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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喜有些不安:“我瞧着这猫毛色鲜亮, 又是紫色眼珠,应该是宫里哪位主子的宠物。小主想要养吗?”
她们目前在宫里根基未稳, 不管这猫的主子是哪个, 她们都惹不起。绣瑜倒也想得开:“没事, 我就是看它叫得可怜而已。宫里的猫狗都是养牲处猫狗房里出来的, 你明日找个小太监来认一认,咱们猫归原主就是了。”
话虽如此, 给它包扎完伤口以后,绣瑜还是忍不住抱着狠撸了一把, 挠着猫肚子上的白色软毛, 又取了做奶茶的羊奶来, 盛在白瓷碟子里喂猫。
小猫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警惕性很高, 瞪着一对玻璃珠子似的眼睛, 不肯前进半步。然而猫是铁奶是钢,饿坏了的它很快屈服在羊奶的诱惑下,试探着舔了一下, 发觉味道不错, 就开始大快朵颐。
绣瑜趴在炕边, 看着这小东西低着头舔食羊奶, 小鼻子微微嗡动, 时不时探出一截粉红色的舌头。她顿时被萌得不要不要的, 腿都蹲麻了还舍不得走。
春喜笑道:“小主还是这么喜欢猫,不如咱们自己也挑一只来养吧。”
绣瑜却摇摇头:“等日子过安稳了再说吧。”她一直觉得养宠物就要对它负责,现在她自个儿的日子都过得朝不保夕,这个小东西还是回到它主人身边吧。
绣瑜又趁机摸了两把猫头,那毛绒绒暖哄哄的触感让她欲罢不能,嘱咐春喜:“就让它睡炕上吧。拿一件不大穿的衣服给它垫着。”
那天晚上,不知怎的,绣瑜辗转难眠。第二天匆匆拿冷水敷了脸去给皇后请安,猫咪还窝成一团睡着,绣瑜叹了口气,她凌晨五点就得起床啊,真是做人不如做只猫。
众妃都已经知道了皇后召见她的事情,说话间未免多了几分试探。绣瑜一个答应,皇后身边体面的奴才都比她尊贵三分,谁问话她都得陪着笑脸回答。一早上下来,真是比当年背雅思单词还累。
偏偏康熙又来了,这次是来跟皇后商量重阳节庆典的事情。无非是陪太皇太后吃花糕、赏菊簪菊之类的事情。绣瑜担心小猫的伤势,心思早就飞回延禧宫了。
经过昨日康熙看绣瑜那一眼,妃嫔们也悟了,今日请安就有不少人穿了鹅黄天青湖水蓝这样的颜色。然而康熙爷今日来去匆匆,无暇顾及这许多芳心,只问候了皇后贵妃就走了。众妃都大感失望。
皇后看在眼里,笑着赏了绣瑜一碟子蜜桔。绣瑜开心地谢了赏,第一反应居然是可以拿回去喂猫!因为她室友家的猫就特别喜欢吃蜜桔,而且挑嘴得很,有十块钱一斤的绝不吃五块的。这些贡桔黄澄澄的,又大又圆,想来猫主子肯定满意。
她足足兴奋了一路,快到寝殿的时候才恍然惊觉:她已经不是21世纪那个自由自在、怎么喂猫都没人管的大学生了,她现在是清宫里的一个小答应。皇后赏的东西不贡起来就罢了,敢拿来喂猫?不要脑袋啦?
绣瑜不由愣住了,就像兜头一盆凉水,浇灭了她所有的兴致。竹月扶了她一把:“小主,你没事吧?”
“没事。”绣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快步进了寝店,却见炕上空荡荡的,小猫没了踪影。
“春喜!怎么回事?”她突然大喊。
“怎么了,小主?”
“猫呢?猫怎么不见了?”她拉着春喜的衣袖紧张巴巴地问:“快找找。它两只前爪都受伤了,到处乱跑沾到灰尘会感染的。”
“小主,你冷静点。”春喜有些不安地扶住她:“猫狗房的小太监说,这只猫有点像一个月前惠嫔娘娘宫里抱走的一只。我就让他们抱走了。”
绣瑜无力地坐在炕沿上,突然间泪流满面。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死都死过一次了,能多活一次再苦都是赚的。可仅仅是一只猫,就一下子勾起了她所有的不安与茫然。皇后的利用、其他妃子的蔑视、等级森严毫无尊严的后宫生活。她放眼四顾,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值得奋斗的目标,就这么一只猫,还是不属于她的。
绣瑜突然趴在春喜肩上嚎啕大哭。“小主……别怕别怕,我,我去求惠嫔娘娘,去把那只猫要回来。”春喜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她,说着转身就要走。
“不,你别去。”绣瑜拉住她:“不光是为了猫,况且那原本就不是咱们的。”
春喜也红了眼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一直盼着出宫。年年在顺贞门见家人的时候,都属你哭得最伤心。可是如今……已经这样了,瑜儿,可千万要想开啊。”
绣瑜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愧疚,她只把春喜当一个可用的手下。春喜却是全心全意地在为“绣瑜”考虑。就算为了春喜,她也必须要坚强起来。
猫会有的,值得信任的人会有的,小日子一定会过起来的!绣瑜擦了眼泪,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却见竹月咋咋呼呼地从外面跑了进来,难掩激动之色:“小主,恭喜小主。敬事房的周公公正往后殿过来。”
绣瑜谢了赏,关切地问:“娘娘似乎精神不大好?”
