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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局喂了画眉鸟,跨出露台,“姜姜,在院子里站了一个小时,不累啊?”
“爸——”梁姜羞涩。
“姜姜像望夫石一样,柏南不来,她也不回家。”梁夫人一边切果盘,一边打趣。
叶柏南略弯腰,“伯父,伯母。”
梁局不满,“我以为,我亲自迎你登门,你才赏脸。”
梁家夫妇在各大场合遇到他,他从未打招呼,距离远,模糊是高个子,身材板正挺拔,衣品、仪态无可挑剔,催促他私下见一面,他架子大得很,三番五次敷衍。梁局心知肚明,论家世,叶家攀了梁家,论感情,梁姜攀着他。梁姜傲气,寻常男人统统瞧不上,偏偏叶柏南迷得她神魂颠倒,他越冷漠,她越纠缠。
“我与梁姜交往不久,不确定结婚,因此没有冒昧登门。”
叶柏南恭敬,温和,梁局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能作罢,吩咐保姆,“泡一壶普洱。”
保姆端了茶具,梁姜蹲下涮洗,“我爸爸的朋友从云南寄来的,600年古树的头春料子,爸爸舍不得喝,便宜你了。”
“我凑巧也捎了一饼普洱,伯父改日尝尝。”叶柏南打开礼品袋,银色的铁盒,“据说是一千年的古树,炒完茶,又封存了四年。”
“这一饼普洱要几十万呢——”梁姜在一旁附和,“柏南孝顺爸爸,爸爸多关照他嘛。”
梁局瞟了一眼茶,又瞟了一眼叶柏南,“你母亲准备移民欧洲?”
“是。”
“携带多少资产出境?”
“几十亿。”
梁夫人表情肃穆,“富豪巨额资产移民,不容易。”
“有劳伯父费心了。”叶柏南谦卑,双手奉茶。
叶太太是首富遗孀,外界的同行盯着,加上叶氏集团的生意罚款、查封过,风头紧,情况也复杂。
梁局没接那杯茶。
“爸爸...以后是一家人了,我未来婆婆移民,你帮个忙。”梁姜撒娇,“我当儿媳的,为婆婆尽一份孝心。”
梁局不搭腔。
她又挽着梁夫人,“叶家的事,就是梁家的事!爸爸不帮,我离家出走。”
“放肆!”梁局大怒。
梁姜哭着,跑进卧室。
叶柏南不疾不徐撂下茶杯,起身,“伯父为难,不勉强了。我去哄一哄她。”
他推门,梁姜根本没哭,藏在门后张望客厅,“爸爸心软了吗?”
“你的眼泪,比什么都管用。”他笑了一声。
“我的眼泪对你不管用。”梁姜踮脚,搂着他脖子,“你要信守承诺。”
“自然。”
叶柏南公事公办的态度,她不乐意,“你喜不喜欢我?”
“你喜欢我吗。”
梁姜愤懑,“如果不喜欢,我至于逼迫爸爸帮你吗?”
他虚虚握住梁姜的手腕,“得到喜欢的,已经万幸了。这世上无数人,没机会得到喜欢的。”
“两情相悦是万幸,一厢情愿是不幸。”她反握住叶柏南手,“我希望后半生是万幸,不是不幸。”
叶柏南在梁家吃了午饭,驱车离开。
梁局语重心长劝女儿,“他纵然千好万好,心思不在你身上,一旦吸干了梁家的血,和你过不了一辈子。”
“什么年代了啊,结了婚必须一辈子呀。”梁姜漫不经心咬着西瓜,“结婚三年五年,我兴许腻了呢!现阶段我喜欢,为喜欢的人和东西付出成本,是社会规则。”
梁局噎得一愣一愣,“你非他不可?即使爸爸惹麻烦,梁家冒险,也非嫁他?”
“爸爸是韩先生的学生,柏南说韩先生在幕后保他。”
“韩老师保他?”梁局惊愕。
韩先生和周淮康是出了名的廉洁勤俭,一辆二十万的红旗H5开了十年,一千多块的国产手机,八百块的西装...在权富圈,堪称寒酸。
竟然被叶柏南抓了把柄?
绝对是心机深重。
帮他,蹚了浑水;不帮,得罪了他,大概率遭报复。
梁家沾了这样的厉害角色,是在劫难逃了。
......
