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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美人如冰。
李君武终于获得了与海棠独处一室的机会。
燕王黯然退场。
张玄心交给李君武的剧本,李君武将所有桥段一一演完。
跟燕王斗诗这个桥段,台词极多,可是张玄心的剧本里却一句都没有。
演完这一段,李君武对自己的编剧本领愈发有信心:有朝一日,我将成为自己的编剧,所有的套路,都要自编、自导、自演。
张玄心说皇族之中,有人密谋与魔教联手谋反。
现在看来,这个反贼就是燕王。
花魁海棠是魔教与燕王的联络人,李君武使出浑身解数击败燕王,挫败了一场造反的密谋。
倘若张玄心兑现诺言,李君武很快便会获得高官厚禄。
高官厚禄,人人都喜欢。
可是李君武现在完全高兴不起来:
昔日怀中人,近在咫尺,却已形同陌路。
而解开九曜封神印的法阵,依然无迹可寻。
——
“大师……”
海棠朱唇轻启:“你信天意和造化么?”
“这么感性的问题……”
李君武心中道:“红绫,我应该怎么回答?”
红绫不假思索道:“当然是附和啊。”
——
“本来,我是不信的”
李君武道:“但是见了你之后,我信了。”
“欲扬先抑……”
红绫赞许道:“公子你答得恰到好处!”
——
“我也有同感”
海棠看着李君武,幽幽道:“见到你之后,我才知道,果然天意难测,造化弄人……”
——
“哎?这……”
李君武心里一抖:“看她的反应,不像是我答对的样子啊。没道理啊……难道是我打败燕王的姿势不够潇洒,还是说,这位花魁姑娘,是个爱财的女人,而且,她已经看穿我现在身无分文?”
“也可能她就是不喜欢公子你这个人呢”
红绫道:“她不喜欢你这个人,你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
“我的意中人,金甲白袍,挥手之间,千军竞发。勇武绝伦,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海棠的眼睛很美,却看得李君武心里发堵。
“我等了许多年,才等到这样一个人站到我面前,可惜不到一个时辰,他的位置,就被一个土里土气贼眉鼠眼的光头小子给站了……”
海棠的目光犹如两柄锥子扎在李君武身上:“你说,天意,是不是特别难以预料,造化,是不是特别喜欢弄人?”
“哎?这……我……唉!”
李君武一声叹息,长剑黯然落地:“海棠姑娘,你不会明白,我有多么同意你这句话。”
——
“我的意中人,是天外飞仙,他从天而降时必有神鹤相随,白衣胜雪,飞霜为剑。我必须站得足够高、足够显眼,才能被他看见。”
白卿卿的话,犹在耳边。
当白卿卿说完这句话不久,便香消玉殒,化为一地花瓣。
偏偏在这个时候,鸿霄仙宫的小神君李登云从天而降,九位玉护法化为神鹤相随,白衣胜雪,飞霜为剑。
李君武对这个场景耿耿于怀。
正因如此,他在旌阳先生推荐战袍的时候,选了这套雪白的衣衫,和这柄雪白的长剑。
海棠不但有着和白卿卿一样的香气与容貌,作为明月楼的花魁,她每日站在赏月阁的顶层俯瞰,期待着意中人的出现。
她分明应该是白卿卿的魂魄转世啊。
她等的那个人,应该是一起许下携手退隐江湖誓言的李君武啊。
为什么换了一身红色的衣裳,意中人的口味也变了呢?
“有这次的教训,公子就该知道,下次不必再准备什么战袍”
红绫的声音李君武脑中响起:“煞费苦心,不过又多了一件会耿耿于怀的烦心事。”
——
“我猜你不会相信,虽然我的意中人是金甲白袍指挥千军的将帅,其实……”
海棠背对着李君武,望着窗外的明月道:“我并不是一个爱慕钱财与虚荣的女子……”
——
“公子啊,女人以‘其实’开头,后面的话十有八九不实在;
以‘说真的’开头,后面的话十有八九是假的;”
红绫提醒道:“以‘你知道吗’和‘你可能不信’开头,后面的话你千万不能信……”
“原来她在骗我……看来她只不过是相貌与卿卿一模一样,里面的灵魂,完全是两个人”
李君武心底叹息:“你放心,她的话,我……”
红绫接口道:“一定要装作深信不疑的样子啊”
“哎?这又是什么道理?”
“因为,她说了‘我猜’。女人说‘我猜你不会做哪件事’的时候,就是‘你要是不去做那件事,就是个愚蠢迟钝不解风情的笨蛋,我可是会很生气的哟’的意思。公子你现在的角色是情僧,应该最懂女子心意的呀。”
“听君一席话,胜谈十年情啊,小生受教了!”
