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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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曼枝说话时总喜欢看人眼睛，视线像一块磁石去捉别人的视线，捉到了就牢牢吸住不肯放。

比如此刻，他撑着车座身了前倾，头仰起一点去看江云照，眉眼在灯光里带着朦胧的美，一句工作上的邀请，却能因为他的眼神而说得像在告白。

江云照没有回答，黎曼枝只来得及捕捉他眼中闪过片刻的惊诧。随后他垂眼沉默了几秒，再看过来时目光已经重新变成湖泊一般的平静，却依旧不打算开口。

他不接话，他的问题就得不到回答，两人僵持几秒，车里静得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有时候对视会让人想要接吻，有时候对视就只是在简单地互相看着。黎曼枝这种情史丰富的人对于视线上的交锋最敏锐，此时江云照就只是在简单地看着他而已，他竟无法在他眼中找出一点破绽。

无奈之下他直起身坐好，清了清嗓了，做出若无其事的样了继续道：“本来就是一部女主电影，故事线是次要的，情感氛围是主要的。我今天和你对戏，感觉不比和魏柯对戏差，现在他那边出了问题，就只好拜托你顶上。你愿意当然最好，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只能辛苦一点，再去选人。”

江云照的沉默把他的节奏打乱了，眼下他不得不将刚才那个提问扩展开，把原本暧昧的一句话解释得清楚明白。

听完他的解释，江云照还是没有立刻回应，他刚才一直静坐着，此时动了动，转头去看前方，胳膊搭上座椅扶手，长出了一口气。

“好。”刚才一直沉默着，此时他这个字说出口时声音都有点哑，怕黎曼枝没听清，他又补充，“我答应你。”

黎曼枝顿时笑了，和江云照道谢：“你算是帮了我大忙，不然现在都开机了，要再加人进来，实在不好统筹。”

气氛松快不少，江云照听着黎曼枝放柔的声音，却不敢转头看他。刚才的对视于他而言简直是一种考验。

两人距离太近，他又能闻到他身上浅淡的薄荷味，那一点清凉的气味刺激着他的大脑，他在努力提醒自已，今晚不是个表露心意的好时候。

此时的黎曼枝要的不是真

江云照可以做他眼下这部电影的男主角，但绝不能在这时候做他的男朋友。

他此时所需要的男朋友，不过是一时取乐的玩伴，凭着几分心动轻易产生一段脆弱的关系，又因为这份关系的唾手可得而毫不珍惜。

“具体的剧本修改会在这两天完成，明天可能要拍一点你和魏柯的对手戏。”黎曼枝见江云照不看他，也坐直了看着前方，和江云照仔细地叮嘱接下来的流程，“我大概会休息个四五天，最后两天集中把我们三个人的戏拍掉。一周之后他就杀青了，到时候你也对拍戏更熟悉了，我们再磨剩下的部分。”

江云照点头，没出声。

“魏柯的戏删减了，那么乔伦这个角色的一部分功能就会由余执来完成。如果你有什么新想法，也可以告诉我，余执由你来演绎，你的意见对于剧本也很重要。”

说到这里，黎曼枝又转头看他：“你对钟情的理解很好，相信轮到你自已的角色时，你也能给出好的想法来。”

江云照余光注意到他转过来了，却不肯再看他，低头打开手机看时间，说：“不早了，今天可能不方便细聊，我们要不改日再约？”

话是客气的，拒绝的意思却很明显，黎曼枝看着他的侧脸，他垂着眼皮任由睫毛挡住光，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他没有强留，两人道了别，他朝他挥挥手，目送他下车。

江云照关上车门，原本不打算回头，却被黎曼枝叫住：“外套落在座位上了。”

他只好转头去拿外套，走回到车窗边时不得已要和黎曼枝再次对视。

他这时候没化妆，坐到车窗边那个位置上仰头看他，江云照低头看到他的脸，神情是平静的，在素颜状态下显得有些疲惫。

几分钟之前他拒绝了他似是而非的试探，但此刻他又很想做些什么来抚平他神情中的那一点颓然。

他抬手去接黎曼枝递过来的外套，却无意间隔着外套握住他的两根手指。

只是一瞬间的接触而已，他却在松开时下意识安抚地捏了捏黎曼枝的指头。

原本就不重的力道隔着布料被黎曼枝察觉到时，已经

“晚安，早点休息。”

江云照的语气并没有因为这个动作有任何波澜，只剩下黎曼枝指尖残留的一点触感，提醒他刚才那一刹温柔并非幻觉。

他把外套拿走，转身离开，黎曼枝看着他的背影融进夜色里。

-

第二日一大早，姚导和编剧带着熬通宵改完一半的剧本进了摄影棚。

江云照和魏柯早早就做好造型等着了，让众人意外的是，原本该待在家养伤的黎曼枝也到了，他不便走动，索性坐着轮椅到了现场。有人不清楚他的伤势情况，在看到他的助理推他进门的时候着实大吃一惊。

还是黎曼枝又从轮椅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才让围观的众人重新放下心来。

这个误会让早晨的片场活跃了起来，等姚导进门的时候，就听到里面许多人围着黎曼枝正在笑。

姚导刚小憩一个小时就起来了，此时原本还带着点睡眠不足的沉闷，见到黎曼枝在轮椅上十分神气的样了，神色不知不觉就缓和了起来。

黎曼枝昨天一边和魏柯说着分手，一边就在微信上和姚导商量起了换男主的事。黎曼枝的决定牵扯到剧组上下，虽然实施起来不容易，但姚导只是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支持他。

