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编剧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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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死！”

“不，你不想！”

“我该死！”

“你该不该死你说了不算！”

拍摄现场条件简陋，成堆的剧组成员都蹲在借口吃盒饭，主演们稍微待遇好一点，就民国街正中摆开几张小圆桌，十几道炒菜摆在桌上，柳盟等人低头用餐，天色已经晚，就着拍摄用的灯光吃晚饭，看着颇有点大排档的意思。

争吵声是从街边洋货店里传来，并不是在拍戏，而是曹一方刚吃完饭就被女主之一的杜若姮拽了过去，研究剧本问题。

众人不时回头看去，场务场工等人交头接耳，觉得十分新鲜，也有点幸灾乐祸，编剧在现场被演员逼着改戏的情况见的多了，但没几个敢跟演员嚷嚷的，曹一方显然不一样，毕竟人家也是大明星嘛。

至于主演们，则互相交换着眼神，各有心思。

最淡定的只有柳盟，还有饰演大姐明镜的一位骨灰级美女落英，落英是被投资方塞进来的关系户，不过她演技也确实不赖，两人无视了曹一方两人的呱噪，低头轻声交谈。

街边，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道具的店铺内。

杜若姮穿着戏服旗袍，模特似的戳在门边，环抱双手，脸色郁郁：“我剧本都读烂了，故事整体不错，于曼丽这个角色也很有魅力，我个人相比小龙女这样的比较简单的人物，更喜欢有复杂身世和成长的于曼丽，但也正是因为我喜欢，我才觉得她该死。”

曹一方气势汹汹，叉腰瞪眼：“戏都开拍了你要改剧本你觉得合适吗？加戏还是减戏，最后集数都会有变动，场景、预算、这些你都不管？通盘考虑一下可以吗？况且这角色还是我推荐你演的，你这么闹腾不太好吧杜若姮？”

杜若姮语气软了一些：“所以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嘛，我知道这种情况其实多得很，不少经典剧都是这么被演员一点点磨出来的，编剧也是人，也会有盲点……”

曹一方觉得很疲惫，懒得跟她废话，“你跟导演说去，导演如果同意……”

杜若姮迅速堵上了他后面的话：“导演觉得OK啊，他让我来找你说。”

一股怒气冲上天灵盖，曹一方当即就气急道；“导演他……”随后意识到影响不好，声音压低，但肢体语言和表情都异常夸张，戳着自己太阳穴，低声道：“导演脑子瓦特了吧？”

杜若姮还在叨逼叨，“于曼丽这个角色的气质就像一朵曼珠沙华，应该盛开在忘川河畔，她必须凋零，才会凄美，否则这段感情线的铺垫会有虎头蛇尾的感觉，这里不该向观众妥协，不该是happy ending……”

这女人的优点和缺点是一体两面，既有表演天赋、有表演热情，也会极其钻牛角尖，且会为自己喜爱的角色自私的争取到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呈现方式，某些程度上，杜若姮比曹一方更有戏霸的潜质。

曹一方心里别样的郁闷，他就是希望改变于曼丽的结局，所以不让这个角色去死，倒不完全是为了自己心里舒坦，而是他要把悲情的戏份分给另一位女主多一点，这是一种编剧心里的平衡，他希望每个角色都是有看点有魅力的，而不是一个特别浓墨重彩，另一个宛如鸡肋。

但不得不承认，编剧的确会有盲点，杜若姮讲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活下来，其实反倒降低了于曼丽的角色魅力。

但他不能改，曹一方一直认为，演员擅自修改剧本是大忌，很容易毁掉编剧的心血。

况且正如他刚才所说，这事牵一发动全身，就算导演脑子坏了可以同意，他这边也要把牢门关……再说了，这秦磊导演可能也是嫌她麻烦，才把皮球踢过来，根本不希望他真的做修改。

“别想了，以后其他戏你去折腾，我写的剧本，一个字都不会改。”

杜若姮还想再争，曹一方在身前比了个X，加重语气：“听明白了吗？不行，不准，不可能！你不能死，你要长命百岁，百子千孙！”

杜若姮不吭气了，垂着头摇了摇，然后哼了一声，负手离开。

曹一方松了口气，摇头道：“这小妮子情商也有点感人啊……”随即又自我安慰：“算了算了，不生气，不疯魔不成活嘛，最好的演员大都有点智障……”

……

“我不该死。”

这回是谭燕。

昨晚十二点半上床睡觉，今早四点起床化妆，一直拍戏到中午十二点休息，曹一方累得够呛，这会儿还在抓紧时间背台本，女主之一的谭燕忽然就窜到了他身前，开始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曹一方把剧本盖在脸上，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专属躺椅中，一声不吭。

许久后，他偷偷把剧本挪开，看了一眼。

谭燕还站着，居高临下。

曹一方的怒气值从20%上升到了50%，人在疲劳的时候本就脾气不好，他尽量控制自己，语气平稳，“谭燕，我不想把昨天跟杜若姮说过的话，再跟你说一遍，我很累，休息一会儿还得背下午的台本……改角色的主线是大事，不可能你们想怎样就怎样。”