周京臣与程禧的‘新婚酒宴’在徽园2号包厢举行,设了‘龙凤桌’,龙桌是男宾,凤桌是女宾。
正式的婚礼在南方老宅办,可权贵夫妇们不方便去,所以周淮康夫妇特意举办一场小型‘家宴’,招待这部分同僚,既亲切,又尊重。
周夫人早晨去寺庙求了签,十二点零八分是开席的吉时,十一点半,车驶入徽园。
周淮康夫妇穿了月牙白的唐装,在第一辆车;周京臣穿了戗驳领的酒红西服,衬得白皙清瘦,英朗复古。程禧穿不了礼裙,穿着金丝凤褂,在第二辆车,她照镜子,嫌弃衣服丑,“水桶似的...又肥又粗。”一瞥周京臣,窝了火,“你一个男人,穿漂亮干什么?”
他神色认真,“底子好,不穿或是套个麻袋,都漂亮。”
“我底子差了?”她不甘心,“生完礼礼,婚礼上我一定艳惊四座。”
周京臣凝望窗外。
“你听了吗?”程禧恼了。
“听了。”他扭头,“婚礼上你一定啃四个猪头。”
她逗笑,“你啃四个鸡屁股。”
周夫人出嫁那年,李家陪嫁了一支镶宝石的金凤凰头钗,九十九克,寓意长长久久,程禧领证当天,周夫人传给了她,今天小婚宴,她戴了一路,实在太重了,偷偷摘了,下车时,周夫人发现了,督促她戴上。
“这颗宝石是李家的传家宝,戴了体面。”
李氏家族的金银珠宝不夸张也有一屋子,传家宝级别...价值咂舌,程禧小心翼翼扶着头钗,跟着周淮康夫妇上楼。
“怎么身子僵了?”周京臣揽着她腰,防止滑倒。
“上亿吧?”她龇牙咧嘴的。
他闷笑,“大约是。”
经过1号包厢,木门半敞,梁局夫妇和叶柏南在饮酒,席间有梁家的亲戚,一共十六、七个人,梁姜穿着红旗袍,叶柏南是红衬衫、黑西裤,仿佛是女方的家长宴。
斜对面的4号包厢,周淮康站在门口,向叶太太介绍林蔷薇,“边防部队老林的独生女,林家祖辈忠烈,是根正苗红的有功之家,和柏文匹配。”
叶太太肃然起敬,“两个孩子若是有缘分,委屈蔷薇下嫁叶家了。”
林蔷薇端详着叶柏文,他穿了警服,整个人英姿飒爽,似乎刚开完会,从警队风尘仆仆赶过来。
“柏文!”叶太太捅他,“你先开口啊。”
叶柏文颔首,“蔷薇。”
不是‘林小姐’,是‘蔷薇’,大方,干练,坦诚。
原本,林蔷薇蛮抗拒相亲,无奈是周淮康夫妇做主,林家也同意了,她没法子。
心里没抱期望。
没想到,相亲相上了高质量的叶柏文。
“请坐。”他挪椅子,待她落座,自己再坐。
“我母亲点了几样北方特色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叶柏文伸左手,夹牛肉。
“左撇子?”
“嗯。”他又夹了鱼眼珠,“不喜欢左撇子?”
“左撇子聪明。”叶柏文夹什么,林蔷薇吃什么,“你立过三等功,做过卧底?”
“嗯。”
“你前女友也是警察?”
“没工夫谈。”叶柏文寡言,但有问必答,“重案组刑警,加班,出差,脑袋拎在手上,哪天牺牲了,耽误姑娘。”
林蔷薇看着他,“你挺为女人考虑的。”
叶柏文勾了一丝笑,“我哥,我,属于铁汉柔情。”
她一怔,笑出声。
......
走出包厢,周夫人皮笑肉不笑,“叶家的公子魅力大,叶太太教子有方啊。”
叶太太晓得她习惯了摆谱儿,尤其在丈夫的老相好面前,谱儿更大,索性配合着她,巴结着她,“周公子是公认的天之骄子,柏文哪里比得上。”
周夫人没好脸色,直奔2号包厢。
一进门,经理替周淮康夫妇脱风衣,两名侍者替周京臣和程禧脱,主宾位的孙太太最闹腾,“咱们鼎鼎有名的公子哥儿终于娶媳妇了?”
