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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小年夜,沈银霄带了阿朵出来置办些东西,原本就是过节,白日里牙人又上门说是挂出去的宅子有人有意愿相看,相看的人据说是做香粉生意的商人,因着想在过年前将宅子定下来,所以也买得急,在银钱上很是爽快,沈银霄也乐见其成,她准备在大年初一那一日走,那一日正是家家户户串门拜年的日子,她可以用去别郡探望亲戚的名头出城,而且那一日,魏承必然有应酬,不会管她。
小年夜当日,那香粉商人就付了三成的定金,她特地要的金子,方便携带,不占位子。
解决了这一桩压在心头好几日的大事,她心里轻快许多,又见今日过节,街上热闹,到底少女心性,拉着阿朵出门看花灯看百戏,家里白日里也买好了酒肉,沈母在厨房忙着准备一桌小年夜饭,准备着做扁食,扁食里包着铜钱,谁吃到带着铜钱的扁食,新一年就能心想事成。
看女儿要出门去玩,她沈母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别往生僻地方去的惯常话,又让她带些金纸红纸回来,用来剪窗花,按照习俗,过年要剪窗花贴在明窗上,剪成双鲤鱼,并蒂莲,千里马,比翼鸟,糊在窗上寓意来年花开富贵,好事成双,去灾解厄,驱邪纳福。
今年的年过得匆忙,但是一家人,该有的还是不能少。
沈银霄喜欢这样的感觉,一家人和和美美,为着过节忙里忙外,忙碌了一天,可以围坐在灯下,一家人一起吃团圆饭,聊聊天,承欢在父母膝下,比什么都叫她满意,以后到了信都,没了后顾之忧,日子只会过得更舒心。
范阳河上往来画舫灯火通明,两岸是摩肩接踵的游人,有的是三五好友有的是一家老小有的是少年夫妻,相携在一起看百戏赏夜景,望着万家灯火通明的繁华模样,她忽然想起槐叶街的那套别院。
这时候左邻右舍必定是热热闹闹地准备着过年,唯独那套院子一片漆黑,没有人烟。
窗户上没有窗花,檐下也没有彩灯笼。
这地方永远都是和别人反着来的,该阖家团圆的时候,那套院子里便荒无人烟,只有孤零零的老榆树伸出高高的院墙,该万籁寂静的时候,又时不时热闹得很。
从头想来,那里和烟花巷胭脂巷那一条街上,达官贵人富绅商贾用来蓄私妓的地方没什么两样,每一盏灯点起来都是有同样的目的。
她在卖金纸红纸的铺子里驻足,直到掌柜的搭着笑脸催促,今日生意好,掌柜的心情也不赖,“娘子可是要结账了?”
阿朵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子:“姐姐。”
她回过神,伸手又多拿了几张红纸:“我还要一些,结账吧。”
她和阿朵拿着装了金纸红纸的包裹出来,路上都是人,阿朵指着远处唱百戏的优伶,赤着上身,带着傩具的优伶手里拿着火把,嘴里不知道含了什么,对着火把一吐,火把上的火猛地窜出几丈高,围观的人笑着惊叫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优伶手里的火。
沈银霄和阿朵也挤在人堆里,翘首以盼,连连鼓掌。
沿途又买了许多小零嘴,准备初一走的时候路上吃。
走到家门时,天已经全黑,家家户户升起炊烟,她带着阿朵朝家里赶,等着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扁食,去年的铜钱就是被她吃到的,今年不知道落到谁的嘴里。
还没走到门口,刚从巷子里拐出来,远远地就看到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等在门口,几个男人身后,停着一台暖轿。
她一顿。
魏宁看到她,颔首致意。
阿朵知道这些人隐隐约约和那个男人有关系,有些不确定的喃喃:“姐姐,他们是想做什么啊?”
沈银霄笑了笑,推她:“你先进去,我待会进来。”
阿朵愣愣点头,一边看她,一边看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魏宁,方才的喜悦和兴奋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不确定与战战兢兢。
听到门合上的声音,沈银霄抿唇,“魏大哥怎么来了?”
她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暖轿:“将军找我?”
“是,沈娘子上轿吧。”
“去哪里?今日小年夜,应该和家人团聚才是。”她干笑。
“将军在等娘子。”
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声音几乎带了几分哀求:“能不能等我,先跟家里吃了团圆饭,今日小年呢,我娘准备了一天了。”
魏宁和她说话的机会不多,和女人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多,闻言蹙眉,有些为难。
沈银霄察言观色,心里一喜,赶紧趁热打铁:“我很快就吃完,就一会,几位稍等,我给几位端些扁食和烧酒出来。”
她转身就要打开门进去。
“不用了。”他终究还是没有答应,只是偏过头,避开她希冀的视线:“将军已经等了许久,娘子最后还是不要惹将军不快。”
她一颗心凉了下来。
“那我爹娘今晚上怎么办?”她声音低沉,似是询问魏宁,也像是喃喃自语。
“娘子可以进去和令尊令堂说一声。”他看了一眼远处,“不过不能耽搁太久,最长一刻合的时间。”
她良久地站在远处,脚步好似灌了铅,要是这是梦就好了,这会,让她怎么跟爹娘解释呢?
大过节的,女儿要被一群陌生男人抬走,也不说去哪里,做什么,这叫家里的一对膝下只有独女的老夫妻作何感想呢。
家家户户都是欢声笑语,莫非只有她家独独要将一个节日过得愁云惨淡。
她猜到今晚上可能会发生什麽,她摸了摸锁骨处,原本戴项链的地方空空如也,避子药她用完了,这几天忙,没来得及买新的。
魏承那人,必然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她想了想,只能事后去药铺里抓一副煎了吃了。
她小脸被惨白的月色映照的更加的雪白,墨黑的柳叶长眉,黑琉璃一样的眼瞳,双唇是淡淡的粉色,咬着唇时,下唇瓣被咬得发白。
她吸了口气,手指掐在手心里,走路时甚至麻木地同手同脚,推开门,沈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后。
她的脸上已经有了不少岁月侵蚀的痕迹,眼尾的皱纹一条一条蜿蜒出去,像是老树叶的脉络,双目微微浑浊,像是沾了灰尘的玻璃珠,静静地瞧着她,让她心一惊。
“娘。”她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很快她又恢复如常,脸上扬起笑:“怎么站在这里,怪冷的,快进屋吧。”
魏宁只给了她一刻合的时候,她得抓紧些。
沈母摇头:“娘不冷。”
“要出门?”她温声问。
沈银霄只觉得尴尬的头皮都要炸开,凄凉之感油然而生,她又生出一丝侥幸,万一魏承只是教她过去说几句话呢,说不定自己很快就回来了呢?
但是她也不敢对着娘保证什么,故作轻松笑:“嗯,有个朋友找我出去玩。”
沈母一向是个庸弱胆小的性子,遇到事情只会哭哭啼啼,今日却很是沉静,“不要去了吧,有什么事情,娘给你挡着,大不了就杀了我,踩着我的尸体把你带走。”
她听得心惊肉跳,什么杀不杀,眼看着好日子就在眼前,这时候功亏一篑,岂不是不划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什么杀不杀的。”她拉着沈母的袖子,撒娇地摇了摇:“你们在家里好好吃饭,我今晚上应该能回来,过几天还要一起出城呢。”
墙外魏宁几人已经等了好一会,门上传来敲门声,她推了推沈母,催促她进屋,自己一狠心,转身开了门,出去。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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