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浮生千重境 一境一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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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幻术？”

李君武痛苦万分，但却难以相信：“世上哪种幻术，可以骗过天眼通？”

幻境中人影接连向李君武扑过来。

李君武的双脚可以动，但是并不够躲开没那些哀嚎的人影。

就像是在噩梦之中，遇到不知名的鬼怪。噩梦之中的意识分外清醒，将恐惧放大数倍，而梦中自己的四肢却变得异乎寻常的迟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鬼怪撕咬。

这个幻境中，撕咬李君武意识的鬼怪，是他的记忆。

每一个支离破碎的人影都长着李君武的面孔，它们扑到李君武身上，李君武便进入那一段记忆。

不同的是，现实中，李君武在经历那些险境时，虽然处境艰难，但是意志坚韧，有宁死不屈的刚毅。

当李君武被那些幻影击中时，他的意志濒临崩溃。

在每一个濒死的幻境里，他毫无斗志，只觉得自己会死。

若真是噩梦，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大叫一声惊醒。

但这不是噩梦，任凭他叫破喉咙，也不会醒来。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支离破碎的自己走过来，将痛苦、恐惧、绝望一起放入脑海。

他的眼睛无法闭上。

因为他并没有睡去，所以也无法醒来。

每一段痛苦的，都有一生一世那么长。

三个人影先后与李君武融为一体，李君武便经历了三次人生：无比委屈、苦闷、疼痛、失败的人生。

在这三个人影之后，还有无数个人影。

“浮生三千世界，修罗如影随形”

一个女子一袭淡粉衣裙，忽然出现在李君武眼前，柔声道：“这就是修罗幻境。”

粉衣女子身姿绝艳，面容温婉可人，她往那里一站，将满眼血红的修罗血狱也染成粉色，那些血淋淋的幻影看上去也没那么恐怖了。

“你是……哪里来的神仙姐姐”

不论是敌是友，粉衣女子一出现就令李君武的痛苦大为减轻，他的心中稍稍有了一丝安慰：“无论神仙姐姐来自何方，能越雷池如无物，一定是位大神。”

“嗯……”

粉衣女子脸上本有些忧色，听李君武如此说，低下头掩口偷笑。

“果然是大神”

李君武感叹：“这种场合也能笑得出来，还能笑得如此得体……”

又一个幻影与李君武融为一体，将李君武送入清微派总舵的大火中。

李君武被六剑穿身，鲜血满地。

只是当时同生共死的白卿卿并不在身边，他用六剑穿身换来的阳气，也没能在火劫血咒中打开一条通道。

被烧成灰烬，还是鲜血流干，李君武只能这两种死法里选一个。

刚才那个低头偷笑的仙女踩着李君武的鲜血走过来，提醒他，这只是幻境。

“请问大神，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君武虽然知道是幻境，但是疼痛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于是对粉衣仙子道：“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谈可好？”

“我不是从外面闯进来的。我本来就在这里”

粉衣仙子道：“我是红绫啊公子！”

“红绫？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李君武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九阳化佛珠里么，你已经修出肉身了？你的声音怎么也不一样了？”

“这才是我本来的面目啊。公子能看到我，正是因为这是幻境，真实的东西公子都看不见，我这缕虚无缥缈的花魂反倒能在公子面前现身。”

红绫道：“我要修得新的肉身，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修仙者的境界越高，元神越强大，肉身也必须与之相匹配。凡夫俗子的肉身是难以承载上仙元神的。我在小蓬莱时是仅次于羽衣神君的宗主级上仙，现在金刚不坏之身被毁，没那么容易再修成一副。

不过，我若是现在有了新的肉身，元神在躯壳里，而不是在九阳化佛珠中，公子就看不到我了。

鬼佛布下的幻境极为厉害，放眼三界，境界在十神之下的小妖小仙，连修罗幻境的迹象都察觉不到。就算十神，除了张步尘、夕云大师和月净大师，余下几位中了这种幻术，也很难全身而退。”

“这么说……”

李君武无奈道：“其实你也没办法破解？”

“没有”

红绫道：“只不过有我在，可以让公子分神，不会集中精力专注于痛苦。”

“这个幻术这么邪门，你的元神在这里现身，不会受伤吧”

李君武道：“我觉得你还是躲在佛珠里比较妥当。”

“公子你担心呐”

红绫笑道：“公子尽管放心。鬼佛的法力极高，施术也极为精准。

这个幻境，是专为公子而设，不会伤到别人。

我甚至怀疑，我的元神可以现身来为公子减轻痛苦，有可能也是他默许的。”

“不知道他要用什么诡计……既然出不去，那就在这里观摩一下好了”

李君武忍着自己一次次垂死挣扎，然后绝望地死去的痛苦，道：“修罗幻境，到底是种什么法术？我已经开了天眼，所有幻象都应该在我眼前无所遁形才对。我应该对幻术免疫的，怎么可能中幻术？”