“是吗?许是年下事多,累着了吧。”皇后脸上依旧是脂光粉艳,但是绣瑜看着总觉得少了点神采,仿佛养在瓶里的鲜花,瞧着依旧光鲜亮丽,可生机却在一点点流逝。
待绣瑜一走,皇后端坐的身影顿时晃动了一下。完颜嬷嬷赶紧上前扶了她,请出躲在屏风后面的民间圣手:“娘娘的身体到底怎样?”
那大夫五体投地:“娘娘此病原是因为情志不舒、气机郁滞,常年累月下来,五脏为七情所伤,已然危及根本。若能宽心静养调理个四五年,或许还能痊愈。”
“四五年?”皇后用手支着额头,苦笑道:“若是不能呢?”
“那草民只能为娘娘开一济独参汤,或许还能拖上一年半载。”
“只有……一年半载?也罢,你下去开方子吧。你们都下去。”皇后突然闭上了眼睛,把盖着的大红缎被拧做一团。
完颜嬷嬷哭着跪下来:“娘娘,你别听这庸医胡言,奴婢这就出宫,去请太福晋和国公爷为您找更好的大夫来。”
“罢了,我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你告诉太福晋,让七妹进宫陪我几天。”怎么能甘心?她康熙四年进宫,做了十二年不明不白、没位没份的庶妃,封后到如今才四个月。
皇后没哭,完颜嬷嬷却已经泣不成声:“您这又是何苦呢……”最后一段日子了,还把七格格带到皇上身边。
皇后苦笑:“前头有那一位留下来的太子爷,后头只怕还有人惦记着我的坤宁宫呢。前狼后虎,本宫不得不为娘家打算。”
除夕当天,康熙突发奇想要亲手为太皇太后的慈宁宫写一副楹联。绣瑜在旁边研墨伺候,时不时往那御制松花石盘龙砚里洒些水,使那明黄的颜色更均匀鲜亮。康熙拿只狼毫沾了墨,问她:“你近来字写得怎样了?”
“回皇上,已摹完了三个描红本子,正试着临法帖呢。”
康熙不置可否,手腕微抖,一气呵成地在红纸上落下“兰殿颐和尊备养,萱庭集庆寿延禧”,说:“你来看看这字怎么样?”
“皇上的字当然是极好的,只是奴婢不懂书法,说不出怎么个好法……咦?”
“怎么?”
绣瑜迟疑着说:“旁的字奴婢不知。但是皇后娘娘的书房里有个亲笔书写的匾额‘兰和斋’,这‘兰和’二字倒跟您写的形神俱似。”
康熙愣了一下:“朕练的是董其昌的书法,皇后也颇擅董书。”说着眼中流露出几分恍惚之色,恐怕是怀念起了他跟钮钴禄氏的亲密时光。
绣瑜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两口子有共同爱好,怎么感情却不好?
晚上宴会的时候,康熙不禁把目光落到皇后身上。钮钴禄氏一身明黄吉服,头顶十二尾赤金凤冠,笑吟吟地为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布菜。钮钴禄氏堪为良配,可他就是忍不住回想起另一个身影。
“咳咳。”直到太皇太后咳了两声,康熙才回过神来。太皇太后带领众人起身,先一杯酒敬了天地,再举起酒杯带领众人忆古:“自从太1祖在盛京举兵以来,历经三朝,戎马数十载,创下这百世的基业……”
仪式结束,众人才各自落座。除夕宴的菜品都是御膳房做的,菜色倒是很丰富,四样主菜分别是:八宝野鸡、佛手蒸鸭、奶汁鱼片、东坡肘子。这叫鸡鸭鱼肉四角俱全。可惜是用黄缎子包袱包着,再由小太监顶在头上一路送过来的,上桌的时候早已经凉透了。妃嫔们三三两两地闲话着,谁也没认真吃。
绣瑜今晚不过得个末尾的座位,只能远远地瞧着主位上康熙与钮钴禄氏一个倒酒一个布菜,伺候得太皇太后眉开眼笑。她前面坐着三位贵人、四位嫔,原来离康熙的主座如此之远。
绣瑜在心里笑自己傻,人家送了你两本书,看把你能耐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她斟了一杯酒自饮了,忽然瞧见对面最前方的位置上,还有一个人用跟她一样向往又苦涩的目光,看着帝后二人表演夫妻恩爱的戏码。
她一身金黄色的贵妃吉服流光溢彩,丝毫不逊于皇后。可是皇后却跟康熙一样身着端庄典雅的明黄色,未必有她光彩夺目,却宛若神仙眷侣。
所以说,距离不是问题,纵然是众妃之首,也是咫尺天涯。
绣瑜跟佟贵妃素无往来,这一刻却为她心疼一秒钟。然而钮钴禄氏就是赢家了吗?
宴席后太皇太后领着众人到景仁宫前殿观看烟火,看着看着皇帝却不见了,绣瑜听身边的几个答应嘀咕:“听说又去巩华城了。”
巩华城是暂时停放帝后灵柩的地方。康熙的父母都已经下葬,现在那里放着的,只有元后赫舍里氏的梓宫。果然,绣瑜凭借今生5.2的视力,清楚地看见钮钴禄氏脸上瞬间僵硬的笑容。太皇太后面不改色地拉起她的手拍了拍,眼神里满是安抚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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