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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览前辈说笑。”
陆逢咳嗽一声,道:“我等前来,既是为张玄机作元婴修行贺,也是邀她同游东海云滨,一起探访角儿岛宝库的虚实……为何要动手?”
“那便是先喝一会儿了。”
山览老道士闻言,当即满饮一杯,美滋滋道:“来,来,继续叙旧,我听说你姓陆的,本来就跟张玄机有仇?若不是她从中作祟,天师的位置该是你来做?”
“燕山旧事,我早已忘怀。”
陆逢风轻云淡道。
山览老道士满脸狐疑,道:“那怎么,只有你是空手来的?”
陆逢脸色一黑。
怎么这糟老头子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诸位不妨先饮几杯,等张玄机出关便是。”
陆逢直接无视山览老道士,拿起酒杯纵风而行,掠至方休身旁,大大方方落座,道:“来,方小弟,你我好好饮上几杯!”
这才几年未见,陆逢竟已炼成金丹,甚至还能为来客之首,替几位前辈主持局面。
可见他已在鬼宗,在隐世道门,站稳脚步。
从方休开始修行以来,陆逢对他的帮助,可不比老山监程缘客稍差。
方休亦是替他高兴,一句闲话不说,举杯便饮。
那边朱女忽而起身道:“今日宴席,得见诸位道门前辈,朱女喜不自禁,不知能否为诸位弹奏一曲,以助酒兴?”
洞玄师太点头笑道:“善。”
便见朱女一笑,周身真气涌动,谷中立时卷过一道又一道惊风。
这风奇异,并无呼啸之声,反而拂过草木时,撞在山壁时,似乎那草木是编钟,那山壁是玉罄,响起一声又一声悠远空灵的叮咚之响。
风忽急忽缓,这鸣钟击磬之声便作旋律,乐声悠扬,缭绕山谷之中。
《天地交移大令坟》。
姬武所传三坟五典之一,既是武学,又是乐赋。
谷中酒宴由此开席。
杯觥交错。
若非举杯之人皆是世间难得一见的金丹高功,遍搜燕京也只能找出银边儿及离公公作陪……这会儿真个只如一场寻常酒会。
方休一连跟陆逢满饮三杯,才放下酒盏,沉声问道:“陆老哥,此次……”
“收着。”
陆逢却悄悄塞来一枚玉令。
“这是……”
方休自参悟心剑之后,灵识愈发神妙,玉令方才入手,他便清晰探查到,其中封印有三只精壮健硕、雄气蓬勃的鬼将。
精壮健硕?
雄气蓬勃?
方休都奇怪,这两词怎会如此轻易地跟阴身鬼将牵扯上。
但玉令中的三只鬼将,又分明给他如此感受,清晰如在眼前。
“方小弟,我那日离京之时说过,山河有更替,陆方难疏离。以你我交情,我不瞒你……”
陆逢把脑袋凑近,压低声音道:“我虽然早把燕山旧事抛之脑后,但我从来看张玄机不顺眼,这却难改。故而宗主要我准备礼物时,我便存了戏谑之心……你不会怪我吧?”
