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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蹙眉:“一把年纪了,沉稳点,有啥事着急忙慌的。”

傅友文赶紧道:“臣,万死!”

朱元璋一脸疑惑:“说吧,出了什么事?”

他是知道傅友文的,一向沉稳。

恐怕….是当真遇到不一般的事情,这老小子才变成如此。

下意识的。

朱元璋也提起几分精神。

此刻。

傅友文有些颤抖,说道:“都察院左右佥都御史的奏疏来了,让微臣核查。”

“啥?”朱元璋已经隐约有点忘记账簿之事了。

他每日需要批阅的奏疏太多,当初老爹透过雄英告诉他的查假法则,他也没放在心上去。

傅友文道:“宁波.…方田….此二地,调查结果出来了。”

朱元璋沉默了一下,很快才想起来,面色有些晦暗不明:“说!速速和咱说!”

傅友文赶忙行了一礼,这才说道道:“方田….方田修新安江,雇佣百姓一千三百余人,实际,实际参与修建治理新安江的百姓,不过三百余人,还有千余人被官府吃了空饷,钱财被贪墨了去。”

朱元璋脸色渐渐寒了下去,背着手,冷冷的盯着傅友文,沉默不语。

傅友文继续道:“还有,从淮西和两广购置去的阻隔堤坝的大理石、木材,以及本地的夯土草料等….都存在以次充好的问题,当地工科属官,将多余出来的银子皆贪墨,一个方田县,贪墨白银,高达九万余两.…”

“还,还有宁波.…”

傅友文声音越来越小,他已经能感受到老爷子身上的浓浓杀气了。

“说!继续说!让咱看看咱大明的英雄们,究竟能将咱江山贪墨成啥样!”

朱元璋平静道。

可任谁都能察觉到,哪怕是傻子也能察觉到,这平静语气下蕴含的滔天杀意。

傅友文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九月,天高气爽,可他竟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沁湿。

“那个,宁波建造水寨,水寨兵的俸禄,克扣之后,本该每人每月一两元宝,最后到手的只有三十个大钱和二两米面。”

“东南水寨兵,好一些已经开始务农种田,海防彻底松懈下来;卫所的船只等本该翻修,现在也都是将船体表面抹了油脂,船体内部糜烂,根本没办法下海.…”

傅友文话还没说完,朱元璋已经开始哈哈大笑:“好,哈哈哈,好!好的狠!”

“这些人,都是英雄好汉!哈哈哈!咱在洪武三年剥皮实草的事,看来还是吓不住这些好汉们呐!不错!英雄!”

话音落下,久久的沉默。

傅友文不敢接腔。

老爷子现在明显在怒火中,他怕殃及池鱼。

很快。

朱元璋似乎想到什么,相较于这些贪墨官吏,他更震惊于老爹那查假规则!

居然….居然被老爹一语成谶?

有点神奇!

大殿陷入绝对的沉默。

傅友文垂着头,一眼不敢发,仿若已经感受到老爷子那掩饰不住的泼天大怒。

“奏疏给朕,你下去吧。”

朱元璋面色平静的很。

他这次用了‘朕’。

傅友文知道,宁波卫所和方田官府,恐怕要遭殃了!

能死多少人,傅友文心里都没底。

但他知道,多年前老爷子处理胡淮庸事件的时候,不止胡淮庸遭了殃,现在余波还在,许多人都被锦衣卫以一句“你为胡淮庸残党”给带走。

短短几年时间,前后已经诛杀大明一万多人!

而且这个人数,还在不断扩大!

这.…绝对史无前例!

几年了,应天府这片土地上的血迹似乎还没干!甚至还在流着!

老爷子屠刀还在,宝刀未老,那些人….却敢在刀尖上起舞!

真以为天高皇帝远?

他们啊….真是太低估老爷子,也太高看自己了!

这群不知死活的狗东西,真是拿命在贪!

傅友文恭敬给朱元璋行礼,然后抱拳一步步后退。

等他离开皇宫的时候,天空中阳光明媚,九月的天不暖也不热,可傅友文却满头大汗。

詹徽在皇城看到傅友文,不解的道:“傅侍郎,您老这是病了?头咋这么多汗。”

傅友文苦笑一番,问詹徽道:“詹大人这是….”

