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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过你。”吕姓女修朝他微微颔首, 神情严肃,“你和谢家有仇, 就是我的朋友。”
陆照旋不把这话当回事, 他见过太多人话鬼话混说的, 也不需要有共同仇人的朋友。仇怨这种东西, 是不能共享的。
“我听说道友曾去过秭殊洞天, 不知可否介绍一二?必有重谢。”
有时陆照旋忍不住去想人们客客气气下的真实情绪,如果他不实力超拔, 他们到底又会作何反应。这是经历过狼狈不堪到声名显赫的本能。
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因为没有如果。他的过往、他的实力构成了他这个人。
然而, 尽管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他在流洲有种如鱼得水的快感, 而在凤麟洲没有, 哪怕前者仇家势大,后者则有靠山可依。
陆照旋想, 也许他天生不甘安逸。
“我发现好似全天下都知道我去过。”陆照旋的漫不经心隐含着无言的锐利,仿佛雄狮小憩, “宁正阳说我死了,谢道友又说我得了绝世机缘。”
其实谢坦所知也是陆照旋死在秭殊洞天了,但消息真假难辨, 人都好好地站在面前了,实力不退反进,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到底都是怎么知道我去过的?消息还五花八门的。”睁眼说瞎话是陆照旋多年散修经历里最熟练的手段,明明他就是死了一回, 却完全可以当作笑话看。
“去秭殊洞天的人说道友得了至宝,被赵家的赵咎同追上了,恐怕凶多吉少。”
吕姓女修见他有心谈笑,也愿卖好,陆照旋的名声太大了,许多元婴三劫的修士都没有他名号响亮。
人的名树的影,纵是元婴修士也难免俗。
陆照旋不予置评,“我确实去过,不过秭殊洞天一直在分化,几十年便能换一番天地,空口而谈反误道友。”
不等两人说什么,他径自道,“我倒有个主意,不知二位是否愿听。”
两人难道能拒绝?
“不瞒二位,我自秭殊洞天中确乎得了一番机缘。人心不足,还想再去,不妨结伴而行。”
此言一出,道侣俩尚未如何,谢坦倒先露出惊异之色来,以为陆照旋出了什么问题。
以谢坦的了解,陆照旋断不轻信他人
如此,这提议便耐人寻味了。
三人惊疑不定,陆照旋只是微笑不语。
“道友有些为难人了。”甄姓男修首度开口,“大家素昧平生,还未到过命交情吧?”
陆照旋忽地朝二人分头传音卷去,不顾谢坦就在一旁,或者说,他就是要谢坦看到他传音,“法力飘渺无定,似吞实吐,道友,隐藏来历不容易啊。”
传音刚去,两人俱是瞳孔一缩,纵极力掩饰,也不由露出惊骇之色来,那男修甚至险些要朝他动手。
谢坦安能不知他在传音?他见那道侣俩如临大敌,除了一头雾水还是一头雾水。
他一向知道陆照旋奸猾似鬼,并不去管那对道侣,微微蹙眉,朝陆照旋望去。
陆照旋一时顶着三人的注视,泰然自若,没带往谢坦那瞥一眼。
“有道友相伴,自是好事。”吕姓女修凝视着他,唇角勾起,不含半点笑意。
谢坦便见这三人没事人似的朝他招呼一声,化为遁光走了。他虽本就只是牵线搭桥,但直接被甩开,还是有被利用个彻底之感。
那三人中,两人无暇去想这许多,陆照旋却是根本不想。有时他行为张狂无礼,有时又温文有礼,全看是对谁。似谢坦这等软硬不吃、轻易不动手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多年散修经历带给他的不止谨小慎微,也不止难于信任,还有张狂恣意。对于世家了来说,他是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太胆大、太激进,似乎全没想过后果。
一如提剑杀遍一百零八峰,常人纵也能想到恩怨由已、陈家无据、师徒一脉撑腰,也不敢来这一出。若料错了,下场无比凄惨。
虞靖婵曾觉陆照旋是藏有火山的静海,若他此时在场,便会明白回了流洲的陆照旋已掀开沧海洪波。
或说,他一直都是岩流炽烈。
“道友方才何意?”自春江远去,再无扁舟一叶,那对道侣收了笑容,呈前后夹击式,似一言不合便动手。
“我劝二位冷静些。”陆照旋神情比二人更冷淡,“玄门还不至于在流洲喊打喊杀,不必归已于过街老鼠。”
“说得轻巧……”甄姓男修忍不住开口,却被道侣打断。
“道友还
看这反应,果然是流洲本土的玄门修士,流洲果然也是有玄门传承的。这与赵雪鸿所说“每三万年玄元一战”正相对应。纵是有人刻意扫除玄门痕迹,也没法尽数扫清。
陆照旋轻描淡写,“你们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我只是觉得大家坦诚些更安心。”
安心的只有他自已吧!
