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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翼默然注视着一切,目光先是落在羌人们身上,又落在谢玄的身上。
就在这短短的一炷香工夫里,权翼亲眼所见,羌人们因为关中的举措而开始变得不一样,谢玄、郗恢这样的世家子弟也因为关中的举措开始变得不一样。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这些人的心中也的确积压了很多情绪,有对未来的迷茫和无知,有对死亡的畏惧和担忧,大概也有对战乱流离的厌倦和疲惫。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乱世之中脱颖而出,绝大多数的人只能默默地在颠沛之中等待不知何时到达的死亡。
杜英显然是直接说出了他们的心声,并且真的给了他们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
所以他们期待并且愿意为杜英之前驱,而不是和之前那样,被迫的辗转、被迫的流离。
杜仲渊······你到底是真的有经天纬地之才,还是只是在蛊惑人心、操纵权谋?
想要让整个世界都翻天覆地,你是否有真的有这般手腕和胆量?
若真如此,或许在一些人看来,你是伟大的,或许在另一些人看来,你是可笑的。
但如果这是一场发疯,那权某,还是很想陪你疯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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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将军,属下幸未辱命,已拿下许昌,生擒羌人谋主权翼,但可惜让姚苌逃出生天。”
南阳郡叶县城外,谢玄向谢奕拱手禀报。
“我儿以数百轻骑击破羌人,而为父无能,几千人却没有守住南阳,当真是惭愧啊。”谢奕忍不住摇头叹息。
谢玄摇头:
“阿爹何出此言,大司马背信弃义,不顾两军同为王师所属,背后捅刀子,阿爹兵微将寡,及时撤离南阳,是应该的。”
谢奕瞥了这家伙一眼,同样是兵微将寡,结果谢玄还把姚苌和权翼打了一个落花流水。
总觉得他这话里有点儿嘲讽自己的意思。
不过估计这小子也应该没有这个胆量。
孩子大了,不但能独当一面,而且本事也比老爹要强了,这是让谢奕最欣慰的地方。
尤其是和桓温家的那几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人老了,所挂念的自然逐渐不再是自己的功名利禄,而是子女的未来。
大概察觉到了阿爹的心情很糟糕,谢玄轻声说道:
“南阳现在虽为桓豁所控,但是之前屡经战乱,城内早就没有多少百姓,而且此地距离荆州遥远,桓豁想要守住南阳,就必须要依赖于荆州转运粮草,至少支撑到明年夏收之后。
这就意味着,粮草的运输和采购,对南阳是一个大问题。而很不巧,如今许昌、武关等地都在我军手中,南阳孤悬在外,意图采购粮食,而不单纯的依赖襄阳,恐怕就需要关中的帮助。”
“阿羯想要切断南阳的粮道,然后以高价向桓豁售卖关中之粮?”谢奕明白过来。
以荆州如今的实力,跨过沔水补给南阳,其实也不是很困难的事,但若粮道被切断,那南阳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可是如何切断呢?
“仲渊并没有明确表示要对付南阳的桓豁,因此不应擅起事端。”谢奕提醒道,同时瞥了一眼跟在谢玄后面的郗恢。
郗恢并不是很想发表意见。
谢玄这家伙就是一个喜欢没事找事的主儿,自己发表意见之后再被他怼一顿,没必要找不痛快。
不过当看到谢奕的目光之后,郗恢打了一个寒颤。
很明显,他爹比他更不好对付。
因此郗恢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都督现在剑指河东,且兵临洛阳,恐怕不会把太多的注意放在南阳之上,而且一旦两边战事起,就有可能引发我们和荆州之间的战争,现在的关中怕是承担不起这样的负担。”
“此言差矣。”谢玄摇头,“这就要看大司马是不是愿意在如今这般情况下和我们在南阳大战一场了。
我军撤出南阳,是因为想要避免损失,且也的确没有必要和大司马鏖战,但这并不应该代表我军就畏惧桓豁之锋锐。
如此一来,只会导致大司马认为都督并没有和其厮杀之意,从而愈发嚣张、得寸进尺。
更何况大司马的目光,落在建康,落在寿春,还能再落在南阳?我军只要不进攻南阳,而是意欲从南阳捞一笔,大司马最好的选择,便是捏着鼻子忍了,否则其何来的余力再战南阳?”
为了维持南阳这个桥头堡的存在,桓温大概会愿意多付出且避免兵力折损,这好像也在常理之中。
因此谢玄提出的计划,看上去匪夷所思,但似乎还真的有几分切实的道理。
“而且都督一直有心于两淮。”谢玄接着压低声音说道,“大司马和江左亦有此意······”
还不等他说完,谢奕就先开口道:
“余已经收到了你三叔的家书,其派四弟北上寿春,为镇西将军主簿,显然打算是让四弟接受堂兄的兵权。”
谢玄挑了挑眉:
“四叔轻浮,难当大任,还不如五叔更合适。”
“石奴年轻,恐难服众。”谢奕皱眉说道,都已经不在乎谢玄这么说是不是对长辈有所不敬了,“阿羯,你不觉得哪里有点儿奇怪么?”
谢玄笑道:
“阿爹是说,三叔明明已经把关中当做敌人,至少不是朋友,为什么还要如此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的人事安排告知阿爹?”
谢奕点了点头。
“大概是因为三叔也意识到,大司马的崛起势不可挡,因此还是要尽可能先联手关中、遏制大司马,所以镇西将军的位置,无论是落在江左手中还是落在关中手中,都不能落在大司马的手里。
尤其是姊夫现在推选出来的镇西将军,正是阿爹,对于三叔来说,阿爹坐在这个位置上同样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当然了,也不排除三叔以此告诉阿爹,若真对两淮有图谋,下手也不要太过狠辣。”
谢奕无奈的说道:
“但愿如此吧。”
“所以阿爹认为可行么?”谢玄伸手指了指南阳方向,“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会让大司马认为关中在武关以东方向上,锱铢必较,并且对拱手让出南阳有懊恼和不舍之处,所以如今在南阳城外不断地有行动。
如此,大司马就不会认为我们对两淮还有图谋了。到时候三叔和四叔在明,阿爹在暗,更能让大司马措手不及。”
谢奕默然向南注视,良久之后,方才喃喃说道:
“昔日袍泽,今日仇杀,世事变化,何其沧桑,尔等无情,就别管我无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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