詹徽笑了一声,开口道:“噢,有几封人事任免的折子,要拿给陛下他老人家看一下。”

傅友文拉住他的衣袖,微微摇摇头:“别去惹老爷子晦气。”

傅友文和詹徽是好友,在这充满斗争的朝堂能有好友,二人都感觉自己很庆幸,所以都很珍惜这段友情。

不久前有一次老爷子发怒,傅友文不知道要去接触老爷子,还是詹徽提醒了他。

而这一次,换他投桃报李了。

詹徽不解:“为啥?”

傅友文抬头看向东南,指着天空颤声道:“东南的天…要变红了!”

咯噔!

都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家伙,这句话瞬间让詹徽明白很多东西。

他唰的愣住,再看着傅友文额头上的汗,詹徽似乎明白什么,将手中折子缓缓攥到袖笼内,抿嘴一言不发,颤抖着身子,朝吏部值庐走去。

事儿不急。

明日再来,明日再来….

….….….….….….

奉天殿。

才刚从天云观回来,屁股还没坐热的朱雄英,就被朱元璋叫到了这里。

到了这里,发现不止是他在。

父亲朱标,亦是在此。

“父亲?”

朱雄英错愕:“爷爷也把您叫来了?”

朱标闻言回头看去,也是愣了下,旋即长叹一口气道:“是啊。”

“我方才在处理政务,父皇直接就差人把我喊来了,还说十万火急,事儿挺大的,雄英,你要做好准备。”

朱雄英心中咯噔一声,随即点点头:“好!”

父子俩都往里面走去。

今日明明是中秋节,是阖家团圆的喜庆节日,可他俩的心情却十分凝重,只因老爷子的心情凝重。

朱雄英朱标进入大殿。

就见朱元璋脸色有些铁青,背着手,如松一般挺拔着站在案桌后面。

朱雄英三步并两步走过去,看到朱元璋面带愠怒的站着,眼中布满杀气。

他像个犯错的孩子,开口道:“爷爷,我,我在天云观没帮奶奶的忙,您应该不至于….”

朱元璋看着他:“咱没和你置气。”

啊?

朱雄英愣了下,旋即长舒一口气。

再看爷爷的面庞,不知为啥,他从爷爷愤怒的脸庞上,看到了一丝无奈,一丝惋惜。

朱雄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急忙问道:“爷爷,发生啥事了?”

朱标也走了过来,附和道:“对啊,父皇,到底怎么了?儿臣已经很久没见过您如此脸色了。”

朱元璋挑了挑眉,看向朱标道:“哪种脸色?”

朱标凝重道:“吃人。”

朱元璋愣了下,旋即仰天长笑:“哈哈!吃人,对!对对对!咱就要吃人!”

笑完之后,

朱元璋言语一变,厉声道:“事情是这样,之前雄英交代的查假账方法,咱试着用了,然后….账簿查出来了!”

闻言,朱雄英提起了积分精神。

这事和他有关!

朱元璋继续道:“方田新安江修堤百姓一千余人,实际参与修建的只有三百人,一千人吃了空饷,将近四万两白银被人拿了去!”

“购置固堤稳坝的大理石、木柴、沙子等材料,有人以次充好,揽银接近七万两!”

“一个方田,屁大点的县,吃了朝廷十一万两白银!”

“宁波卫修建水寨,水寨兵的俸禄朝廷规定一个大银锭元宝,发下去只有几十文钱加二两米面!”

“船只维修的费用,朝廷拨款下去,他们就给咱刷了一遍漆,船只从没下过海,试问以后沿海出了问题,大明还有战船可用。”

“试问,要是有海贼强盗入侵,沿海兵怎么打仗?坐着漏水失修的大明宝船下海?这宁波卫如此做,是要让我大明儿郎死在自己人手里!”

朱元璋每说一句,脸色便怒红三分,朱标和朱雄英更是听的连连倒吸凉气!

“咱大明的兵不是孬种,这些都是咱的孩子,为咱保家卫国,他们可以死,这是他们的宿命,可咱不能让孩子们窝囊的死了!”

“让他们死在自己人手里!这是咱的失败!咱怎么有脸,去面对那些为国尽忠的孩子们?如何面对天下子民?”

朱雄英听着朱元璋这话,心里也开始渐渐充斥起满腔怒火!

这群人,真是胆子泼天的大!

这是长了多少个脑袋,才敢这么干!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冷笑道:“大孙!爷爷教过你很多事,这一次,你告诉咱,要怎么处理?”

