是‘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啦。”李魁梦“哈哈”大笑说:“正是,正是,我已经两夜没脱衣入睡了,让敌军在山梁上冻着去吧!我们可要‘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啦。”桑杰扎布虽然在给小王爷当伴读时,也学习过一些汉文的古典诗词,但都是些浅显昜懂的,这样的古诗还没碰见过。但当他一听到置酒就立刻兴奋了,便说了声:“走啊,跟师座喝酒去!”人们露出欣赏崇拜的面容,簇拥着李魁梦回了赤岭。
回到赤岭的第二天上午,李魁梦亲自召开记者招待会。
华北日报记者问:“李师长,有人说您发了三路大军,其中有两路被打得落荒而逃,是这样吗?”
李魁梦说:“不,此乃无稽之谈!由于两路我军攻击敌军的两翼,迫使敌军不得不兵分三路应付我部进攻,使我部突破敌军房申沟村防线。当然啦,作战是和牺牲连在一起的,这次援军牺牲大一点儿,但让我军赢得了巨大胜利,这是值得的。”
中央社记者问:“将军,您说此次战役,我军取得了巨大的胜利指的都是什么?”
李魁梦说:“第九十三军根据下达的进军的指令移师以来,这是最大的一场仗。我军首次攻破敌军房申沟防线,并一直挺进到四道沟梁下,占领了二十三军分区司令部。我军接着重创敌军的骑兵团,打掉了他们的炮兵阵地,这一连串的胜利难道不可以叫做巨大的胜利吗?”
赤岭日报记者问:“李将军,您从四道沟梁战场上回来后是说过一句‘天不佑我人奈何’的话吗?”
李魁梦矜持地一笑说:“记者小姐你可真是无孔不入噢,我这样的私房话你都给我掏出来了。我说过,本来我军可一鼓作气攻下四道梁敌军的阵地,然而天不作美,突降大风雪。据说这是这个地区五十年不遇的大雪,没办法只好停止了进攻。我说了一句‘天不佑我人奈何’的沮丧的话,不幸竟被你们淘到了。”
记者们一片哄笑声。
李魁梦的记者招待会开得潇洒自如,对答如流,表现出一位儒将的风度。然而,这仗究竟打得怎么样,付出了多大的牺牲,记者们不知道,李魁梦知道,诺音高娃知道。李魁梦心里清楚,他的师与二十三军分区相比,除了他的榴弹炮营能优于敌军外,其它哪方面都不抵敌军,尤其是骑兵。他早就听说桑杰扎布人俊马快枪快,打起仗来是把好手,如果将他控制在自己手里也让自己有一支骑兵该有多好。李魁梦打定了这个主意。“有了好主意,关键是寻找一个好时机,再寻找一个好方式。”想到这里,他自言自语道。
李魁梦回到了他在赤岭的师指挥部,机要秘书给他送来了由军长方觉签发的函件,要求上报作战计划。同时,还有最大领导前不久签发的(特天字7号)密令:“……三十六年上半年各部队作战目标,应是打通陇海、津浦、平汉与中东铁路诸线,肃清冀鲁晋陕等地境内股匪……”“在今后一年内彻底消灭万恶之奸匪。”李魁梦拿起红蓝铅笔,在后两句下面画上红线。函件中还有一份方觉军长劳军的通知:“为鼓舞我军将士之作战士气,方觉军长拟在年前赴作战各师慰劳。”下面列出赴各师的时间。李魁梦算了一下,方觉军长来一零二师的时间恰好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那一天。李魁梦将红蓝铅笔扔到桌子上说了句:“很好。”这时卫兵报告:“诺音高娃站长到了。”
李魁梦站起身时,诺音高娃已经进屋了,而且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她坐下就说:“师座真是好雅兴啊。赤岭日报、华北日报连中央日报都登出师长的答记者问,满报纸都是对您的赞扬声,名将、儒将的称呼也随处可见。师座,您可为‘一将成名’啦。”李魁梦听出诺音高娃的话音有些阴阳怪气了,这是话里有话呀。于是,他微笑了一下,非常爽快地说:“特派员你说吧,要我做些什么来补偿一下贵军的损失。”诺音高娃皮笑肉不笑地说:“师座,我不是来跟你讨债的,你那边打了胜仗了,我这边可是打了败仗了。各旅报上来的全是伤亡人员的名单,我这个年都没法子过了。”李魁梦离开座位,走到诺音高娃的跟前说:“特派员的话不能这么说,我正琢磨着呀,你就来了。过两天方觉军长来劳军,我和他说些什么,你特派员女中诸葛自然是要说,你那几位司令我得怎么奖励奖励呢?”诺音高娃一听军长即将驾到,也不觉喜上眉梢,小声问了句:“方军长什么时候到?”李魁梦说:“我算了,正好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那天。”诺音高娃说:“那可得好好准备一下迎接的事儿。”李魁梦说:“那是自然,到时候你得大驾光临哟。”