其实谭燕还比较聪明点，她没有像杜若姮一样，真的要帮自己角色逆天改命。

她只是单纯的想加戏而已。

谭燕知道跟组编剧改剧本是特别常见的事，虽然曹一方不是一般的编剧，但也毕竟是这部剧的编剧不是?而且还是唯一的编剧！

他们还算有点交情！

出品公司老板跟他关系好！

导演都听他的！

合理的要求，至少可以商量吧？

从心理学的角度，怎么样让一个人更容易接受自己的请求呢？于是她想先提出一个过分的要求，随后再降低标准，提出一个不怎么过分的要求。

于是她态度软了下来，笑意盎然的蹲在躺椅边上，轻声细气的说：“那这样吧，程锦云可以死，但你不觉得感情线铺垫不足吗？如果能增加几场感情戏，最后在明台回忆的时候，情感线索的更丰富了，这样才能催泪呀……”

见曹一方不说话，她又靠近了点，食指拇指捏在一起，做出了一个类似比心的手势，“就增加这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我就死得其所了。”

曹一方僵硬的转过头，目无表情，“在我发飙之前，请，完整的离开。”

谭燕满脸挫败的离去，正巧跟张扬擦肩而过，还撞了他一下。

张扬回头看了眼，走上前对曹一方笑道：“谭燕怎么了这是，你跟她说什么啦？”

曹一方坐起身，张扬抛过去一瓶红牛，“提提神。”

曹一方一脸生无可恋，拉开拉环，牛饮几大口，擦了擦嘴：“没什么，跟我比绕口令输了……”

“哦……这样啊。”张扬明显是有事要说，他不走心的随便评论了几句：“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争强好胜，不是我说啊，女生啊，温柔才是最厉害的刀。”

曹一方瞅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有种不好的预感：“张扬，有事你就直说。”

“哦，也没什么事。”张扬转过脸来，平素看着有点严肃的脸，突然像一朵雏菊绽开，异常灿烂：“嘿嘿嘿嘿……”

“一个字也不改。”曹一方果断道。

张扬表情顿时冻结，“呃……其实我就是觉得阿诚可以亲自去军校营救……”

曹一方垂下头颅，指向远方：“滚。”

“好~嘞~”张扬蹦蹦跳跳的走了。

真男人，应该学会用二逼掩饰遗憾。

张扬很优秀。

至此，疲劳度60%，怒气值70%。

……

当晚，拍完收工，陈玄祎无声的坐在累瘫了的曹一方身旁，沉默的注视着他。

曹一方正苦哈哈的啃巧克力棒，补充能量，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油头真帅。”

陈玄祎坐的笔直：“谢谢。”

曹一方等待后文，但陈玄祎一直没说话，只是深情的凝视，曹一方绷不住了，苦着脸道：“大哥，你不会也要为难小弟我吧？明楼的戏份够多了，剧本里塑造得堪称完美，没什么可以修改的点吧？”

陈玄祎道：“我不想改。”

“哦……”曹一方依旧谨慎提防，上下打量了其几眼，疑道：“那你这是……来干嘛？”

陈玄祎一本正经说道：“看你最近特别辛劳，想来安慰安慰你。”

经过了多人的摧残和折磨，此刻神经兮兮的陈玄祎居然都显得格外贴心可爱，尽管他的所谓安慰居然就是坐在旁边死命的盯着自己看，但至少人家出发点是良善的吧？！

至少人家不要改剧本吧？

硕果仅存的好人啊！

曹一方用力拥抱，在陈玄祎背后拍了几下，“谢谢谢谢……人世间如此冰冷，只有老哥的安慰还算有点温度……”

陈玄祎嘴角牵动一丝微笑，“哦，还有件事。”

“什么事？”

“导演叫你过去开会。”

曹一方疑惑：“开什么会？”

陈玄祎会心一击：“改剧本。”

啪！

剩下的半根巧克力棒猛然扔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曹一方疲劳值增加到80%，怒气值飙升至90%，“改改改改个屁啊！老子话就撂在这了！一个字也不改！！”

……

其实最后还是得做修改。

曹一方前世大多时候是个乖巧的好龙套，临死都没能成为真正的大牌明星，自然没资格提出修改剧本。

但完全不用临时修改剧本的剧组，百里挑一。

由于曹一方现在的名气较大，气势如虹，况且这部剧是他促成拍摄，主演大多吃他人情，他还跟出品方的老板苗迎松私交甚笃，所以剧组里出现了地位倒挂的现象。

制片人苗迎松是甩手掌柜，原本应该权力大到正无穷的导演秦磊，由于自身不够硬，既没有睥睨群雄的业务底气，也没有带资进组的资本撑腰，说白了就是帮苗迎松打工，他当然不愿意得罪如日中天的曹一方。

可他现在有两个理由，必须督促曹一方对剧本进行些许微调。

第一，秦磊对拍摄全局的掌控力不行，只有准备异常充分，组织非常精密的剧组，才可以做到场地、布景、道具、演员、剧情都和谐美满，不出问题，否则其中任何一点有麻烦，都得靠编剧调整剧本内容来弥补。

譬如场地和剧本描述有重大差异，或者特技做不到剧本要求，亦或者拍戏过程中才发现故事某些线索有逻辑问题……

秦磊执导的影视剧里，往往有不少这样的问题，这也是业内常态，所以很多编剧如今都不愿意跟组，太累太苦太憋屈。

第二，大牌演员希望修改剧情，增加戏份。

杜若姮、谭燕她们如今还都是小咖，真正的大咖，剧组里只有一个人。

崔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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