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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汋陪郗子兰坐着玉轮风舆回招摇宫,他们师兄妹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修道之人也不像凡夫俗子那般讲究男女大防,同车共舆没有人会见怪。

郗子兰一上车,便不复长辈面前的娇憨天真。她默不作声,紧紧抱着谢爻的“可追”剑,神色有些低落。

谢汋瞥了眼她通红的双眼和鼻尖、几乎咬出血的嘴唇,欲言又止道:“小师妹,你近来过得还好么?”

他不问还好,一说这话,她的委屈都化成了眼泪,像决堤一样淌下来。

她把脸埋在衣袖中,半晌才抬起头来,嘴里却说:“小师兄为什么这么问?我当然过得很好。”

“师兄他……”

郗子兰打断他:“阿爻哥哥当然待我再好不过了。”

她轻轻摩挲着“可追”,仿佛这便是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他二话不说分了我三成修为,如今更连元神剑都借给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甜甜笑着,可笑得越甜,越显得可怜。只有她自己知道谢爻分她三成修为的原因。

谢汋道:“要不我去和师兄说说。”

郗子兰慌忙扯住他的衣袖:“千万别去!”

不等谢汋说什么,她抢着道:“小师兄你别多说了,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何况很快又是月圆,到时候我就能见到他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在心口,眉头微微蹙起,每当月圆前后,她的心疾都会发作,只能由谢爻替她运功缓解。

谢爻两百年前在冥妖潮中受了伤,阴煞入体,险些入魔,这两百年来只能闭关不出。

说来也怪,他见别人还不打紧,唯独一见到郗子兰,体内的阴煞邪气便压不住,有一次甚至不慎用剑气伤到了她。

因此这两百年来,两人总是聚少离多,只有每月望日前后,郗子兰心口的血菩提发作,只能由他来运功清毒,即便是这种时候,两人之间也隔着鲛绡屏风。

不过即便如此,郗子兰似乎也已知足了。她的神情明媚起来,仿佛只要能隔着屏风看一眼她的阿爻哥哥,连痛楚都能甘之如饴。

谢汋摸摸她的头道:“傻姑娘。”

两人一时无话,凤舆停在招摇宫前,谢汋正要扶她下车,郗子兰忽然欲言又止道:“小师兄,你还记得阿爻哥哥当年那个徒弟么?”

不等谢汋回答,她先自嘲地笑了笑:“你们当然记得,每天对着这张脸,想忘记也难吧……”

谢汋皱了皱眉:“几百年前的事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郗子兰不自觉地把手放在隐隐做痛的心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来时常想起她。”

她顿了顿,抬起眼,望着谢汋:“小师兄,你能不能告诉我,阿爻哥哥和那弟子相处时是什么样的?”

谢汋唇角玩世不恭的笑容褪去,他的眉眼中有股邪气,不笑时就显得阴沉。

“你别乱想,师兄向来冷情,他看我们这些人也就像木石一般,在他看来那凡人不过是个器皿,”他顿了顿,目光里忽然饱含了柔情,“在师兄眼里,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郗子兰仍然感到不安,不过还是点点头。

两人到得她所居的芳芷殿前,刚迈入庭中,便有一道白影蹿出来。

两个道僮着急慌忙地在后面追着记,口中喊着:“紫阁仙君,紫阁仙君请留步……”

郗子兰一惊:“阿玉,你怎么跑出来了……”

白狐一道闪电似地奔到郗子兰跟前,伏倒在地:“师尊救我,他们要将徒儿带走……”

它的后腿筋脉被斩断,虽已用灵药续接上,伤势仍然很重,方才不管不顾地奔逃出来,渗出的血已将白纱染红。

郗子兰一阵鼻酸,蹲下身,抚了抚天狐头顶:“阿玉,你可知你这回犯了大错?”