朱雄英沉默了。

朱标看在眼里,上前想给朱雄英说话,但被朱元璋伸手制止。

“标儿,你别动,让雄英说。”

朱元璋认真注视着朱雄英。

他教过朱标很多事情,胡淮庸案更是朱标亲手督办,他全程看在眼里,对朱标的处决十分满意。

朱标是不用他来教什么的,而现在轮到雄英了。

正好这事是个机会,就借此来教教雄英,何为….大明朱家对贪官的处置方法!

此刻。

朱雄英还是沉默,似乎陷入两难。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浅浅笑道:“雄英,看你这熊样。”

“伱爷爷朱世珍生下咱这血脉,个个果敢,个个杀伐决绝,怎么到你就这熊样?给咱提起点精神。”

“你别犹豫,也别有顾虑,这事你就当自己是大明帝王,有人这么干,要贪你的钱,贪很多很多的钱,你怎么对付?”

朱雄英思考片刻,试探着道:“可以让都察院、刑部、大理寺联合办案,也可以调出锦衣卫去查,查到方田和宁波卫,究竟哪些人参与,绝不姑息!”

朱元璋摇摇头:“大孙,不能这么处理。”

“啊?”朱雄英错愕。

朱元璋笑道:“轻了。”

朱雄英猛地,抽了抽脸颊。

随后,就听朱元璋继续道:“你这样处理,确实能让参与啃食大明江山的贪官污吏,以及地方豪绅惧怕,可其他人呢?”

“那些以为只要不参与、不管事、不得罪、不举报的官吏呢?他们是无辜的吗?”

“咱给了他们这么大权力!他们是牛是畜生吗?需要咱抽两鞭子,他们才能干事,他们才能想起在地方上,自己去自查!”

“出了这些事,不是一朝一夕的,那么地方上其他官吏真的也发现不了?还是说即便他们发现了,他们也视若无睹,装作看不见?甚至是,直接参加其中?”

“渎职、怠政之辈若是继续存在,咱大明吏治,如何清明?”

朱元璋语调越来越高,到最后近乎于咆哮。

“雄英,爷爷教你!对付这些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一-诛!九!族!”

话音落下。

朱雄英瞪大眼睛,只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快。

再看朱元璋,他脸色平静的可怕,仿若在说一个家常便饭的小事一般!

这诛九族牵扯的人有多少?

朱雄英粗略估计,最少上千人!

上千人!

爷爷脸上,居然淡漠至此!

“孩子,你啊你….”朱元璋缓和了语气,看着有些心惊肉跳的朱雄英,微微叹口气。

臭小子,心还是太软了,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以后有如此场面,得多带他来见识见识,早点习惯就早点会拥有和自己一样的处理手段。

朱元璋也不怪朱雄英,别说朱雄英,换做任何一个人,听到这样的处理后果,恐怕都会心悸万分!

谈笑间,诛灭共计上千余人性命。

有的人杀只鸡都犹豫半天,有的人杀个人都能一生惶恐,而他朱元璋是杀上千人,还是谈笑间立下判决。

如何会不令人心悸?

朱元璋望着依旧懵圈的朱雄英,叹了口气。

终究是自家大孙,未来大明第三代帝王,他声音变得柔声,继续道:“治理江山要铁血和怀柔并用,手握了大权,就要对得起天下百姓,百姓支持咱,那就要为他们主持公道。”

“这些人你也莫觉得无辜,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今天他们能纵容地方上,豪绅官吏等人贪污修堤修船款,那么你还能指望这些麻木又助纣为虐的人,去治理地方江山吗?”

“当你身居高位,你才会明白,啥赢得身前身后名,都是扯淡!要啥好名声?咱是做给自己看的,做给百姓看的,不是做给史学家看的!”

“所以,你给咱看着,亲眼看着,咱把这两地方的官府砍完了,家人也给砍完了!以后你再看看,还有谁敢尸位素餐!”

朱雄英默默的听着,一颗心却久久不能平息。

尽管爷爷一直教他做帝王要心狠,他也觉得自己听进去了。

可这一刻,面对爷爷的狠辣,朱雄英还是觉得自己差点意思!差极多极多的狠厉!

朱元璋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眼神柔和道:“咱要感谢你这宝贝大孙,也要感谢咱爹….咳咳,你家师尊。”

“为啥?”朱雄英此刻还在懵圈中,下意识问了出来,

朱元璋眼中带着笑意,满意的道:“你师尊那查账的法子,中!咱喜欢!”