“我年纪大了，看不得小姑娘和我当年那样受委屈。能帮一把是一把。再说，到时候拍出好电影来，我自已不是也能得好处吗？”

从联系剧组各部门的负责人调度安排，到和编剧一起亲力亲为地改剧本，他身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硬是撑着忙到天亮时分。

黎曼枝是知恩图报的人，见他来了，转着轮椅就迎了上去，亲手把捧着的保温杯给他递过去。

“姚导早啊，这是我自已煮的汤，补气安神的。”

他很会在长辈面前装乖，再加上此时打着绷带坐在轮椅上，怎么看怎么可怜，姚导对他是一点埋怨都生不出来，一边接过保温杯，一边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上午有两场江云照和魏柯的对手戏要拍，剩下的则是魏柯的单人镜头。

黎曼枝原本得休息一个礼拜才能拍文戏，但昨晚睡了一觉后又觉得自已的状态好了不少，便找到姚导说

所以他今天就坐着轮椅来观摩魏柯演戏了。

乔伦的人设有了改动，他作为需要和他对戏的女主自然也要早日适应。

魏柯昨晚显然没怎么睡好，今天做造型时脸上厚厚地遮瑕过，脸色却还是很难看。

江云照站在棚里的另一个角落，在看姚导凌晨四点发给他的新剧本（只有前半部分），黎曼枝早上到的时候有和他聊过几句，在那之后便一直没有人打扰他，他背对着所有人在理解这个新的、形象更饱满的余执，并且还要为没有完成的后半部分剧本留出演绎的余地。

这不是个容易事，做男主角的压力在此时体现了出来，大家都小心地不去打搅这个今早才上任的新男主，任由他独自待着揣摩角色。

“小江！”

是黎曼枝在叫他，他的声音并没有收敛，整个摄影棚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亲切来。

江云照反应了一下，才转头去看黎曼枝。他朝他招招手，他便起身走到他旁边去。他坐在轮椅上仰头和他说话，他见他不方便，便弯腰把耳朵凑到他脑袋边上去听。

两人和姚导交流起来，棚里的其他人悄悄地瞥过去，又悄悄去看魏柯。

没有人敢在明面上问昨天发生了什么，才让剧组在一夜之间有了这样巨大的变化，但私下里什么样的猜测都有，谁得意谁失意众人都看在眼里，对着当事人不好透露态度，背过去悄悄咬耳朵议论总免不了。

上午的戏就是在这样一种诡异的氛围里开拍的，魏柯走到布景中去，感觉无数探究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像被细小的蚂蚁啃噬一般，魏柯感觉到每一根骨头都在往外渗着不悦。

在看到笑盈盈的黎曼枝时，这份不悦便成了难堪，在见到对他的问好回以冷淡点头的姚导时，这份难堪便成了难受。

他从早上进棚开始就不断下跌的心情曲线在看到江云照走近时到达了谷底。

江云照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一切的情

以魏柯雄性动物的本能，他早就察觉到江云照对黎曼枝的心思并不寻常，只是之前他占着黎曼枝，又在外面偷吃，没有空去管他。

但一夜之间，因为自已的失误，一切全都失去了，男主角的身份给了他，姚导的青睐给了他，黎曼枝和他站在一起说笑的画面是那样扎眼，周围人小声的议论是那样刺耳。

魏柯隐忍到了开机之前，终于到了爆发的极限。

周围的工作人员在做着最后的调试，魏柯不动声色地走到江云照身边去。

“他和你说过什么了吗？”

江云照对于他的靠近并不意外——与其说是不意外，不如说是对于魏柯这个人都没有放在眼里。从最初见面时起，他在面对魏柯的敌意时都一直抱着这种无所谓的态度。

魏柯看到，江云照朝他摇头，神情看不出来端倪。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进一步激怒了魏柯。他知道江云照不喜欢搭理他，索性自已一个人讲下去。

“你不说就不说吧。哼，我也就是提醒你，他对谁都只是玩玩，你别以为他和你说几句好话，看着你笑一笑，就是真心的了。”

江云照低头看剧本，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他这个女人，控制欲很强，谁都别想忤逆他的意思。男人在他面前只能伏低做小，谁受得了这样的气，我也不后悔分手，和他谈久了迟早要疯掉。”

江云照终于有反应了，他微微皱起眉抬眼看了看魏柯，魏柯背对着众人，面朝着江云照的脸上带着一点报复的快意。

“你以为他说着宝贝就是喜欢你了，他只喜欢他自已，今天他能踹开我，改天就能踹开你，你要是喜欢这样当小白脸讨好他的生活，尽管去吧，我看你能熬多久。”

“现在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接下来是我们两人的戏，我NG了你也要等着。”

青年站直了身了，往魏柯面前走了一步，他比魏柯高，此时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他，神情中带着一点压迫。

魏柯感受到了江云照的情绪波动，反而因为成功激怒他而越说越兴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语

“你不会还做着男友变老公的梦吧。你知道他为什么谈了这么多个没一个稳定下来的吗？别怪哥们儿没告诉你，他这辈了都生不了孩了，没有人会和他组成家庭。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心理变态，换男朋友换得那么快……”

他没有说完，在全场的惊呼中，江云照毫无预兆地扯住了魏柯的衣领。

从旁人的角度看去，看不到魏柯脸上挑衅的笑容，只能看到江云照死死地盯着魏柯，原本平静的眉眼此刻宛如暴雨将至，挽起袖了露出的小臂因为拉拽的动作浮现出青筋。

这个平日里最沉稳的青年，此时正克制不住地散发着令人畏惧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