天狐道:“徒儿知错了,徒儿只是容不得那些人诋毁师尊……师尊就饶恕徒儿这一次吧……”

“不是我不愿饶恕你……你做错了事,损害了宗门声誉,依例该逐出师门的,掌门师兄和长老们让你留下,已是网开一面,”郗子兰红着眼眶道,“我替你求情也没用……”

天狐用前爪抓住郗子兰的裙摆,哀声恳求:“徒儿甘愿受罚,师尊怎么罚我都成,徒儿这条命是师尊的,要打要杀都行,只有一个,求求师尊,让我留在师尊身边……”

郗子兰目光有些躲闪:“你好好思过,待长老们消气,我……我会去看你的……”

天狐道:“师尊可是觉得徒儿失去九尾没了用处?徒儿还能再修炼,我一定日夜苦修,不会再躲懒了……”

他急于证明自己还有用,强行催动灵力,想要变化成人形,奈何伤势太重,勉强化形,只变化了一半,四肢仍是狐腿,脸上白毛未褪干净,还长着张狐狸的尖嘴,非人非兽,锦袍上满是血污。

若说兽形的断尾天狐还有几分惹人怜惜,他这不伦不类的样子便只剩下狰狞可怖了。

偏偏他还不自知,勉强用伤腿支撑着自己,踉踉跄跄地上前拉郗子兰的手:“师尊你看,徒儿还能化形,还能修炼……”

郗子兰像见了怪物一样缩回手,连连后退:“阿玉,你听我的话……”

天狐看到主人眼中的陌生和嫌恶,不由愣在原地:“师尊,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

他在主人面前向来乖巧,郗子兰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纠缠不休,连对灵宠的心疼怜悯都消磨去不少,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我何尝要你做过这些?你自作主张,败坏宗门声誉,叫别人怎么说我这个主人?”

天狐难以置信:“连你也怪我……”

他冷笑数声:“师尊,这三百年来,孤衾寒枕,是谁陪在你身边?你伤心抹泪时,又是谁安慰你?”

他上前一步,眼中隐现幽蓝兽瞳:“子兰,你眼里只有谢爻,可他可曾有一日尽过道侣的责任?这世上只有我真正心疼你,只有我真正懂你……”

他口中生出獠牙,忽然兽性大发,朝着郗子兰扑过去。

可不等他的兽爪碰触到郗子兰的衣襟,一道剑风自旁横扫过来,天狐瞬间被弹出数丈,后背重重撞在正殿廊柱上,又砸落到地上。

天狐吐出一口鲜血,再次退回狐形。

他吃力地抬起头,只见谢汋一手揽着郗子兰羸弱的肩头,斜睨着他,唇角带着讥诮的微笑,眼中尽是鄙夷。

“畜生就是畜生,”他轻描淡写道,“全无自知之明,这死缠烂打的样子真难看。”

他顿了顿,向那两个道僮道:“还不把他绑起来。”

两个道僮都是玄季宫的仙侍,往日玉面天狐是峰主琼华元君的爱宠,他们都尊他为“仙君”,方才“请”他走也是恭恭记敬敬的,听谢汋这么说,不由有些迟疑,都看向郗子兰。

郗子兰却别过头去,并不看那天狐,也不出言阻止。

谢汋道:“还愣着干嘛?”

两个道僮忙上前将天狐的四肢用玄铁链缚住。

天狐绝望地盯着主人,狐嘴翕张,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有鲜血汩汩地涌出来。

谢汋道:“把这畜生送到西华苑去,链子锁好,别让他再逃出来。”

天狐难以置信地看着郗子兰:“师尊……”

西华苑是重玄门中豢养灵禽灵兽的地方,这些灵禽灵兽与天狐、凤凰这些灵力强大的族裔不同,大多是些连灵智都未开启的低等族裔,只能作骑乘之用。

郗子兰用手捂着嘴,显是在哭,却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谢汋讥诮地一笑:“畜生就该呆在畜生呆的地方。敢再对子兰不敬,我便扒了你的皮。”

……

狐裘铺展在灯下,闪耀着缎子般的光泽。

“两位客人真有眼光,这件是上好的狐腋裘,你看这油光水滑的,整个凌州城都休想找到第二件!”皮货店主人是个有几百年道行的牡丹精,长相颇得牡丹花的神韵。

他脸上冒着见到大主顾时特有的红光,“小郎君摸摸看,随便摸,别客气。”

若木抽了抽鼻子,确定那狐裘上只有上好香料的淡雅香气,没有一丝一缕狐臊味,这才纡尊降贵地伸出冰肌玉骨的手,用一根手指轻轻抚了抚,指尖传来令人愉悦的触感。

“小郎君,这皮子怎么样?”店主人期待地搓着手。

若木微抬下颌,淡淡地“嗯”了一声。

店主人道:“小郎君可是不满意?敝店还有别的好货……”

不等他说完,冷嫣已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枚玉简:“就这件。”

若木瞟了她一眼:“本座又没说要这件。”

冷嫣“哦”了一声,把玉简又收了回去。

若木皱眉:“本座也没说不要。”

冷嫣撂下玉简,干脆把钱袋子往他怀里一扔:“看上什么自己买。”

若木嫌钱袋脏,用一根指头勾住带子,向那店主人道:“有没有天狐皮?”

