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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汉魏政治形态剧变!
“说心甘情愿为时尚早。”李衡说道,“但杰俊者,多识时务。”
李衡这里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在三国时期,还不是威胁人的贬义词。
这句话出自《襄阳记》,说的其实是诸葛亮。
当年刘备还在荆州的时候,去寻人才,打听到司马徽是个人才,于是去找他。
司马徽就说:“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间自有卧龙、凤雏。”
这里的俊杰指的就是诸葛亮本人。
后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却成了威胁别人投降的话。
所以这里杜预听到这句话,不但不生气,心里反而有些骄傲。
但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说道:“识时务便是要投降你?”
“识时务者,应该离开关中。”
李衡一边说着,一边将桌案上的布袋解开,从里面取出来一些杜预不认识的东西。
“这是何物?”
“此物名为茶叶,哦,就是荼。”
“荼?”杜预仔细瞧了瞧,这些叶子绿而细长,且干枯。
茶在三国时期不叫茶,叫荼,是唐代茶圣陆羽简化了荼,才有了茶叶的叫法。
三国时期的茶,普通认为是一种药物。
饮用方法是加生姜煮。
这个时期还不流行喝茶,不过也有例外。
杜预说道:“我不喜欢荼,你应该把这些卖到江东,我听闻吴国君臣很喜爱。”
李衡笑而不语道:“希望你喝完,还能坚持伱刚才说的。”
“荼太苦,而且涩,谁会平白无故却喝药呢?”
李衡却不理会他,而是将茶叶分别放在两个碗中,然后拿起一块抹布,将面前已经煮沸腾的开水壶拿起来,轻轻倒入进去。
一股清香瞬间在碗里融化,随着热气飘散开。
杜预一怔,忍不住靠近闻了闻,脸上露出了惊讶。
“来,请用茶。”
说完,李衡自己喝起来。
杜预好奇地跟着李衡的样子,和喝起来。
这一口下去,杜预的脸色顿时变了,忍不住道:“世间竟有如此清香可口之物!”
李衡不理会杜预的震惊,而是放下茶,继续刚才那个话题:“曹叡无法抵挡蜀钱,京兆成了两军对峙的前线,物价飞涨,粮食都调用军需,你认为继续待在京兆,难道不会波及到杜氏?”
“曹元仲也算是英主,他不会任由事态失控。”
“我说过,他无法禁止,接下来他可以做两个决策:一是铸造魏国自己的钱,让民间使用魏国自己的钱;二是承认蜀钱。”
“他没有理由使用蜀钱,这个后果他很清楚,洛阳诸公也都很清楚。”
“知道和做到,从来没有任何关系,它们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你是说,他无法自己铸钱?”
“他能自己铸钱,但他铸的钱,流入到民间,很快会被人们融化后铸造成蜀钱,因为一枚蜀钱抵得过一百枚魏钱,我之前说过,他无法禁止,因为蜀钱可以购买新盐,你现在还吃过去的那种盐吗?”
这个问题问得杜预有些绝望。
过去那种盐?
又苦又涩!
自从改吃新盐,不仅食物更加美味,连身体似乎都变得更轻盈。
李衡为杜预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我们必须去接受事实,如果不愿意接受,事实就会对我们重拳出击,打到我们接受为止,因为事实是不随个人意志为转移。”
“即便如此,我杜家搬迁到洛阳也可以,为何要去益州?”
“去洛阳那个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心?”李衡示意杜预继续喝茶,“你认为,以令尊的为人处世方式,能在洛阳站稳脚?”
“这……”
“这茶叶如何?”李衡的话题转回来了。
“甚好。”
“交给你来卖?”
“你不是让我去益州么?”
你他妈的一会儿说让我去益州,一会儿又让我卖茶?
你让我去益州是假,让我帮你卖茶还是真吧!
呸!渣男!什么都不是!
“没错,来益州卖茶。”李衡道,“你在魏国已经做不了买卖了,刘放不会放过你,如此大的利益,他为何不自己拿到手里?”
杜预再一次陷入沉默。
这件事也的确如李衡所言,益州和魏国的纸张买卖还在继续,但杜家已经没办法插手进去了。
现在是刘放全面接管,其他人但凡有牵涉的,都会被扣上通敌的帽子。
已经有一些人被抓了。
李衡继续说道:“必要的时候,杜家还会成为这次买卖中的牺牲品。”
“此话怎讲?”
“汉魏双方的战争投入越来越多,死的人越来越多,双方都在积累更大的仇恨,政治形态对峙比三年前更加严峻,冲突更加激烈。洛阳必然会有人在西线局势不顺的时候,利用反益州的口号,来占领政治高地,为自己谋取利益。”
杜预的脸色难看起来。
李衡却不顾他心情的复杂,继续说道:“当魏国有强大的实力的时候,心态反而是自然的、随和的,但汉军捷报连连,蜀钱攻必克,曹魏内部年年加税的时候,魏国还是过去那个魏国吗?”
这个时候,必然有政治强人站出来:我要让魏国再一次伟大起来!来人!抓蜀狗的细作!
这个政治强人,暂时还没有出现,曹叡不会这么做,曹叡更喜欢一碗水端平。
但政治高地的空位已经空缺在那里。
到底是谁,能主导接下来洛阳的政治事态呢?
