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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森!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我找你找了老半天呢!”晚上九点出头,武晓松和宋大江一回来,武晓松就搂着正在码字的江森大喊大叫,一身的酒气,喝得很是有点儿兴奋过头。

但江森其实回来后跟叶克辉、卢晓玲甚至叶婉纯都通过电话,那头组织饭局的人早就都知道他回来了,武晓松明显是有点信息滞后,“还写小说呢?真是太用功了。江校长,不至于了啊,你现在还需要这么跟个老黄牛似的吗?我要是你,呕……”

他说到一半,赶紧转头就往卫生间跑,但还是晚了一步。

没进卫生间的门,在玄关的卫生间门口就出货了。

江森闻到那味儿,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立马起身,去开了阳台的门窗。

屋外的冷风一吹进来,从宿舍中穿堂而过,把气味送向整个四楼的楼道。几个刚好下了晚自习回来,从404门口路过的隔壁同学,顿时一片我草。

“晚上出去下馆子了吗?”隔壁406寝室的一个哥们儿,戴着牙箍,说话的鼻音天生有点重,但是听起来给人一种无比欢乐的感觉,呵呵呵笑道,“奶奶的,你们这顿饭吃了多少啊?这吐出来的起码得好几十块了吧?吃两斤烤羊腿都够了……”

武晓松吐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仰头看着406的哥们儿,很烦躁地直摆手,又说不出话。

但意思还是很明确的,就是让对方闭嘴。

“吃了就吐,好奢侈的人生。”牙箍哥嘿嘿笑着又逼逼了一句,很识趣地走开。

过了半天,等武晓松吐得差不多了,晃晃悠悠进了浴室,宋大江才急急忙忙找来簸箕、扫把,把屋子赶紧清理了一遍。江森一看这个小伙子,就知道他家里活儿没少干,处理起这些东西轻车熟路,没一会儿就把地都拖得干干净净,连带着,还把扫到卫生的工具都洗了。

江森全程静静看着,什么都没说。

宋大江收拾完,才走到阳台,对江森说道“江森,晓松他喝多了。”

“看出来了。”江森隔着笼子,逗着兔子,淡淡说道,“心理有落差,难免的。”

宋大江不理解道“什么心理落差?”

“宾宾,睡觉。”江森不摸兔子了,对宾宾喊了声。

宾宾在笼子里转了两圈,钻回了它的小窝,看得宋大江满脸惊奇。

“他这个成绩,不管在什么学校,肯定都是从小被捧到大的。”江森走回屋里,回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淡淡然地说道,“现在突然间换了个环境,你们这群人,不是全省前多少名,就是全市、全县前多少人,大家都牛逼,一下子没人拿他当回事,他当然就情绪失落了。

刚才在店里,你们全都围着我转,也没人跟他说话。自己寝室的几个人,林大冲不太搭理他,你又不吭声,其他寝室又有自己的小圈子,他也插不进去,当然就只能喝闷酒了。

闷酒嘛,肯定越喝越闷,醉得越快。不过最主要,还是拿自己跟我比了。以前永远是第一,到了这里,也想争第一。年轻人,本事不大,想法挺多……”

“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宋大江很是善意地找了个角度。

江森笑了笑,“也可以这么说吧,但是明显没必要,至少没必要一上来就给自己找这么高难度的,而且也不至于这么心急。说起来,跟我以前有个同学还真有点像。”

“都是有大志向的人啊。”宋大江叹道。

“谁不是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是想光没用啊,得做啊。”江森看着自己被打断的稿子,安静了一小会儿,就又开始接着写。

宋大江见状,也不再打扰江森,自己老老实实地,又翻书去了。

江森花了十几分钟,就把手头的这章剩下的内容码完,然后依然什么话都没有,默默拿出教材,开始按叶婉纯刚才说的,一章接着一章地把本学期三门主课的考试要点过下来。

三本教材,他这两天大致已经翻了一遍。刚才两个小时前听来的东西,这时也都记得清清楚楚,顺着叶婉纯提供的思路,一边过着重点,很快就沉浸进去。就连什么时候卫生间里的洒水声停了,武晓松怎么回到他自己的床上,江森都没注意到。