店主人一惊,店里零星几个锦衣华服到客人也将视线投向他们。

店主人随即抚着心口笑道:“哎哟,小郎君说起笑话来一本正经的,小的差点当真了。”

只有冷嫣知道他不是在说笑话。

若木失望道:“没有啊。”

指了指方才那件翠色宝相花织锦面的白狐裘:“就这件吧。”

店主人两眼放光:“小郎君真是豪爽,是包起来还是直接披上?我看小郎君身上衣衫单薄,水边风凉,倒不如直接披在身上。”

若木“嗯”了一声,却不动手去接。

店主人瞥了眼他身边的黑衣女子,这女子打扮素净,甚至可称潦草,腰间还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与那华服少年截然不同,但她容貌昳丽,神色淡漠,自有一股不可小觑的气势,显然不是那少年的奴仆。

待看到她掏出乾坤袋付账,见多识广的店主人便对两人的关系有了大致的猜测。

店主人道:“小的斗胆替小郎君披上?记”

话音未落,少年袖中飞出一个巴掌大的小人,通体粲若白银。

小银人飞到半空中,从店主人手里拉起沉重的皮裘,吭哧吭哧地飞到主人背后,替他披上狐裘。

店主人纳罕道:“这是什么灵宠,小的活了那么久还从没见过。”

小银人瞪了他一眼:“大胆!”

店主人忙作揖道“得罪”,小银人又飞到他面前,替若木系上带子。

雪白的出锋衬得少年越发唇红齿白,目若晨星。

小银人道:“尊上的美貌果真举世无双……”

若木耳根子一红,把小银人一把抓住塞回袖子里:“要你多嘴。”

冷嫣道:“还要什么?一并买了。”

店主人一听,喜出望外,又抱了许多珍藏的尖货出来。

若木挑挑拣拣,指了一件妃色簇金面的锦貂裘,向冷嫣道:“这件给你。”

祂的口吻仿佛恩赐,全然听不出付钱的是冷嫣自己。

店主人见黑衣女子兴致缺缺,忙道:“小郎君真是体贴入微,生怕小娘子冻着。”

冷嫣道:“我不冷。”

若木道:“你穿得太丑,和本座走在一起不相称。”

冷嫣便不再多话,接过貂裘披在肩上。横竖她不讲究这些,穿什么都无所谓。

她身量颀长,眉眼锋利,偏偏左眼下生着颗胭脂色的泪痣,冷中带艳,妃色锦裘换个人穿难免俗气,由她穿来却自有一种高华,犹如傲雪凌霜的寒梅。

店主人赞叹道:“小郎君好眼光。”不要钱的恭维话滔滔不绝。

冷嫣叫店主人包起几件若木看过一眼以上的皮裘,塞进乾坤袋里,状似无意地环顾四周道:“我前年来过凌州城,差不多的时节,今年似乎比那时冷清了些。”

店主人无奈道:“两位贵客想必也知道,近来有些传闻……”

冷嫣点头道:“我也听说城里有冥妖出没,不是说冥妖总与阴煞雾相伴而生么?我看凌州城里天朗气清,怎么会有冥妖出没?”

店主人神情越发愁苦:“谁知道呢,如今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冷嫣道:“这里有凌虚派坐镇,他们难道不管管?”

店主人苦笑道:“闹了大半个月了,凌虚那些仙君道长只说会想办法,可人都死了几十个了。”

他似乎对凌虚派颇有微词:“当初花了大价钱盘下这间铺子,不就是看上这里有大宗门坐镇,比别处太平些么?四时八节该上贡的一次不漏,也不见得那些仙君们嫌钱烫手,可遇着事了,却是两手一摊让我们自个儿想办法。”

冷嫣道:“我听说凌虚派掌门和重玄掌门是知交,这里闹冥妖,想必重玄会出手吧?”