李魁梦见气氛有些缓和,就说:“有件事儿我想提前跟你商量一下,贵军这次损失很大,元气大伤。他们又不是正规军,很难恢复原状了,我看莫若给他来个金蝉脱壳。”“金蝉脱壳,怎么个脱法?”诺音高娃马上直起身警觉地问道。李魁梦摆摆手说:“我说的金蝉脱壳不是过去那种说法,我要金蝉脱壳而生,但原壳还在不动。”诺音高娃越发迷茫了,又问了句:“那要怎么个脱法?”李魁梦将两只手背到身后,踱着步子说:“我看你的头目中称得上军人的也就一个桑杰扎布,其余都是些伪警察、土匪、地痞之流。我意让桑杰扎布从贵军中脱出,建个骑兵独立旅,隶属九十三军为我师所用,是为金蝉。剩下你那几位大将保留原有的番号,保住了壳,这就是我的金蝉脱壳法。”诺音高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几天她正让刁二先生等人搅得不行,不是要抚血金就是要武器弹药,真是太烦人了。同时,诺音高娃又太了解刁二先生等人的为人了,都是一些不图三分利不起早五更的家伙,你让他出一分力,他不要回二分的报酬他决不善罢甘休。现在正好,如果李魁梦的“金蝉脱壳”实现了,不但自己的夫婿有了一个好的前程和归宿,这边的刁二先生也好安排了。但是她尽量不喜形于色,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说了句:“师座高瞻远瞩,你如何决定,小妹只是量力支持你就是了,反正都是共同的事情。”
腊月二十三一清早,一零二师中校以上的军官和诺音高娃手下的那些司令、副司令在李魁梦和诺音高娃的带领下来到赤岭飞机场,列队欢迎方觉军长。前来欢迎的还有赤岭县长赵廷弼等县政府官员、赤岭地方士绅以及报社的记者们。人们举着五颜六色的三角纸旗,眼巴巴地瞅着一架军机徐徐降落在跑道上。方觉军长五十左右岁的年纪,中等身材,身体微胖,团圆脸,帽檐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缓步走下舷梯,频频向迎接的人群敬礼招手示意。军乐队奏响了迎宾曲,方觉军长和前来欢迎的人们寒喧着,在李魁梦等将领的簇拥下爬上吉普车,车队一直开进了一零二师指挥部的院子。但就在车队行进的途中,也让方觉军长看到了与欢迎气氛不和谐的一面。在离师指挥部不到200米的街道两旁的墙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什么人贴上了粉色的绿色的标语。一瞬间,方觉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全国各地情绪高涨,越大城市越厉害。但他事先绝对没有想到,在这偏于一隅的赤岭竟也出现了迹象。
方觉军长拒绝了先去酒店下塌休息的安排,在司令部里稍作休息便直接奔了欢迎会的会场。他在李魁梦、诺音高娃和赵廷弼县长的陪同下坐在了主席台的中央,扫视了一眼台下站得笔直的军人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说道:“赤岭的各位贤达,一零二师各位将士,值此丁亥年即将来临之际,我来剿匪前线向将士们表示慰问。下面我首先宣读总长的嘉奖电:‘方觉兄:欣闻贵军102师近日连克房申沟、桦树沟多处据点,直捣其二十三军分区司令部,已逼近敌军区总部,功在国,殊堪嘉尚!特予奖金大洋三万,希即传令嘉奖。然戡乱大业仍极艰巨,望兄勉旃!辞修’。诸位,三十五年以来我九十三军根据战略示令挺进热河,在与对手激战中屡战屡胜,屡建功勋,据说委员长都知道了,连道三个‘幸甚!’当此艰难之际惟望我九十三军全体将士,不负重望,再建奇功!”李魁梦带头鼓掌,台下的人群掌声不断,闪光灯闪光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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