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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胜,有人欢喜有人愁。
以杜英如今振兴关中、力挫氐人的功绩,镇守一方自然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所以谢奕提出请封杜英为关中之刺史,从名义上也能代天牧民,而桓济和王坦之根本就没有反对的余地。
要是这样的功劳,都不能册封为刺史,那什么样的功绩才能当刺史?
百姓、军队,乃至于整个朝野,恐怕都会有这样的疑惑,而这自然也就等于把其余的刺史们都架在火上烤。
有本事你们也去和氐人战一场,拿回关中故土,不然的话,凭什么高居其位而不谋其政?
尤其是现在杜英攻破氐秦,甚至真的令凉州俯首,都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攻破一国,安抚雍凉两州,这是封侯拜相的功劳。
只是一个刺史,甚至都委屈人家了。
看王坦之和桓济兴趣乏乏的离开,谢奕脸上的笑意是怎么遮盖都遮盖不住。
不过袁宏却忧心忡忡的提醒道:
“这几个家伙,今日走后,怕是要寻一个地方,交头接耳,说些令人所不喜之事了。”
“尔敢!”谢奕一拍桌子,好像今日取胜的不是杜英,而是他一般。
不过今天他还真的打赢了这议事堂上的利益之争,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问题。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必然的问题。”谢道韫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
谢奕的情绪自从捷报传来之后,就一直处于高涨的状态,现在谢道韫一盆冷水泼过来,他也冷静了些。
谢道韫施施然走出,唇角含笑,却并无大喜之色。
堂上在座的,已经不只是袁宏,还有同样闻讯赶来的阎负、麻思、全旭和林丛,可以说太守府乃至整个长安,能够暂时离开岗位前来议事的,并且属于杜英班底的人,就这么多了。
不过他们坐在这里,并没有身在各方包夹之下的紧张和担忧。
如今关中派系的军队在前线高歌猛进,如今周围的华阴、武关、扶风,乃至于隔着一座秦岭的梁州,都在关中的掌控之下,位居其中的长安,看上去暗潮涌动,却又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场场大胜,给了他们足够的自信。
此时见谢道韫露面,众人纷纷起身,同时拱手行礼,朗声说道:
“参见盟主夫人。”
谢道韫同样躬身还礼。
霎时间,她想到了当时在少陵坞堡的时候,这些人也是这么叫的,只不过当时明显还有着些揶揄的意思在其中,如今却是板上钉钉了,这让谢道韫也难免感慨时光荏苒。
不知不觉,夫君出征也许久了,甚至家书之中还说,中途保不齐要回一趟长安,却迟迟没有回来,反而带着兵马越走越远。
别人看到的,是王师高奏凯歌,而谢道韫关心的,却是杜英吃喝是否还得体,刀剑又是否曾环逼?
心境不同,因此当王师大捷的消息传来之后,别人为王师而兴奋,但是谢道韫却难免有些担忧。
阵斩苻生,这又是何等的危险,不知道夫君受伤了没有?
还有疏雨那丫头,让她跟在夫君身边,是期望她关键时候能带着夫君跑路的,不是让她和夫君一起冲上去拼命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种种担心,才下眉梢,又上心头。
谢道韫轻轻呼了一口气,很快收拾杂乱心情,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袁宏和阎负等人忍不住心中赞叹:
到底是谢才女,这宠辱不惊的心态,远胜过其父!
“江左和荆蜀早就对我关中有警惕之心,之前还是在互相试探对方,并且也不知道关中最后会走到哪一步。”谢道韫沉声说道,“如今新平郡大捷之后,夫君执掌关中,乃至于整个雍州,都是各方无法拒绝的,因此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避免再出现一个类似于自己的存在。”
“那又如何,仲渊在前线高歌凯奏,这就是拳头足够硬,只要有兵马在手,何惧之有?”谢奕不屑的说道。
他对于世家的那些弯弯心思,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这自是不同。”谢道韫摇头解释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兵马能征善战就可以所向无敌的。
夫君如今极力支持建设关中书院,就是行的釜底抽薪之计,以确保关中人才为我所用,而不是为世家所截获。
至于夫君大力发展工商市集,就是寻觅另外一条能够绕过世家而获得财富的道路。
人心向我,才能有源源不断的人手补充到军队和地方。钱财在我,才能支持军队南征北战。
阿爹若是把我们现在所面临的困境和挑战想的太简单了,到时候恐怕会落入敌人的算计之中而不自知。
今日王坦之和桓济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估计等到江左再有人过来的时候,就是见真章的时候。”
被自家女儿这么数落了一番,谢奕也并不着恼,只是讪讪一笑。
这些他其实并不是完全不懂,只不过就是因为从小就对这些不感兴趣,才逐渐投身军旅,而把这些问题一股脑的丢给了谢安去操心。
谢道韫显然很清楚杜英打算做什么,也明白应该怎么做,这让谢奕还是很欣慰的,说明女儿和女婿夫妻同心。
“夫人,江左所欲争夺者,必然是人心。不过江左所能着眼者,恐怕也就在世家门楣之间。”袁宏斟酌说道,“因此还是应当确保关中盟起家时的各家各户不会为江左所威逼利诱。”
话说到这里,在座的唯一一个来自于当时关中盟老班底的林丛,忍不住皱眉说道:
“关中盟正因盟主而兴,若非盟主,我等恐怕还在氐人的铁蹄之下苟延残喘,因此关中各家,绝无背叛之意。”
“人心总是叵测,小心一些无妨。”袁宏正色说道。
林丛哼了一声,伸手撑着桌子,向前探身:
“莫要挑拨离间!”
袁宏本来脾气就虎的很,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衅,当即也一拍桌子:
“余只是说了一种可能而已,汝为何咄咄逼人,莫非心里有鬼?!”
林丛登时大怒,他是杜英忠实的拥趸,被袁宏这么一说,直接扑上去给他一拳的心思都有了。
“好了好了,莫要闹了。”谢奕的声音响起,“要闹的话,你们两个出去打一架。都是男人,吵不清楚,就动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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