“还是你小子机灵,知道有事找你师尊,好!好的很!”

朱元璋咂摸咂摸了嘴巴,眼中全是骄傲。

朱雄英:….….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至少上千条人命,因为自己,所以死了?

换句话说,是不是现在自己手里,已经沾上了上千人的血腥?

朱雄英在唏嘘,同时也有点佩服爷爷。

上千条人命,在爷爷这种人物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就因为这些人破坏了大明江山的根基。

朱雄英叹了口气:“爷爷,当皇帝都要这么狠吗?”

朱元璋笑了下,看了一眼脸上稚嫩,嘴唇上已经有细细毛发硬茬的朱雄英。

“嗯。”

朱元璋点头,继续道:“为什么带兵打仗,将军却能眼睁睁看着,无数儿郎死在自己面前而不动容,他们没有心吗?没有情吗?他们有,都有,而且他们都懂得一个道理,慈不掌兵!”

“能真正千古流传下来的将军,都懂这道理,慈不掌兵。”

“为政也是一样,你纵观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是心慈手软的?不是咱不想善良,是江山社稷容不得你善良。”

“你心软放了几个蛀虫,后果会是什么?北宋庆历年,范仲淹主张变法,富弼、韩琦等枢密院高层参与其中,明明是富国强国之路,为什么最后失败了?”

这段历史,朱雄英很熟,更确切来说是朱元璋都在监督他的学课。

只因宋朝是汉人江山,他们大明也是。

元庭那制度他们无法苟同,在上一个朝代就是宋朝,所以大明要踩着他们的制度过河。

有用的学,没用的摒弃。

作为未来大明第三代接班人,朱雄英从小就被朱元璋给强制性学习宋朝这段历史。

如今的他,甚至能比一些专研宋朝历史的大儒都懂。

朱雄英瞬间脱口而出:“因为范仲淹先生,触动了许多大士绅大官僚的利益,尤其是‘修武备’更是触动了文人的根基,所以许多人开始弹劾范先生。”

朱元璋点头,问道:“那你觉得范仲淹失败的根源是什么?是那些反对派吗?爷爷肯定的告诉你,不是!根源根本不在这!”

“在这个王权为上的年代,决定权永远在皇帝手里,咱告诉你,是宋仁宗皇帝无能,是他软弱!是他不够强硬!”

“大宋都那副德行了,还踏马在乎文强武弱他不是傻子,能做到皇帝的,没几个是傻子!”

“咱告诉你,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仁宗皇帝不够自信,软弱,心软!见不得他下面一群文官在他面前嚼舌根子,所以他罢免了范仲淹、韩琦、富弼….”

“他够软弱,所以他失败了,咱们大明不能学他,咱们要强硬,不管面对什么人什么事,甚至是战争,都要强硬!”

“打出咱们的脾气,让他们都知道,咱不是他们能惹得,惹了就会死,他们都要夹起尾巴做人!”

评价宋朝皇帝的时候,朱元璋脸上那深深的不屑一览无余!

这是一个强硬朝代的皇帝,对软弱朝代皇帝的天生优越感!

朱元璋说完,揉了揉朱雄英的脑袋:“臭小子!咱告诉你,做皇帝要有一往无前的信念,要有坚持自己的自信!要有如纲一般的铁石心肠!”

“当你认为自己的施政策略是对的,谁反对你,不要心软,将其杀了!咱都皇帝了,没有人是不能杀的,天下众生,皆你手中棋子,如何利用,在你自己。”

霎时间,一股睥睨众生的气势,在朱元璋身上萦绕。

这些话,直接刺穿朱雄英的内心,仿若那弹指间摧毁天下众生的权力欲望,在自己眼前回荡,令朱雄英忍不住深吸口气!

原来这就是皇权吗?

朱雄英心潮澎湃起来。

不过朱雄英还是有些疑问,他看着朱元璋道:“爷爷,那如果咱们真动了方田和宁波大批量官吏,文人不会出面阻挠吗?”

朱元璋笑了笑:“会,但他们不敢!”

“为啥?”朱雄英不解。

朱元璋道:“因为皇帝能拿捏住他们,要拿捏住文人,不必全部掌控,人太多了,会累死你,那么你该怎么做?你只要将带头的那个,给捏在手中就行了!”