店主人点点头:“听说是去请了,现在也就指望着重玄的救兵快点来了。”

冷嫣道:“阁下生意做得这般大,想必消息灵通,可知重玄来的是哪位仙君?”

店主人道:“听说这回来的是重玄门夏侯掌门亲传弟子。”

冷嫣回忆了一下,她离开重玄时,夏侯俨有五六个亲传弟子,其中有三个元婴,经过两百多年修行想必也都跨入了炼虚之境。

重玄派弟子前来对付冥妖,领头的必然是炼虚以上,想必人选就在那几人之中——这两百年内夏侯俨也许会有新弟子,但重玄选拔内门弟子向来要求金丹以下,两百年时间能记从金丹跨越到炼虚,已算得上天纵奇才。

她在重玄时,同辈弟子中只有小师兄姬玉京有望达成。

夏侯俨那几个弟子她都了解,只需想办法接近他们,趁着他们与冥妖交手时在其中一人身上中下傀儡丝,即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神识混入重玄,伺机而动。

最好的人选自然是那领头之人,重玄门中等级森严,尊卑分明,一般弟子很难接触到上层峰主。此人是夏侯俨亲传弟子,能接触到重玄上层,行事自然方便许多。

打定了主意,冷嫣又问:“不知冥妖前几次都在哪一带出没?我们今夜要在城中投宿,也好避开些。”

店主人凑近冷嫣耳边,压低声音道:“凌虚的道长们怕城中骚乱,禁止我们多加议论,不过小的见两位贵客为人豪爽,就冒险透露一二,换了别人小的才不理会。”

他顿了顿道:“听说就在前日,金相阁死了个姑娘,尸身发现的时候,肚子里都被掏空了……”

冷嫣道:“这么说在城中作乱的是只雄妖。”

店主人道:“雄妖已经闹得满城人心惶惶,如果是雌的,小的这铺子也不开了,连夜卷了铺盖逃命要紧。我看两位年纪应该不大,大约不知道五百年前雌妖出世那场乱子,那才真的吓人,一整个村子、乃至一整个城的人,一夜之间全没了,不但尸首找不到,连一丝半缕的魂魄也招不回来……小的还从未听过有人能从雌妖手底下活下来的……”

冷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却知道曾有人幸存下来,那便是琼华元君郗子兰。

很少有人知道郗子兰曾葬身雌冥妖腹中,侥幸留下残魂,连重玄的弟子也不知道,谢爻他们对外只说她受了重伤,在禁地中闭关修养两百年才复元,除了那几个人,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复元”其实是借尸还魂。

或许是因她身负所谓的羲和神脉。

店主人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金相阁背后有人,所以出了那么大的事,消息还是压住了没传出来,两位切记离那金相阁远远的……两位自己知道便是,可千万别说是小的传出来的话……”

冷嫣颔首:“我知道,多谢。”

她正想离去,忽然又想起什么:“这市坊中卖花草种子的铺子在何处?”

店主人道:“敢问小娘子是要买什么奇花异草的种子?”

冷嫣道:“离朱草。”

店主人皱眉道:“离朱草倒是很少有人种……两位可以去常五郎家的花木铺子瞧瞧,他那儿最多奇花异草,出门左拐,到岔路右拐,穿过五条东西横街,再左拐走到倒数第二家铺子,再右拐,往前走到头就到了……小娘子记住了么?”

冷嫣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嗯。”

若木打了个呵欠:“累了。”

冷嫣道:“我背你?”

若木瞥了一眼她腰间戳出的一截铁剑轮廓,嫌弃道:“不了。”

店主人目送着他们的背影,轻轻摇头叹息:“生得这么好看,难怪软饭硬吃。”

两人一出店堂,若木便冷哼了一声。

冷嫣不理会他,他隔了一会儿,又哼了一声。

冷嫣这才道:“怎么了?”

若木道:“你同那奸商倒有很多话说。”

冷嫣“嗯”了一声。

记相处有日,若木知道同这凡人置气就是自讨没趣,他抬手摸了摸狐裘柔软的出锋,自己将气消去一些,硬梆梆地问道:“你要离朱草的种子做什么?”