——
“海棠姑娘是天上神仙,当然不是那种趣味低俗的女子”
李君武道:“姑娘如此青睐金甲白袍的将帅,一定有感人至深的理由。”
“说真的,单凭你说出这句话,已经有资格做我的朋友。这个世上,能理解我心意的人,并不多。”
海棠道:“我倾慕金甲将军,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看惯了那些稍微有些天赋的法师、剑客、妖兽,修仙略有小成便沾沾自喜、止步不前,寸功未建却跑到人前自称‘英雄豪杰’,一点进取心都没有。”
“原来海棠姑娘喜欢有进取心的男子,有内涵!”
李君武挺起胸膛,觉得自己的身形又伟岸了几分:“小僧在西域的时候经商略有小成,也交了一些朋友,经常与将军、相国把酒言欢,与国王、公主谈笑风生。
可是这种平淡的日子让我闷闷不乐,为了追寻天地众生的终极奥秘,我落发出家,散尽家财,千里迢迢来到中原,看一看外面的风景,证一证心中的大道,偶尔也会点化几个有灵性的小妖怪。
这些微末小事,恐怕会惹海棠姑娘笑话吧。那么,姑娘喜欢金甲将军的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海棠道:“对命运的掌控!”
“对命运的掌控?”
李君武道:“那皇帝不是比将军更厉害,为何姑娘偏爱将军?”
“因为皇帝是天子,对万民来说,他就是命运,而将军,是拥有反抗命运能力的人!”
海棠道:“将军受王命出征,但却可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不喜欢发号施令,我喜欢拥有抗命不从的资格!燕王殿下手握重兵,战功显赫,是将军中的将军。
这位燕王殿下,不但是个有对抗命运实力的人,还是一位很有进取心的有为青年。
我在赏月阁顶俯瞰天下英雄许多年,第一次遇到如此契合我心意的男子。”
“有进取心的青年?”
李君武笑道:“不知道燕王听到这个称谓会作何感想。”
“当然是与我惺惺相惜啊。燕王他已经手握重兵,坐镇一方的藩王,可是他不甘心只是独当一面,他要席卷四方。”
海棠道:“我见过很多自诩英雄的人物,能有如此强烈进取心的,绝无仅有。”
“不甘心独当一面,想要席卷四方……”
李君武道:“海棠姑娘说的是很有道理,小僧若是没猜错的话,这种进取心还有一种更通俗易懂的叫法——谋反!”
“你错了”
海棠微笑道:“这件事,只有在失败的时候,才会被叫做谋反!倘若胜了,我们会把这件事称为‘靖难’。”
——
李君武心底惊呼:“靖难之役?!人世中也有这一段历史啊,建文帝削藩,燕王朱棣以靖难之名举起反旗,最后取建文帝而代之,成为永乐大帝。
原来天世的历史中,也有这么一段。
万万没想到,这段历史我会参与其中,还是在天下最有名的青楼里!”
——
“你们?”
李君武道:“难道燕王要做的这件很有进取心的事,海棠姑娘也有份?”
“有份?这件事,原本就是我的主意”
海棠道:“魔教将助燕王以霹雳手段承继大统,燕王此来与我相会,就是要与魔教结盟的。”
“不要随口就把这种惊天动地的秘密讲出来啊”
李君武道:“是不是明月楼里的每一位仙人都如此……哦,我明白了——大人物,说话、做事从来举重若轻,凡夫俗子看来天大的事情,在你们看来,云淡风轻。可是你这样随口说给小僧听,不是要小僧的命么。”
“你知道我是谁,你也并不是什么情僧”
海棠目光灼灼,盯着李君武道:“又何必做出大惊小怪的样子?”
“我……”
李君武道:“为什么会知道你是谁?”
“退隐江湖,无论大漠大海大雪山,只要有你相伴,了无遗憾”
海棠轻声说出旧日誓言,既熟悉,又陌生,让李君武心里发颤:“这不是你曾经对我许下的诺言?”
“卿卿!”
李君武欣喜万分道:“真的是你!我找你找得很……”
“今日的情僧定痴,仍是昨日天外飞仙,可是……”
海棠冷然道:“今日的君海棠,已非昨日白卿卿。”
海棠的话如一盆冰水,劈头盖脸泼向李君武。
“你若不是卿卿,又为何记得我们的誓言?”
李君武伤心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分别日久,沧海桑田变幻,热情褪去,不复从前,空床冷意,暗烛销魂,所以另结新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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