不知过了多久,心里念着明天该去图书馆借两本教辅,江森坐着伸个懒腰,然后转头一看摆在桌上的小闹钟,才发现不知不觉的,居然已经过了半夜12点。

喝多了的武晓松,已经沉沉入眠。

宋大江则始终低着头,江森不睡,他也不睡。

“这么晚了?”江森站起来,嘀咕了一句。

宋大江也像是发现,跟着喊了声,“哇!十二点了!”

“睡了,睡了。”江森顺手从放电脑主机的地方,拿起自己的脸盆——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因为多年来一直对学校卫生间的洗脸盆毫无信心——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武晓松倒是基本素质还行,洗澡的时候没把卫生间里搞得太乱。江森麻利地刷牙洗脸,然后随意地冲了冲脚,走回寝室被外面的风一吹,感觉今晚的气温好像降得有点厉害,顺手把宾宾的笼子也提进了屋子,门窗全都一关,就爬上了床。

他床上还铺着凉席,盖的也就是学校发的一条质量很不错的毛毯,以及一床不算太厚,春秋季节盖着刚好的被子。这保暖环境,可比国家队的202宿舍差多了。

不过江森还算习惯,而且体格也完全扛得住,把薄被子和毯子一起往身上一盖,心里想着明天早上八点半开始训练,中间还得抽空去图书馆,脑袋往枕头上一贴,不到半分钟,就沉沉睡了过去。至于他睡下之后,宋大江又继续用功到几点,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次日早上七点半,江森睡得自然醒过来。

当然,也跟生理因素有关。

他掀开被子,明显就觉得今天的气温,跟昨天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不过饶是如此,他身下的凉席,还是被他睡得滚烫。而且阳台的窗户和门关得严实,屋子里倒是不算冷得让人吃不消。

江森麻利地起床下来,匆匆上了厕所,然后刷牙洗漱,不到十分钟,就全部搞定,穿好衣服,坐回到了桌前。看看闹钟,时间不到八点。

武晓松还在睡,但看样子睡得不太踏实,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身上只盖了条毛毯。宋大江则好像是被江森的小动静吵醒了,光着膀子坐起来,顿时被冻得一哆嗦,“哇!好冷!”

“是啊。”已经果断换上长袖和长裤的江森,淡淡说道,“昨晚上起码降温了十来度。”

宋大江道“冷空气提前这么早就南下了,厄尔尼诺吗?”

“大概吧。”江森打开电脑,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2007年9月23日,秋分。

按照历史的惯性,明年春节前后,中国南方将迎来一场特大雪灾。

然后五月份……

总而言之,不说多难兴邦吧,但确实会是非常不容易的一年。

但是现在,江森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后世的绝大多数人只知道某个特定的地名,以为只是某一个地方受灾,但事实上,那场深重的灾难却波及面积极广,涉及到上百个县市。西到西北,东到东南,远至东瓯市和申城,大半个中国都有震感。所产生的地震波,环绕地球跑了足足六圈。

全国至少有四五个省份,在这场残酷的灾难中出现了巨大伤亡。

而如此大的灾难之前,想要把受灾范围内的人全都撤离出来,哪怕提前三年预警,时间上恐怕都不够用。更何况这种预警,本身就很难做到——

预警时间太早,预警初期势必会引发一定程度的社会恐慌,以及由此导致的大范围的直接经济问题。大量的土地会被抛荒,当地建设的几十年的县城会变成空城,地方上所有行业停摆,谁会愿意?越是在当地存有利益关系的人,越不会走。

而且当地的人不相信、不愿意怎么办?当地的发展任务怎么办?人家凭什么要相信一个发生在未来三年乃至五年的预测?光说服当地居民这件事,本身就已经非常困难;而如果要用利益引诱,把整个县城的人全都“骗”到沿海安全地带去,那靠什么项目呢?