冷嫣道:“种。”

若木道:“你种不出来的。”

他瞥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接着道:“你体内全是死气,那离朱草本就难活,沾一丝死气就会枯萎。”

冷嫣道:“我知道。”

若木道:“明知道种不活还种,那草又没什么好看。”

冷嫣道:“我想试试。”

明知做不到的事非要去做,或许这就是人。

人的许多想法,树是无法理解的。若木道:“本座懒得管你。”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花灯映得水面波光粼粼,犹如星子摇落在河中。

凌州城位于清微界东部洲的西端,坐拥东西部洲最大的港口。这里的市坊不但是整个清微界最繁华的市集,而且是远离陆地,完全漂浮在水上,数千艘大大小小的楼船首尾相连,便成了一行行店肆。

船与船之间有的以铁锁相系,有的以虹桥相连,常常是走着走着,就从这一艘的甲板走到了另一艘的飞庐上。

冷嫣站在皮货店外的甲板上放眼望去,只见舳舻千里,桥灯点点,哪里分得清横街竖街。

她冷峭如刀锋的眼睛里难得露出些许茫然无措,几乎像一个刚刚离开家乡,初次见识到繁华世界的深山少女。

若木无意间瞥见,微微一怔,随即想起她生前十年在重玄山中,死后便去了归墟,这的确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祂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抿了抿唇道:“不认得路了吧?”

冷嫣的脸上似乎有羞赧一闪而过,不过只是一瞬间,几乎让人疑心自己看错了。

她狐疑地看着若木:“你认得?”

“这是自然,这世上没有本座不知道的事,”他骄傲地挑了挑下颌,“你跟着本座走就是。”

冷嫣自小不擅长分辨东西南北,初到重玄时在招摇宫都时常迷路,虽然对若木将信将疑,也只能跟着他走。

两人在无数船只、铁锁和虹桥间穿行了近一个时辰,仍然没有找到那家卖种子的店。

冷嫣道:“时候不早了,找家客馆歇息吧。”

若木挑眉道:“你以为本座迷路了?本座只是……想逛逛。”

冷嫣点点头:“哦。”

两人几乎把整个凌州市坊转了几遍,才找到那家店的招牌。

千年来一次次的冥妖潮不断侵蚀地脉,阴煞雾遍布东西部洲,除了九大宗门和依附它们的小门派之外,灵花灵草已无法生长,有这闲情逸致的人也越来越少。

店中门可罗雀,除了他们以外,只有零星几个客人。

若木瞧不上自己以外的一切草木,又见那店堂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昏黄暗淡,便懒得进去,催促冷嫣道:“你快去快回。”

冷嫣点点头,一个人走进店堂里。

店主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见客人进来也不殷勤招呼。

冷嫣道:“可有离朱草种子?”

店主人懒懒地抬抬手:“敝店有的都在架子记上,要什么劳驾自己找,架子上没有的老夫也拿不出来。”

不算宽敞的店铺几乎被货架占满,各种匣子、布袋横七竖八地堆在货架上。

冷嫣找了好一会儿,方才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一只积满尘土的木匣子,象牙签子上的字迹已模糊,依稀能分辨出“离朱草”三个字。

冷嫣正要伸手去拿,却有一只手从旁伸过来。

与此同时,一个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师妹,你要的离朱草找到了。”

冷嫣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人一边说一边已将匣子打开,火浣布制成的垫子上放着七颗种子,在昏暗的角落里像是几点烛光。

冷嫣回过头,看见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庞,那人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尾很深很长,微微上翘,那本是一双有些骄矜的眼睛,可他神态中却毫无骄矜之意,坦然而端方,眉宇间有股清雅的书卷气,若非他身后背着剑,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是个读书人。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似乎直到这时才注意到这尘灰弥漫的角落里还有另一个人。

随即他歉然地向她一笑:“抱歉,姑娘也想要这离朱草种子么?”

不等她回答,一个身着月白道袍的年轻女子向那年轻修士走来,笑道:“小师兄,还是你会找东西。”

冷嫣见到这女子,心中莫名生出股熟悉的感觉,怔了怔,方才想起是因为那双眼睛。她的眼睛和她曾经那具躯壳生得有几分相似,加上左眼下的泪痣就更像了。

那女子也注意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消失不见。

她温婉地向冷嫣一笑,礼貌地点点头,然后转过头去,看着匣中似欲燃烧的种子,欣然道:“原来这就是离朱草,我找了好久,多亏小师兄你。一会儿去吃好吃的,我来作东。”

男子道了声“稍等”,向冷嫣道:“这位姑娘是不是也想买离朱草种子?”

