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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这才笑起来,提着东西就要走,可走到一半总觉得话里好像不对。
.......
杨洪昭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年轻的平南王,总体来说这年轻人给他一种毫无权欲,平平淡淡之感,他专心于放粮这种无关大局之事,对瓜州防务,权力都不上心。
可今早,他却急匆匆进来,突然和自己说起苏、泸局势,杨洪昭本想应付了事,没想这平南王居然截获一封他姑姑庆安公主亲信。
杨洪昭看过之后也明白情况,但并无太多惊讶,毕竟逆贼打得必然是反天家的旗号,自然不会放过天家之人,只是他心中不免开始担忧起来,怕平南王心急之下逼他出兵。
此时出兵时机未到,瓜州本来驻军是战败之军,后来的神武军第三、第四厢则长途跋涉,人马疲惫,加之苏、泸一代情况复杂,变化莫测,他也有些摸不清情况,不敢轻举妄动。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杨将军意下如何。”平南王问他。
大帐内光线昏暗,他不知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站在一个背光位置,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不由自主的,他竟感觉有些紧张,于是小心道:“本将可以派人前去营救庆安公主。”
平南王摇头:“我是问杨将军对泸州局势的看法。”
“泸州局势?”杨洪昭有些懵,这不过是一封普通告急家书,怎么一下就说到什么泸州局势。
他见平南王收回家书,然后说:“此时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机会?”见他这般说,杨洪昭有些想笑。
这李星河莫非以为他小小年纪,就读了几本书,会吟几句诗便能出来指点江山,大放厥词?
对方还不知他这是讥讽,自顾自的道:“小姑家书中说叛军要求泸州人杀了她,否则便踏平泸州,杨将军觉得为何?”
杨洪昭不屑一笑,心底也不准备认真应对,又是年轻人学得三分,便以为自知八成,开始卖弄,这种问题便是三岁小孩也能答上来:“还能为何,庆安公主贵为天家血脉,歹人既反天家,当然对公主有歹意。”
“那他们为何不杀入泸州,干净利落了解此事?”
杨洪昭皱眉,不耐烦的道:“大概是胆怯心虚。”
“将军不觉得这么说十分敷衍吗,叛军十万大军,泸州厢军数千,探子也回报过,即便在泸州境内,叛军已经囤积上万大军,会怕泸州吗?”即便他语气不敬,年轻的平南王依旧没有半点波动,问得很冷静。
杨洪昭一下子哑口,对方继续道:“本王收到信件之后便一直在想,叛军为何不入泸州,为何不入泸州......
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收到小姑书信,我大概明白,是因泸州知府对叛军心存敌意,泸州境内也动荡不安。”
杨洪昭皱眉,他虽不信这年纪轻轻的平南王能透过三言两语看出什么泸州局势,但还是耐下性子问:“何以见得。”
“因为叛军在泸州边境驻扎一月,却不入泸州城。贼首是个聪明人,若泸州之内只有一方势力,他大军压境,早就解决。可小姑信里明言,知府起栋让她写信高急,说驸马府境况危急,淮化府衙,兵薄将稀,难以抵挡......
杨将军觉得什么难以抵挡?”
“这还用说,自然是叛军难以......”说到一半,杨洪昭突然愣住,是啊,叛军还在泸州边境,驻扎一月,根本未入泸州城,怎么可能是叛军难以抵挡!
“平南王是说......”
面前的年轻人点头:“不错,我估计十有八九是叛乱暴民,所以才说苏州贼首出乎意料的聪明。”
杨洪昭脑子有些转不过了,不过心里明白个大概,对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平南王信服几分:“为何?”
“其实显而易见,苏州十万叛军如何来的,大多是乡勇百姓,民怨爆发,水到渠成,汇川流而成海。
既然苏州可以,泸州又何尝不可。”年轻的平南王一字一句,缓缓道来:“若逼急了,为保自身,泸州暴民与官府同舟共济,又是另一个十万大军也说不定,叛军也不敢轻视。可若不逼他们呢?”
杨洪昭瞬间恍然大悟:“官民相斗!”
“没错,这贼首手段狠辣,他不只没有杀入泸州,反而放出话来不杀庆安公主便要踏平泸州,一边是天家朝廷,一边是自己的性命,有人选择忠义,自然也有人选择性命,如此一来上升到泸州全民的矛盾就有了。他只要不施以外力,坐山观虎斗,便能轻易让泸州自己内耗,逐步化解。
庆安公主杀不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做乱者一个借口........”
听着年轻的平南王缓缓分析,杨洪昭突然感觉自己背脊发凉,他不断在脑海中推理,重复,想要驳斥,可内心深处却下意识告诉自己,那很可能是真的!
他不由自主想到一句话:“国无外患,必有内忧......”
平南王点点头:“大体如此,具体情况会更加复杂,总之贼首很对付。”
话到此处,杨洪昭已经被震惊的七荤八素,眼前十六岁的年轻平南王也变得高大起来,仿佛令他高山仰止,他忍不住顺口问:“那末将该当如何?”
.......
下午,落霞染红江面,李星河在江边给眉雪洗澡,江风告晚,风声萧瑟。
若不是小姑一封信,他绝想不到泸州居然是那种情况。
他曾经想过很多种情况,比如泸州全无斗志,直接投降,或者说众志成城和叛军死拼到底,亦或匪盗遍地,乱成一团,各奔东西,无人打理。
可没想到事情比他预测的更加复杂,泸州估计早就有想叛乱的势力,借着苏州大乱找到机会扩大影响力,可手段智商又远远不如苏州叛军,就连当地府衙也能压制他们。
如此一来苏州叛军,泸州叛军,泸州衙门,这三股势力控制泸、苏两地,相互忌惮,相互争斗制衡,情况也变得复杂起来。
他本来只是想来这混吃等死的,可事到如今,他也身不由己了。
简单的说,三方制衡,不敢轻举妄动,正是插手的天赐良机,如果能解决这件事,那么淮化、安苏两府就会少死很多人。
有多少呢?数不清。
李星河忍不住捂额,自嘲的大笑起来,没想到有一天像他这样的人也要冒着生命危险当大好人,造化弄人大概如此,出来混迟早要还。
“世子,有什么好笑的?”赶来的严申在岸边不解的问。
“笑个屁,本王没笑!”李星河恼羞成怒。
云销碧海天无际,波撼金山地欲浮。
景朝这两句诗说的就是瓜州,瓜州渡口,夕阳西下,阔叶常绿林木枝叶随风飘摇,狰狞如活物,江面浪花奔腾,岸边深绿水草丰幽,往来渔船在哨子声中开始陆续回来,解网系船,一片繁荣景象。
经天子皇孙平南王李星河十几天的调解和努力,大部分瓜州百姓已经回归田舍,瓜州一改初到时的荒凉景象,逐步恢复往日繁荣。
一月菜花鲈、二月刀鱼、三月鳜鱼,渔民们都知道何时该捕什么鱼。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如今正是下网捕捞鳜鱼的好季节,时不时会有渔民到营门外送他几尾肥鳜鱼,普通百姓受限于认知水平,容易受人蛊惑,被人欺骗,但他们纯真朴实,单调少求。
知恩图报的道理大多瓜州百姓都懂,时不时会往第十军的驻地送些东西。
民以食为天,有粮食就是娘,这本不奇怪,这是生物本能,无须加以斥责和否认,也正因如此,当人战胜这种本能,战胜天性做出选择之时,就显得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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