“9月18是吉日,可惜京臣住院了,我又挑了10月24的好日子,他不肯拖了,昨天登记了。”周夫人雍容华贵,坐在主人位。
“周公子在商场稳得住,在女人这里,性子真急啊!”黄二太太揶揄。
“周公子不急外面的女人,只急自家妹妹。”程禧虽然鼓着大肚子,打扮得娇俏,符合四、五十岁太太们的审美,孙太太很是稀罕,“禧儿小姐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周太太了。”
程禧不适应太太们的调侃嬉闹,拘谨挨着周京臣。
周京臣打量她一会儿,笑着解围,“禧儿年轻,一口一句周太太,她害臊。”
“那我们称呼什么呀,禧妹妹?”孙太太嘴贫,她们哄堂大笑。
“喊妹妹是周公子房间里的情趣,不是你称呼的。”另一个太太补刀,程禧面庞烫得慌。
“行了,我喝三杯,诸位口下留情。”周京臣斟了三杯酒,一杯接一杯,因为宴请了年长的男宾,酒席上是白酒,过喉灼辣,三杯诚意足,太太们鼓掌,饶了程禧。
“周家大喜,没忘了叶家,撮合了一位大人物的千金给二公子。”孙太太宣扬,“在隔壁的包厢相亲呢。”
太太们互相对视。
叶柏文十有八九是周家的私生子...周家退了养女和大公子的婚约,对二公子青睐照顾,攀上林家这门亲家,叶柏文的地位可是水涨船高,在子弟圈,有拔尖儿的架势了。
这天大的好姻缘,周家凭什么给非亲非故的叶家呢?
除非有不与人知的关系。
程禧怀了孕,不能喝酒,拿了一杯果汁陪着周京臣敬酒,敬完男宾那一桌,一名服务生小声通知她,“周夫人在7号包厢,应酬证券老总的太太,让您去一趟,感谢对方的新婚贺礼。”
周京臣正在聆听何书记讲话,她没插嘴,从包厢出去。
7号包厢在走廊尽头,毗邻公共水池。
水龙头哗啦啦响着,叶柏南背对她,清洗袖口的酒渍。
7号包厢空无一人。
程禧马上转身,原路返回。
“禧禧。”他叫住她,“明年五一,我和梁姜结婚。”
她停下,点头,“恭喜。”
“你恭喜我,是真心实意。”叶柏南关闭了水龙头,慢条斯理擦拭袖子,“我没心情恭喜你。”
程禧继续走,服务生挡住。
“走廊有摄像头,周家人在2号包厢,你骗了我出来,又挡着我——”
“我祝贺你新婚,摄像头录下这副场面,有错吗?”
叶柏南示意服务生回去,他一步步靠近,程禧一步步后退,没注意后面是墙壁,撞上的一霎,他眼疾手快将她拽入怀中。
他分明没醉,眼睛却含了浓烈的醉意。
“结婚照呢?”
她抵着墙,“没来得及拍。”
“结婚证上的照片。”
程禧不懂他什么意思。
叶柏南抚摸她面颊,轻轻的,没惊吓她,“禧禧笑得很美,很开心,对吗。”旋即,缓缓俯下身,“我可以不结婚,你也可以离婚。”
他贴着她耳朵,磁性的,蛊惑的,“禧禧,你结得太早了。我提醒过你,嫁了周家,是周家人,我憎恶周家人。”
程禧胳膊推搡他胸口,“梁小姐在包厢——”
“你怕她?”
“我不怕她,可柏南,你应该怕。”程禧同他四目相对,“梁家的家宴,你要有分寸。”
这时,拐角悄无声息伫立了一道人影。
“柏南。”
程禧一颤。
叶柏南松了手,她顺势躲开。
周京臣一张脸乌墨一般,阴森,晦黯,“拉着我新婚太太,聊什么呢?”
“聊婚姻感受。”叶柏南一张脸是愉悦的,猖狂的,“禧禧嫁作人妇是什么滋味,片刻的独处,京臣这么没风度吗?”
“我拉着梁姜依依不舍,柏南有多大的风度?”
“随你。”他从容,“是抱,是吻,甚至你有本事带上床,无所谓。”
周京臣眯眼。
“男人不拘小节。”
“自己的女人是小节?”
“关键在于,哪个女人。”叶柏南指腹摩挲着珍珠,程禧才看清,是她的耳环,“倘若是梁姜,我愿意与京臣分享;京臣愿意与我分享禧禧吗。”
“柏南少喝酒,免得醉醺醺,到处胡言乱语。”周京臣面孔寒得像冰窖。
程禧走过去,“一名服务生告诉我,妈妈在7号包厢等我。”
周京臣注视她空荡荡的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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