再者一个地方上的人也不可能全都转移出来,老年人愿不愿意?如果愿意,把一个老人从一个省份转移到另外一个省份,让其长期居住,享受城镇居民待遇,长期成本又是多少?

这些问题,在人命面前,看似是冰冷的,但却又是客观存在的。

而哪怕初期这一关度过去了,等到了中期,也就避难工作开始一两年后,肯定又会不可避免的,出现思想意识上的倦怠——到时候,势必会有已经搬出来的热闹,认为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或者只是单纯的觉得钱比命重要。

个体的意识会在这个过程中越发显得强烈,而且还可能受到外部势力的诱导,必然会有大量的人,重新往震源地跑,为了当地资源也好,其他方面的利益问题也罢,如果地震迟迟不来,社会矛盾只会一天比一天激化,而如果地震真的因为“穿越者效应”不存在了,那么提出转移的人,势必要成为事后背黑锅的人,后果必然非常凄惨。

再再然后,就算以上的种种社会矛盾,全都被国家以强大的意志和动员力量解决了,但如此这样到了后期,也还会有最后的一点问题。

那就是,可能会有大量不信邪的傻逼,主动汇聚到震源中心,人数难料。

等到灾难真的到来的那一刻,或许会出现更加巨大的悲剧……

可以上这些,还是在全国上下愿意提前配合的情况下所会出现的情况。

而如果预警时间太晚,只是提前一年或者半年开始行动,那么数以百万千万计的人口需要转移、需要安置、需要稳定人心,每一项任务,更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完成的。

而且换个角度,如果提前半年预警,并且假设国家也照样有足够强大的动员力量能防患于未然,但如果“初期、中期和后期”的群体反应,也随之出现更剧烈的变化呢?

还有,如果这个预警,根本没人信呢?

哪怕真的有人信了,可是在灾难真的来临之前,又真的会有机构或者个人孤注一掷,把钱花在这上面吗?而且这笔转移费用的成本是多少,该如何支付?最终又该由谁来买单?这些问题,看似在人命前面显得格外冰冷,可却又是逃不过的问题。

当问题到了这个层面,光凭道德和信仰的力量,是不足以去解决的。

还是需要最起码的,物质层面的东西去支撑的。

就像打仗再怎么玩命,总不能真的用牙齿去咬,用血肉之躯去填。

最起码,还是得有点小米加步枪。

而人生之所以残酷,也正在于很多时候,你明知道有些事情会发生,明知道很多事情该如何去解决,但你就是解决不了。因为你手里连小米加步枪都没有。

等你好不容易攒出来了,这个问题,可能早也已经翻页了。

江森站在一个普通网文写手的角度上看,后来网站不让写08年的这场灾难,或许并不是灾难本身如何,而是这原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题目。

往真实了去写,这中间的人性博弈,必然会让人看得咬牙切齿的。而往虚了去写,那就是根本不明白这场灾难的波及范围有多广,程度有多深。

最好的处理办法,也就是让它“不发生”。

而眼下,江森唯一能期盼的,也就是希望,这场灾难不要发生就好。

但如果真的依然会发生,以他现在的能力,他最多也就是提前从震源地转移几百人出来,安排去十里沟村种黄芪。杯水车薪,聊胜于无。仿佛冷血无情,还容易被扣上各种莫名其妙的“五十万”、“不爱国”等等等等的大帽子,可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这就是个体的体量,在世界和社会面前,到底能有多渺小的真实写照。

“唉……”江森看着电脑右下角的日期,轻轻叹一口气。

2008年,是整个中华民族的一场大考。

但好在,总归不论怎么难,总算考了全球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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