方休立时听懂。
陆逢送给张玄机这三只鬼将,是死鬼的鬼。
“论起来,我如今得唤她一声弟妹……也不跟她再计较,这礼物就由你收着吧。”
陆逢又提杯,笑道:“这三只鬼将,虽说不如王陈氏,但即便不作那般用……也十分得用,来日你与张玄机远避世外,同游山海,少不得几个仆从差遣,正合此用。”
方休这次却并不举杯,而是叹一口气道:“陆老哥,天师并不愿意遁去山海,此次……”
“这一杯怎能不喝?是我祝贺你打开心识。”
陆逢只当作自己没听见,依旧笑容满面,硬是把酒杯塞到方休手里,道:“我已听说你的修行之事,以五识反哺肉身完成筑基,确实别出心裁,可从前亦有人这般做过。但连酒鬼和尚,都未试过以六识反哺道心。
“你还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走这条路数的人,你呀你,真是叫人意外。”
在陆逢眼中,方休根本不可能是会背弃道门之人,自然认为他的佛缘,都只是为修行道法所用。
方休苦笑一声,只能饮下这杯。
“不过你本便是块璞玉,又开辟心境佛土,心境大涨,想来凝结道果不难。”
陆逢说得真诚,继续道:“隐世道门有甲子金丹之说,是指这天下一半的金丹,是无人能及的天赋注定,六十岁之前便可成就,如我,如张玄机。而余下那一半,天赋只算出众却称不上绝众的,才要靠水磨工夫,上百年甚至百余年才能炼丹成功,如燕山大罗祖师。
“你虽然天赋连出众都算不上,但福缘深厚,以你现在的进境,若张玄机放下俗世,倾心调教,未必不能炼成一颗甲子金丹。”
陆逢又倒满一杯,笑道:“等你和张玄机云游天下累了,若要开宗立派,两位金丹坐镇门中,亦是足够显赫。或者,你们也可来两界山寻我,我来跟鬼祖开口,许你们做鬼宗客卿,我便可以带你们穿过阴阳通途,去冥狱游历一番。你可知,冥狱几位神君……”
“陆老哥。”
方休出声打断他,伸手将他举起的酒杯按下,沉声道:“山河有更替,陆方难疏离,我一直谨记心中。只不过……当年张玄机凝结三才果,才被四院看中出任天师,而你身陷御传宫,是因为渊王失去储君之位,燕山大罗要让四院与宫中放心,才……”
陆逢挣开方休,仍是举杯,笑道:“说这些旧事做什么?来,此杯……”
“旧事才致今日。”
方休目光灼灼地直视陆逢,问道:“三才果,如何遁入山海?”
陆逢脸上笑意终于凝住,他叹一口气,看着方休,默默摇头。
谷中推杯换盏的众多隐世来客,亦是声音一止,纷纷把目光投来此处。
只有朱女一时还未察觉变故,《天地交移大令坟》催动的乐声仍在山谷中回荡。
沉默气氛中,洞玄师太忽而开口:“所以,我等才来燕山邀她。”
这一下,连朱女也意识到不妙,真气一个松懈,乐声于是停下。
片刻前还你来我往,载歌纵酒的山谷。
此时静悄悄,连风声都无。
忽而。
“小殿下这一曲动人心弦,诸位既听了乐曲,不如由我也安排一个节目?”
张锦长笑出声,从怀中摸出一只虎符,接着道:“有歌岂能无舞?我听闻古时乐府中,有夸耀武功的巴渝战舞,舞者披甲执仗,边歌边舞,如阵中厮杀。
“我今日亦请了一位将军,携部下为诸位表演阵前之舞,以士气祝酒。”
虎符轻轻一颤。
便听得山谷之外,传来一声声轻灵悠远的龙吟。
遥遥望去,只见五条通体雪白的长龙当空舞动,拖着一座里外皆由赤铜打造的战车,正往山谷之中飞来。
这是玉蝉子的遗物,六龙宝乘的琉璃车身崩碎,一条长龙也横死天劫之后,余下五条长龙落入南百色之手。他又利用占着大明半壁江山之利,寻遍能人巧匠,搜罗无数赤铜,才打造出这辆披挂坚甲、遍布倒刺,历尽战阵之后,甚至还有血迹侵入甲刺中无法冲刷,叫人看着便生出寒气的,五龙战辇。
此时五龙战辇之上,赫然正是南百色。
南百色虽是九转大宗师,又参悟大日如来加持神通,但毕竟不到金丹、武相、心识这个境界,并不够资格到谷中入席。
在座的任何一位隐世来客,都无疑在他之上。
只不过……
五龙战辇之上,南百色一手操着束缚五条长龙的缰绳,而另一只手擎着一杆……大旗!
迎风招展的旗面上,绘有硕大的岭南二字。
竟是代表岭南都指挥使仪仗的军中大旗,能叫岭南几十个卫所闻风而动,号令十余万兵马!
军中大旗,又名纛。
乃是军中气运之所在!
五龙战辇方才现身,山谷中众人便觉着恍如一层枷锁加身,真气凝滞难以推动。
“杀!”
一声震天的喧闹,不知是多少兵卒齐声喝出,从山谷之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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