朱雄英挠挠头:“这话怎么解释?”

朱元璋道:“譬如现在大明文人的代表是谁?山东曲阜人,孔门衍圣公孔讷。”

“你可知道,这孔讷的身世吗?”

朱雄英摇头:“不怎么了解。”

朱元璋笑着道:“咱和你说说孔讷这个人,或者说孔家这门人,他们没什么道德底线。”

“宋朝的时候,他们为官,宋朝灭亡了,到了元朝,他们还是为官,而且他们的官阶品级都很高。”

“这是为啥?”

朱元璋询问朱雄英。

“为什么孔门从春秋一直延续到现在,没有皇帝动他们?”朱雄英沉默深思,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朱元璋笑道:“因为历朝历代皇帝,都要指望他们,去约束天下文人一张嘴。”

“孔家不是那些文人的领袖,而是皇帝的代言人,有这决心的孔家人才会被推上台,若是骨头硬是为文人发声的,那直接杀了就是,之后再找个听话的孔家人。”

“现在的孔衍,就听咱朝廷的话,这事儿若文人闹起来,孔衍会去说服他们的,若说服不了证明不了自己的价值,那咱就把他杀了,再找个有价值的孔家人。”

朱元璋笑着诉说,这极为无情冷漠的事情。

想了想,他继续道:“臭小子,格局要大,你是咱大明未来的掌舵者,你现在要想什么?要想任何人在你面前,你第一时间该去思考,这些人对你有没有作用!”

朱元璋的每句话,都蕴含哲理,这是朱雄英为什么总是喜欢听老爷子讲大道理的原因。

因为真的能学到很多。

朱雄英点头,没打扰朱元璋。

朱元璋则继续道:“孔门这些人也是一样,他们能约束住天下文人,这就是他们存在的价值,也是朝廷养着他们的价值。”

“你方才担忧的是,咱杀这么多人,文人们会不会说洪武皇帝嗜杀,会不会说国之好杀,必亡国也,会不会在民间掀起一阵舆论,如果舆论高了,会不会出现叛乱.…”

“这些都不用担心,孔衍会去说服的。”

朱雄英皱眉:“爷爷,万一孔衍反戈怎么办?”

朱元璋笑道:“想法不错,但咱告诉你,锦衣卫收集了许多人的秘密,包括孔门衍圣公!只有把柄握在咱手里的孔家人,咱才敢放心用。”

“咱告诉你个秘密,你听着,这对你有用。”

“孔讷是孔门五十六代传人,但他们的身世却成谜。”

“在元成宗时期,孔讷的的祖先孔思晦还不是孔门的正支,而是庶出。后来他们使用手段,将孔门正支孔思诚一脉扳倒,对外宣布他们才是孔门正支。”

“总结而说,孔讷并不是孔门的正宗传人,这是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是皇帝能绝对掌控他们的根源!”

“所以咱皇帝即便想血洗,想杀人,都能稳住天下文人那张嘴,非但如此,孔讷还会给皇帝洗掉不必要的污点,现在,你明白了吗?”

原来孔讷还有这些秘密在身上,难怪爷爷绝不会惧怕文人。

孔讷这身份,就是掣肘他的命根子,他不可能放弃这尊贵的身份,所以就一定会被皇帝掌控!

有了这些人存在,许多白的能变成黑的,黑的能被他们说成白的!

诚如爷爷说的那样,这是他们存在的价值!

朱雄英一时间难以消化,爷爷给了他太多的新认知。

社会法则也好,人情世故也罢,还有控制御下等等,这些,都在今晚被一一说了出来。

朱雄英需要去吸收,好好的吸收,好好的学习!

同时孔讷的这层秘密,他也要给握住了,这些都对自己日后有莫大的作用!

“好了,臭小子,咱今天教你的东西可多,你回去慢慢自个儿悟吧。”

朱元璋笑着把朱雄英送出奉天殿。

路上朱雄英都迷迷糊糊的,确实他接受的知识太多了,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而把朱雄英送走,朱元璋返回奉天殿见到朱标后,那笑容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标儿,准备陪咱一起忙吧。”

“之前只是查一部分假账,是试点,现在,咱爷俩要好好彻查!”