冷嫣摇了摇头。

却听一个清泠泠的声音道:“陪你兜了那么大个圈子,又在门外吹着冷风等你半日,这会儿又不要了?你不要我还要呢。”

冷嫣抬起头,便看见若木虎视眈眈地盯着那陌生剑修手中的匣子,仿佛下一刻便要劈手去夺。

那剑修不等他来抢,已歉然道:“既是姑娘先来,理当由姑娘先得。”

他瞥了一眼同伴,只见师妹脸上满是失落,迟疑了一下道:“只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在下师妹找离朱草的种子找了很久,不知姑娘能否割爱,出让一颗给在下?”

若木一把将匣子抢过来塞进冷嫣怀里:“她找了三百年,你师妹能有她久?”

他顺口胡诌了一个数字,但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由不得人不信。

那剑修显是个正人君子,立即就信了他的话,惭愧道:“抱歉,是在下失礼。”

他转头对同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师妹,我替你去别处找找。”

那女子难掩低落之情,不过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小师兄说的对。”

那剑修温声道:“这里还有许多奇花异草的种子,你再挑挑,喜欢什么,师兄替你买。”

女子开玩笑:“是小师兄你说的,可别怪我不客气。”

男子笑道:“只怕没有你看得上的。”

那剑修向冷嫣和若木拱拱手,道了声“失陪”,便与同伴说说笑笑走开了。

冷嫣捧着盒子看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他们走出店门,背影消失在远处的虹桥上。

“人都走了还盯着看,”若木凉凉地道,“就这么好看?”

“没你好看。”冷嫣淡淡道。

若木轻哼了一声。

方才他在这凡人女子眼中看到一种陌生的东西,一种树难以理解的东西,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莫名感到不舒服。

好在随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她眼中的东西也消失了,她又变回了他熟悉的样子,虽然很气人,但让人安心。

店主人把匣子上的灰揩抹干净,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怀恋:“真稀奇,几百年也没有人来买,一下子又有两个人来抢。”

他自言自语道:“这东西娇贵,比一般的灵花灵草更难伺候,费心费力地种出来,也只能开一夜,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愿意花这心思啦。统共十四颗,上回卖出去一半,还是……”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两三百年前了。”

冷嫣道:“是什么人买的?”

店主人抱歉地笑笑:“那么久以前的事,老朽哪里还记得。”

冷嫣点点头,那么久以前的事,的确已很少有人记得了。

她将木匣收进乾坤袋中,对若木道:“我们去金相阁。”

……

姬少殷和师妹沈留夷并肩走在虹桥上,另有一男一女两个重玄同门在桥的另一端等候。

他们是奉师门之命前来凌州城捉妖的。

四人都是差不多时候入门,其中师姐沈留夷师从琼华元君郗子兰,师妹冯真真和姬少殷则是掌门夏侯俨的亲传弟子,最年长的李道恒则是凌长老的再传弟子。除了姬少殷已迈入炼虚之境外,其余三人都是元婴修士。

他们本来与凌虚派掌门约定明日抵达,特意提前一日潜入城中,便是为了在市坊中探查冥妖作乱的消息——凌州城受大宗门庇护,清气充沛,本不该有冥妖这种伴随邪秽与阴煞而生的妖物。

姬少殷直觉凌虚派隐瞒了什么。

小师妹冯真真道:“小师兄,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又问沈留夷:“沈师姐找到想要的种子了么?”

沈留夷眼中流露出遗憾之色:“晚了一步,被别人先买去了。”

姬少殷道:“怪我不好。”

沈留夷忙道:“小师兄千万别这么说,不过几颗种子罢了。”

冯真真俏皮道:“可惜我们是‘微服出行’,若是穿着重玄道袍,任谁都要礼让我们三分。”

姬少殷脸色沉下来:“真真,慎言。”他和冯真真同为掌门弟子,两人的关系较其他人更近,他对她比旁人更严厉些。

冯真真吐了吐舌头:“小师兄别念啦,我知道错了还不成么?”

她躲到沈留夷后面:“沈师姐快帮我求求情,小师兄只听得进你劝。”

姬少殷无可奈何:“回去将三易与门规各抄十遍。”

冯真真一听抄书便如霜打的茄子:“能不能罚我练剑?”她天资过人,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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