“在施术者的法力高出你两个境界的时候，就可能”

红绫道：“公子忘了么，阳气原本是克制阴气的，可火精剑还是熄灭了……公子解除两重封印，单是阳气已经达到大宗师境界，与鸿霄仙宫的玉护法相当。若是借助九阳化佛珠、火精剑、水神珠和风神铠甲，足以与宗主一战……”

“可是我在鬼佛面前不堪一击”

李君武敬畏道：“他的真气比我高出两个境界……宗主之上是神君，神君之上……天尊！难道这个相貌粗豪的酒鬼，法力已经是三界第一境界？”

“人不可貌相啊公子”

红绫道：“没有谁说，第一境界的神仙一定是仙风道骨，长髯飘飘啊。”

“这种幻术虽然让人痛苦，但是这种痛苦只存在于意识之中”

李君武道：“一旦离开幻境，身体，应该没有大碍吧。”

“没那么简单。修罗幻境中的修罗地狱指的是就是人生一世，与神斗、与魔斗、与妖斗、与鬼斗、与他人斗，日日无休息，处处有战场，诸多心酸苦楚，无穷无尽，死后成鬼，还要担心被炼成毒药或是美酒，不就是地狱么”

红绫道：“修罗幻境，就是把你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所有倒过的霉，全放在这里让你倒一次。你记忆中所有侥幸逃脱的困境，再困住你一次，但是这一次，没有侥幸。”

“这么凶残！”

李君武道：“一直以来，我都是听别人说吃过的苦，都是财富。看来在天世这种说法是行不通的，吃过的苦，会变成毒，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让人死去活来啊。”

“公子说痛苦记忆是毒，是有些道理的。修炼幻术的法师将痛苦的记忆称为人心中的鬼，潜藏在灵魂深处。修罗幻境，就是将灵魂深处的这些鬼都唤醒，那么中幻术的人，就会如身在地狱。而且，这种地狱无法与他人分担”

红绫道：“这种痛苦，并非剑魂剥离那种尖锐的痛苦，而是用绝望消磨意志。

修罗幻境之中，你的每一次垂死挣扎，结果都是死，徒劳无用。

这种幻术可以击溃大神的意志，令其元神涣散，魂魄、真气、肉身随之土崩瓦解。”

李君武忍不住感叹：“原来幻术也可以如此霸道！”

“那是自然”

红绫道：“纯阳之气纯到最高境界，即是无坚不摧的剑气。玄阴之气纯到最高境界，就是无孔不入的幻境！

剑气可以杀人于无形，幻境也可以。

试想若是将凡人一生的不幸集中在一日之内全部降临，恐怕没几个人能活下来，何况这种幻术可以将三生三世的不幸集中到一处，全部压在你的身上。”

“看来这位鬼佛似乎真的不想让我现在就魂飞魄散……哎，性命这种东西是不会白给的。他放我一命，不知道他又会提什么条件。”

李君武忍不住感叹：“这个幻境持续这么久还没有解除，大概是鬼佛在试我的斤两吧。我是个怕疼的人，更加害怕心里的痛苦。这一次多亏有你，我才能撑这么久。”

“其实，除了秋风碧水孤鸿飞天舞，我原本也在修炼幻术”

红绫道：“不过我修的幻术，叫做蓬莱仙境，刚好与修罗幻境相对。可以将唤醒灵魂之中所有幸运的记忆。只可惜还未修成，便被羽衣神君陷害。我能减轻公子的痛苦，大概与这也有些关系。”

“世上的人和神，个个都在修炼杀戮的法术，唯独你，却在修炼救人的法术”

李君武由衷道：“你真是菩萨心肠。”

“是呀。没想到吧，穷凶极恶的赤练仙君其实是个心底善良的小仙女。既然公子对我救你这件事如此看重”

红绫狡黠一笑：“我若有什么要求，你肯不肯答应？”

“肯”

李君武道：“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嗯……给你做了好长时间的奴婢，有点委屈呐。我喜欢听你叫我神仙姐姐”

红绫道：“多叫几声来听听。”

“原本……也没想让你做奴婢”

不知为何，李君武觉得红绫目光的杀伤力比幻境中那些支离破碎的人影还要大，他不自觉去看那些人影：“是你自己非要……”

这一次，是被雷光火狱反复灼烧。

“那些幻象有什么好看？左顾右盼的不老实，你这样很不尊重自己的救命恩人哦”

红绫道：“你到底叫不叫？”

“神……”

李君武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憋出第二个字：“仙……”

不等“姐姐”两个字叫出口，李君武已经从幻境中惊醒。

“兄长？兄长？”

冯子敬在背后暗暗捅李君武，低声道：“你发什么呆，这架还打不打？”

李君武愕然回头，如做了三生三世的大梦初醒，只见冯子敬一脸贼贼的表情，知道他正在盘算着二人如何联手制伏张三郎，强取逍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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