这也是朱元璋把朱标喊来的原因。

之前涉及两个地方的账簿,朱元璋都查了半个时辰。

而范围放大,那查的地方和所需要查的时间就更多了。

朱元璋还是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忙不过来,而其他人他又不放心用,思来索去,就自家儿子最合适。

“父皇,儿臣领旨。”

朱标行了一礼,而后认真道:“只是,父皇,你方才教雄英那些,会不会太早了?”

他刚才没插话,一直在听朱元璋教导朱雄英。

那些知识,会不会….不适合说给一个八岁的孩子听?

他脑海中一直有着困惑。

但刚才没问,现在闲下来,只有爷俩才想着问。

“不早,不早。”

朱元璋笑道:“毕竟,他身边有他师尊。”

“咱太想早点给他师尊看看,咱没教坏孙子,咱….也没愧对朱家列祖列宗!”

这一切,朱元璋都是做给老爹看的。

让老爹知道雄英腹中有墨,年纪那么小也有帝王心智与智慧,那么老爹….会不会感慨自己教子有方?

摇摇头,朱元璋不再多想。

“账簿咱刚才让人带来了,现在还没到,标儿,咱先教你分辨假账的法子。”

朱元璋拿起那本方田账簿,以及另外一本其他地方正常的账簿,开始给朱标讲解起来。

而很快。

一大堆各大地方的账簿,不断被送来奉天殿。

朱元璋和朱标,也彻底忙碌了起来。

.

…….….….….….

翌日。

朱元璋和朱标处理了一天的账簿。

查验完的账簿,朱元璋一大清早便让蒋瓛抱着出去。

奉天殿的天还蒙蒙亮。

傅友文依旧保持早起早当值的习惯。

刚走到奉天殿,远远地就看到蒋瓛抱着账簿出去。

傅友文心中一咯噔。

老爷子昨晚.…这事处理了一天账簿!

是真的认真了!

这查假账的方法,老爷子….绝对不是老爷子知道的!

要是老爷子知道,以前老爷子就会用,而不是现在进行紧急检查。

到底是哪位高人,告诉老爷子这个法子?

嘶!

等等….

之前的商税试点….

老爷子一向很讨厌商人,那次缺钱他也隐晦提了商税,可直接被老爷子看出来并且破口大骂。

本以为商税这事,一辈子也没法执行。

却没想到还没过去一天,老爷子反而主动和他提起商税这事儿,还说要试点商税。

一天不到,老爷子两副面孔。

会不会….也是那高人指点的?

嘶!

越想越有可能!

难道是….难道是太孙朱雄英?

傅友文想起来朱雄英,那一夜朱雄英把他们召集商议蓉城粮食解决之法,谈笑间朱雄英就说出他的方法,并且也是真正解决了蓉城危机。

这三件事,从某个方面来说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区别在于商税和假账,他只知道是老爷子说的,而蓉城粮食案,是太孙所说!

“能改变老爷子想法,不是有能者,有能者也不行,当年的刘伯温便是如此。”

“只有马皇后以及太子殿下这些嫡系之人,才能改变老爷子想法,上次蓉城危机太孙解得,另外两件事老爷子光速变脸,肯定和嫡系血脉有关。”

“嘶….不会是太孙殿下吧!”

傅友文瞪大眼睛。

而越想越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了,哪怕不是太孙,也得是老爷子亲近之人所说,只有朱家人,才能改变他的想法。

“朱家,又出了一条龙啊,比老爷子还厉害的龙。”

“以前他卧着,而现在…它苏醒了。”

傅友文低喃,眼中有着激动与惊喜。

现在是大明江山,是朱家的江山,朱家家里头,当然是越多有能人越好。

如此….

大明江山才能更稳固,也更能带大家吃饱饭,过好日子!

而事实上,现在大明也的确一步步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些都是朱长夜的献计,他实力提升受到限制,大明国运更强,他才更强。

他的几次献计,使得大明国运更强了,自然他的实力也比当初刚下山时强了不少。

此刻。

就在傅友文发愣的时候,蒋瓛已经走了过来。

“傅大人。”

蒋瓛招呼了一句,抱着账簿随傅友文来到户部。

“这些账簿,您可以封存了。”

锦衣卫副指挥使的话依旧很少,这个执掌,注定了蒋瓛不是多话之人。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

但傅友文,分明看他手上还拿了三本账簿,而且他去的衙门,好像是….都察院!

傅友文忍不住打个寒颤。

该不会.…又查出假账了吧?