谁有这个能力?
杜预不知道是谁,但他知道,洛阳卧虎藏龙,百官之首的司空陈群刚离世,司马懿重新回到军政界。
各方政治力量已经蠢蠢欲动。
“大将军可真是算无遗策啊!”
“杜郎君,你不必现在给我答复,等你想好了,随时到斜谷口找费文伟,他会安排一切。”
“这么肯定我会投奔你?”
李衡拿起那包茶叶,笑道:“知道这一小包茶叶的力量有多强大吗,它将席卷整个天下,甚至改变中原和四方蛮夷的关系,未来像浩瀚的星空一样广阔,我需要像杜郎君这样有才能和德行的人,一同去走这条路。”
杜预站起来,很礼貌地作揖:“多谢大将军的赏识。”
李衡也站起来,他拿起一匹蜀锦,说道:“这匹蜀锦是我专程从成都带来,赠送给你。”
“大将军之前已经赠送我蒲扇。”
“并不冲突。”
杜预欣然接受,却突然问道:“大将军,还有一事,在下请教。”
“何事?”
“《大汉商社管理条例》是大将军编写的吗?”
“是的。”
“大将军为何编写这份条例,以前似乎并没有这种行文。”
李衡笑了笑,道:“律以正罪名,令以存事制。”
听闻此言,杜预心头一震,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难道律与令不同?”
“律用来定刑量罪,令则是朝廷的规章制度,《大汉商社管理条例》不属于律法,只属于令,如果违反了《大汉商社管理条例》,需要从汉律中找到律法文献来定罪。”
“为何如此?”
“律牵涉到人之生死,不可随意修改,当律与实现不符之时,需要聆听各方意见,谨慎严谨,且做到文约而例直,听省而禁简。但令则是制度是所在,制度难免繁琐,且经常实际不符,需要频繁做出适当的修正,所以两者必须区分开。”
这一席话,已经将从小研读儒学和法学的杜预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如果说之前,杜预是因为李衡的商业才能,对他颇有欣赏的地方,后来则是看到他的《大汉商社管理条例》,对他有了新的认知。
现在呢?
现在他才知道,李衡竟然也有律法方面的才能。
尤其是他说的“文约而例直,听省而禁简”这个观念,为杜预在苦思冥想的黑暗中,引出了一束光。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律法文献要简单直接,要与经义区分开。
所谓的经义就是指儒生们对前人经典的一种解读注释,这种解读注释是非常主观且行文繁琐的。
这就造成了律法的主观和繁琐。
正史上,直到杜预这里,才解决了这个问题,李衡提到的“文约而例直,听省而禁简”,恰好就是正史上杜预本人的法律观。
汉律共计七百七十余万字,二万六千余条,内容重复,刑罚苛碎、条目繁密。
这为官吏在治民的时候,提供了大量自我解读和舞弊的机会。
曹魏的几代皇帝,都对汉律做过编修,但效果有限。
直到杜预和张斐等人学术大成,才解决这个问题。
这是古代中国律法上划时代的。
可以说杜预是早期追求程序正义的知名学者。
杜预能入文庙,并非空穴来风。
当然,作为穿越者的李衡,对法律和条例的区别,还是很清楚的。
现代法律体系更加成熟,只不过许多东西不能生搬硬套。
他认可历史上杜预的一些理念,只是完全依律法治国,在这个时代,还不太可能。
至少目前不可能。
其实治国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三国的历史也不是演义里那样浪漫。
恰恰律法编订、屯田、养民,货币、物价,才是三国之间的角逐。
只不过军事是最直接,最容易看得见的那一部分。
而时代中的大人物们,在制定政策的时候,都必须遵守这些大环境。
“每一次与大将军见面,都受益匪浅!”
这一刻,杜预才引李衡为知己。
“诸事缠身,我要走了。”李衡抱拳道,“期待杜郎君到益州,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
离开斜谷口之前,李衡见了费祎一面。
“如何?”
“差不多了。”李衡道。
“但我看到杜预回去了。”
“过不了多久,就会收拾行囊,还请费司马务必派人在京兆好好盯着,一旦有变,需要施以援手。”
“放心,都盯着的。对了,前段时间,刘放来见过我。”
“哦?”
“他希望给他加货,并且断掉京兆其他商人的货。”
李衡笑了:“正是因为他的贪婪,会让杜预更快导向我们,等着看吧,洛阳已经开始为蜀钱东进而烦恼,刘放必然会让京兆的商人背锅,最后在曹叡面前进言通过魏廷(ting,朝廷的廷)来统一把控新盐。”
“这是好是坏?”
“只要我们的钱能大量流入曹魏,就一定是好事。”
费祎又道:“还有,现在京兆已经有至少十处造纸的,细作还传来洛阳也有了。”
“如此说来,就不仅仅只有长安和洛阳,这种利润极其丰厚的商品,中原、河北怎么会放过,恐怕今年,曹魏的造纸业会全面爆发,魏吴脆弱的联盟必然会遭受不可挽回的打击。”
费祎连忙问道:“届时孙权会北上攻打合肥吗?”
“既然已经从曹魏无利可图,自然会攻打!”说完,李衡起身道,“我要回重庆了,江州兵马不可再延缓,我们绝不能错过夺取荆州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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