“恭敬不如从命。”吕姓女修竟不再多言,含笑应下。
陆照旋心知这人什么打算,并不点破,三人结伴同行,一路朝秭殊洞天而去,陆照旋倒是于途中获得了不少有关自家的小道消息。
“赵咎同?必杀之而后快。”
“转世至宝?去问赵咎同。”
他睁眼说瞎话是一把好手,随便敷衍而去,半真半假的,这对道侣也看不出他到底说的是真是假,直到进了秭殊洞天也毫无所获。
秭殊洞天是尚未开化的洞天。洞天俱是天地生长、钟灵毓秀的存在,连通虚空中无数世界,常有不见世的天材异宝或传承在其中。
洞天分化涉及虚空,过程漫长,时常有数千年未成的,凶险之极,实非人境。似秭殊洞天便是半开未开,机缘与凶险并存。
陆照旋是胆大包天的亡命之徒,却不是没事就把命悬在刀尖的傻了,他看似比谁都狂妄大胆,实则比谁都谨小慎微。
他会主动进入秭殊洞天,实是走投无路了。
陆照旋一生有两桩大机缘,每一桩都后患无穷。
第一桩是谢镜怜,两人化丹时结识,一人尚为谢氏嫡系了,一人尚是落魄窜逃散修,本是云泥之别,却因谢镜怜的温柔以待而最终成为挚友。
谢镜怜是陆照旋千年苦修里头一遭天降机缘,虽然方式不是他想要的。谢镜怜死前将谢家的嫡传道法破元剑典教给他,这门道术让陆照旋声名鹊起,以一已之力抗谢、宁、秦三家追杀,甚至去席家盗取极品昆吾全身而退。
但风光都是有代价的。
破元剑典是最纯正的元门正法,对修习者的元神要求极高,唯有元神强横至极且从无旧伤者方可习练。
陆照旋不是这等幸运儿。
刚入道时宁家人便说他资质差,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根骨,还因
他自家明白自家事,却从未认命,同时蕴养元神与根骨,最终还是磕磕绊绊走了下去。
若他生于世家嫡系,也许还有好命可以慢慢蕴养,但他不仅是个散修,还是个很能结仇的散修,被追杀了上千年,早已暗伤无数。
秦飞臻以存元万生术让他三十六度死去活来,也许反而成就了他,让他的根骨在一次次复生中有所提升。但对他元神的损伤却是不可逆转的。
元门修行就着落在元神之上,可以说,秦飞臻毁了他大半道途。
自此之后,陆照旋想尽办法修补损伤,却终究无果,平日里动手自如,唯有晋升时才知究竟。
以他这样的状态,显然是不能学破元剑典的,但他当时已走投无路。不学,则元婴无望,学,则还有一线凝婴的可能。
陆照旋是宁为而死,绝不坐以待毙的,他选择学。
纵是饮鸩止渴,他也甘之若饴。
借助破元剑典,他勉强凝婴,但元神受损过甚,而元婴三劫俱起自心海,他已不可能再进。
他所面临的困境是永不止息、一山更比一山高的,化丹时他疲于奔命,元婴后也危机四伏,他若不想办法早日更进一步,便会陨落在追杀之下。
因此,他主动进秭殊洞天求一线生机。
“秭殊洞天尚未分化完全,虽然几十年又有变故,但外围虚空海却是不会变的。”陆照旋主动道,“虚空一如弱水,本质是无,一无形一有形。”
道侣听他说这些,不由一怔。他们已笃定陆照旋威胁他们同进秭殊洞天乃是不怀好意,此时却觉他竟有几分传道授业之感?
世家个个号称藏有道经千卷万卷,有大道经论传承方是底蕴之家。
对于散修来说,道便虚无缥缈、欲求而无方了,常有误入歧途、回头无路。陆照旋现在却对他们讲起这些来,到底是为什么?
“以后还要仰仗二位,不必心急。”陆照旋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淡淡道,“进秭殊洞天,玄门比元门更如鱼得水。”
二人正要再问,却忽觉四面死气,满心只有“逃”,然而不知为何一身法力俱成空,什么也做不了。
两人甚至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绝望地待那在背之芒降临。
忽地,一道生机磅礴而至,将二人卷入,如春风开冰原,一瞬死气全消!
两人惊魂未定,一切有如梦中,竟不辨真假。
唯有一道声音渺渺而来,“我说虚空是无、玄门如鱼得水,你们竟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九点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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