天呐!

这才一夜,又查出来三个地方!

傅友文眼神有些敬畏,咽了咽口水,自言自语的道:“一夜就三个地方假账,涉及人数只怕是至少上千人。”

“以老爷子的性子,这些人肯定要死,嘶….这样看下去,似乎还有许多人要杀!”

大明….

又要人头滚滚了!

继胡淮庸案之后,这一次的假账案,是涉及整个大明疆域,死的人只会更多!

这是一件真正的大案!

傅友文面皮抽了抽。

治下出了那么多贪官污吏,也不知道老爷子现在啥心情,恐怕脸黑的能吃人了吧?

当年胡淮庸案,他是亲眼看过来的,看到老爷子脸是多么的铁青。

现在这假账案比胡淮庸案更大,只怕老爷子的脸色,比当年更加难看….

这段时间,能避风头尽量避风头了,不要触老爷子霉头。

傅友文心中如此想着。

随后,

他开始整理账簿,等他整理好账簿,才走到值庐门口,远远地,就看到朱元璋背着手,哼着小调,正在朝宫门走去。

傅友文使劲揉了揉眼睛。

那是陛下不错吧?

是啊!

可是….可是老爷子,似乎在.…在哼曲儿

卧槽!

傅友文看惊了,为啥,老爷子心情会这么好。

这….好诡异啊!

.

…….….….….….

与此同时。

李茹正带着恢复好的女儿,刚好买了一些贡品出来。

这附近的贡品,她都买了一些。

同时也都问话了。

女儿小涵昨日说是一位爷爷救的她,附近小贩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都在这盘着,所以李茹借着买贡品的事情向他们问话,问他们有没有看过穿着黑色道袍的老人家。

而结果,很令人失望。

都说没见过。

这下李茹迷茫了,附近她都是问遍了,都没有看过,难道那位老人家,是住在天云观里面?

李茹没有犹豫,打算带着女儿去天云观拜城隍爷,顺便问问天云观的道长们,有没有见过类似的人,如果还是没有,那么她没有办法了。

城隍庙只有一个入口,后门那边因为修缮根本过不去,再找不到人,她要去怎么寻找?

那位老人家帮了这么大忙,这份沉甸甸的恩情,又该如何报答?

李茹心乱如麻。

走进庙堂。

小涵好奇的看着周围。

李茹笑了笑,然后放下贡品袋子摆放贡品,并点六炷香,让女儿也跟她一起拜拜城隍爷。

“娘,老爷爷在这里。”

就在这时,女儿在旁边道出这么句话。

“嗯?”

李茹先是一怔,而后立刻看向女儿,脸上带着惊喜:“小涵,你说的老爷爷在哪里?”

她说着还扫了眼周围,看到了几个‘比较可能’的人。

“那里,就在那里!”

小涵奶声,并伸出小手指指着面前摆放在庙堂正中的城隍爷神像。

李茹顺着视线看去。

“有人吗?”

她没有看到有人.…难道在城隍爷神像后面?

只是很快,她走过去就发现神像后面没人,女儿指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

“小涵,老爷爷在哪里呢?”

李茹狐疑。

“那里!”小涵又指了下城隍爷神像:“娘,娘!您没看到吗,老爷爷就在那里呀。”

李茹脸上疑惑,甜甜指的地方除了城隍神像,什么人都没有啊。

蓦然,她的脑海有一道不可思议的可能浮现。

李茹霍然抬头看向面前泥像。

不会是….

下一刻,她看着城隍爷神像衣服,黑色道袍….

和女儿形容的,一模一样。

刹那。

李茹的呼吸一滞,有一种窒息感浮上心头。

“小涵,你在说的是那个….神像?”

小涵重重点了两下头:“没错,娘!我不会看错的,那个就是帮我的老爷爷,他手上有很好看的光,光进了我这里.…“

说话间,小涵婴儿肥的小手,指了指自己小脑瓜子。

“然后然后,我就觉得很困,回家里就睡着了。”

她小手在比划,说得很开心,然而李茹却什么都听不进。

李茹呆呆的,看着城隍爷神像。

整个人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晕眩感让她要室息。

李茹脑海中,有一个念头浮现。

是城隍爷救了女儿?所以周围的商贩,都说没见过那为老人家出现,只因为那老人家,就住在这天云观里面,从没离开过。

是….是城隍爷,城隍爷显灵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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